夕阳西下。

一个满身是伤的人拄着剑,一瘸一瘸地走在路上。幸好路上人烟稀少,偶尔有路人也远远地躲了开去,怕自己碰上的是哪里逃出来的逃犯。

“真是饿啊。”他仰起头,望着挂在天边,形如大饼的夕阳,慢慢地舔了舔嘴唇。

摸了摸身上,一文不名大概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轰!

一阵巨大的魔法波动。

他心念微动,朝刚才发生爆破的地方走去。

只见丛林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木屑碎片。

“谁在那里?”他拨开灌木,一只脚伸了进去,刚好一根树枝扎进他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与此同时,另一身闷哼在不远处响起。

恨恨地将树枝掰断,他拐着腿走到闷哼发声地,只见一个少女衣衫褴褛地半跪在地上,另外有两个男子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噗……”一大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她缓缓张开眼,却在眼神对上之后,双双发出惊呼。

“是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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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冷清,满地的灰尘血迹都无人清理。曾经辉煌的圣格迪拜在一夜之间惊变。

百姓都躲在自家的屋子里,不敢大声喘气。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探出头来,望着皇宫原址那一堆堆的废墟,唏嘘不已。等城防军脚步声传来时,那些脑袋立刻缩了回去。

“朕要的糕点呢,怎么还没端来。”

帝都东南处的首相府。亚雷悠闲品茗,一派闲散,完全没有被迫离宫的落魄君主风范。

梅赫嘉耳坐在下首,无言地处理各地纷至沓来的紧急公文。

“卿的伤势可有好转,虽然只是轻伤,不过实在不宜过度操劳。”体贴地将匆匆送上的糕点放在他的桌上。“卿已经一天没理朕了,朕好伤心呢。”亚雷委屈的目光频频扫向对方。

轻轻阂上公文,他转头微笑,“陛下,那由您来处理可好?”

亚雷挑眉,失笑道:“卿是在威胁朕呢?”看到对方的眼中开始冒出冷意,他急忙顾左右而言他,“里斐有什么新的动态吗?”

梅赫嘉耳干脆让人把所有公文撤下去,揽起宽大袖袍,起身站到阳台前,俯视窗外。其优雅举止让亚雷眼神闪烁不已。

“城防军不断地在西北巡逻,应该是想捉拿什么人。”

“玛格丽特还没落到对方手里吧?”亚雷的话里有惋惜、有内疚却没有太多的担心。

“让自己的未婚妻落到敌人手里?以那人的骄傲来看,是不容许的。”梅赫嘉耳的眼中闪现复杂光芒。“即使心里并未在意事物的本身,但一旦冠上了他所属专有,便绝不容许其他人的染指。”

“卿对他还真是了解啊。”话里飘出淡淡的酸意,不过这位一国之君也无意掩藏,“这一系列的频频动作也是为他吗?”

“陛下多心了。”不卑不亢地回答,连身姿也不肯稍稍放低。

嘴角的微笑稍稍一展,“没有将各国贵胄后人害死,便逼得里斐动手反叛,这样的臣子真是让朕又爱又恨,又是恼怒……又是好笑。”亚雷佯叹气数声。

梅赫嘉耳回首,露出妩媚至极的笑容,“陛下,要治我的罪么?”

“答案不早在你的心里了?”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手指无意识地在阳台栏杆上画着圈,他笑了,冷艳如早春迎风的傲梅,“与其让敌人一个一个地躲在台下放冷箭,倒不如逼到明里好好地战上一场。陛下,多余的仁慈只适合在藏书中尘封,连宗教都屏弃的品德更不适宜展露在政治中!”

望他轩昂细致的背影,亚雷忧伤地垂下目光。曾几何时,那幽兰的气息也开始充斥血腥,一心想要保护的人最终却是被他亲手送上了这条不归路。

卿……

亚雷嘴巴微张,正欲开口,却被一道恭敬的身影打断。

“启禀大人,古里巴里圣魔导师大人求见。”下人恭敬地站在门口。

梅赫嘉耳眉头微皱,眼中泛过一丝冷光。反倒是亚雷轻轻摆手,道:“无妨,朕本不常来你府里,他不认识也是应该的。”话落,他又暧昧地笑道,“不过以后可以常来,省得被人忽略。”

下人这才知道房里另一人乃是萧恩国君,立刻跪在地上乞罪。

“请古里巴里大人进来。”梅赫嘉耳漫敛神采,对这件事不予置评。

亚雷还欲说什么,却终究住嘴,只是怜悯地看了匆匆退下的下人一眼。

古里巴里身上穿着的还是拿件黑色宽大魔法师袍,整张脸都盖在花白的眉须下。“见过陛下,见过首相大人。”腰只象征性地微躬,却足以表达他的尊重。

“圣魔导师太多礼了。”亚雷收敛轻佻,换上肃穆的表情,与梅赫嘉耳同时向这位大陆首屈一指的魔法师回礼,以示敬意。

“有劳古里巴里大人一日奔波,亚雷深感愧疚。”他没有用朕,意思是放弃皇帝的尊贵而以一个后辈的身份来表达谢意。

古里巴里右手不动声色地虚空一托,一股无形力量就将亚雷托起,“能为年轻睿智的陛下效力,是整个圣佛伦学院的荣幸。”

“这次还要多感谢库斯巴托大人不惜以身涉险,前往里斐大人身边卧底,才能偷换公文假传情报,将他逼得直接造反。”梅赫嘉耳浅笑道。

“那还要多谢首相大人临时改变主意,高抬贵手放我学院学生一马啊。”古里巴里的笑意未及眼中。

梅赫嘉耳眼睛直直对上他,一尖锐一深沉在半空中交锋。

亚雷一声朗笑,打断两人的对峙。“朕何其有幸,内有古里巴里圣魔导师大人和首相,外有海德里耶这位大陆第一战将,就算有什么投机的野心分子,也不过是跳梁小丑阵前乱舞罢了!”

古里巴里和梅赫嘉耳立刻行礼谢恩。

只是古里巴里的脸藏在花白胡子下,看不出情绪,惟有慈蔼的笑声频频传出。而梅赫嘉耳嘴角虽挂笑意,却未达眼中。

稍微寒暄两句,古里巴里就以临阵督导为由,匆匆离去。这位受人景仰的圣魔导师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将近一天过去了,里斐的城防军和圣佛伦的师生还是僵持的局面,那么谁的援军先到,谁就是胜者。现在就看,海德里耶和乌兹达的战场了。”

“一兵一卒都未交战,”梅赫嘉耳语气冷淡,“就算是海德里耶也未必有十分把握吧。”

亚雷眸子先是一黯,随即笑道:“可是卿却宁愿信任他,而押下了所有赌注,不是吗?”

一抹被说中心事的难堪一闪而逝,他撇过绝艳逼人的脸,保持沉默。

“萧恩的战神,海德里耶公爵大人,是个无论身在何处,都是能牵动整个战局,整个帝国,甚至整个大陆的灵魂人物。”亚雷仰起头,丝毫不掩饰话中的钦佩、嫉妒和顾忌。“朕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他同朝,最大的不幸……就是我是君,他是臣!”

“陛下!”梅赫嘉耳皱眉。这句话说得过了,虽然是在他的府邸,但难保会有各方势力的探子渗透进来,这句话若是宣扬出去……

“卿……”他敛眉,但话语里已经透出不悦,“朕既然是皇帝又有什么是说不得的呢?”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疑问,梅赫嘉耳也听出话中的赌气成分,而且只怕是朝着他来的。

“是臣失言。”他恭敬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