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毕,桑羽衣正要继续弹奏,就听里面传出珠帘清脆的碰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发打着呵欠从内室走出来。隔着一道素纱帘幕,女子的容貌不甚清晰,但身形却如少女般纤细婀娜。既然是从内室出来,又这般打扮,桑羽衣猜测着这多半就是那位传奇女子、宇朝的皇贵妃了。

只见皇帝漫不经心回头看了一眼,却立即跳起来,赶紧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口中严厉地训斥道:“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你不是向来畏寒么?等会儿着了凉伤口又要疼了。”说着,赶紧从宫女手中接过厚厚的银狐皮披风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其实这屋子挺暖和的,不过轻颜确实穿得少了一点。

轻颜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靠在原靖宇怀中,任他将自己抱起来放到铺着羊毛绒毯子的御座上。她柔顺地靠在他胸口,微微仰头,媚眼如丝般望着他,疑惑地问:“我方才好像听到一阵琴声,你听到了么?”

原靖宇望着她不甚清醒时自然流露出的娇媚,心神俱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抱她进去陪她“睡”一会儿。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决定再忍一忍,等到晚上再向她讨回来好了。看着她满脸疑惑的样子,他无奈地笑笑,问:“好听么?”

轻颜点点头:“好听……”

“那以后让她每天弹给你听好了。你不是总觉得无聊么?跟着她学学琴棋书画也不错……”

原靖宇尚未说完,轻颜已经坐起身来,面上的睡意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弹琴的是谁?”

“你怎么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越妃进宫么?她是江越王族中有名的才女,所以我才钦点她进宫的……”原靖宇隐隐含笑,知道她已经开始吃醋了,心情特好。

有个桑济海总念着她,让他心里不舒坦。而且自从明晖走后,她就难得开心,虽然口中并没有说什么,可怎么看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怎天念叨着在宫里住着无聊,想去草原看看明晖,经常忽略他这个夫君的感受和需要。于是他就弄一个越妃进宫,让她也好好关注重视一下他这个夫君。当然,他最主要的还是想找个人陪伴她。如今明昊课业加重,只能每天早晚来骄阳殿请安,他政务又多,不能每天都抽出时间陪伴她,想着她一个人也确实有些无聊。

轻颜看着他提起越妃时嘴角温柔的笑,面色一冷,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你嫌弃我不懂琴棋书画,没有采?”说着,就推开他要下来。

原靖宇看她竟然红了眼圈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的玩笑好像开大了一点,于是赶紧抱住她不放,一面着急地解释道:“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是怕你无聊么?所以找了个人陪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轻颜侧过头去不看他,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他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这才安静下来,却依旧不看他。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黯然地开口:“现在不嫌弃,以后就会嫌弃了是不是?你现在也开始喜欢听琴了?还是你一直都喜欢,只是因为我不会,所以一直压抑自己?”

看着她如此伤心的样子,原靖宇心痛了,他怎么会想到用这个办法刺激她重视自己呢?

“轻颜,你听我说,我真的只是想找个人陪你而已,你不相信我了么?我知道自从晖儿走了以后,你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所以才想让你分一下心,不要每天如此担心忧虑……”

轻颜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和忧虑,心里已经相信他的话了,但是心里有疑惑还是要问清楚的,他们之间绝不能有猜忌。“那她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单独见她?”

原靖宇无奈地苦笑:“她是来拜见你的,你在睡觉,所以我想先试试她是不是浪得虚名……”

轻颜看了他半晌,忽然投入他怀中,却又低声幽幽道来:“人家都说男人的誓言不可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更何况你是皇帝,想要哪个女人都是理所当然的……”

“轻颜……”原靖宇打断她的话,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没有跟你说,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心里明白。即便我现在当了皇帝,即便你不是皇后,在你面前,我的身分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只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我跟你承诺过过,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轻颜,我也是有心的,它早已经交到你手中,只要你不放手,我永远都是你的……”

轻颜咬咬嘴唇,感动和幸福的同时,她也有些难过和惊慌。她是什么时候失了自信呢?是因为江南凌霄阁的背叛么?让她怀疑起自己的魅力,甚至怀疑起原靖宇的感情。若他的爱都是不可靠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可靠的感情么?

原靖宇低头轻轻吻在她脸上,然后紧紧抱着她,还不忘拉好披风将她包好。

她将头埋在他怀中,许久才喃了一句:“景瀚……对不起……”她不该不相信他。

原靖宇忽然笑笑,轻松地说:“轻颜,我不介意你再凶一点,醋性再大一些……”

轻颜握着拳头轻轻捶着他的胸口,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原靖宇轻轻拍拍她的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之后,原靖宇将越妃叫进来,又让贝月影将宫女们都带出去,然后才在轻颜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道:“越妃,朕之所以钦点你进宫,就是想找个人陪伴伺候皇贵妃。你以后多来骄阳殿,没事少跟简皇后掺合在一起。朕此生有皇贵妃足矣,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所以,朕永远都不会宠信你!但如果你伺候皇贵妃伺候得好,朕可以考虑让你换一个身分出宫嫁人!”

越妃震惊地抬起头来,眼中是激动、是喜悦!天底下真的还有这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感情么?都说帝王无情,后宫黑暗,原来也有例外的时候。不过第一次见面,皇上竟然就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她,她竟然还有机会出宫么?

桑羽衣的目光缓缓移到皇帝怀中的那个女子身上。

皇贵妃出乎意料的年轻,气质独特,集清纯与娇媚于一身,温婉的神情中隐隐藏着勃勃英气。传言也不尽是传言,这个女子的美果然是天下无双啊!

不知不觉中,桑羽衣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意来。不用与自己喜欢崇拜的女子为敌,还可以陪伴伺候她,这是之前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自此后,越妃便常往骄阳殿走动,后宫嫔妃暗中讥讽她想要借讨好皇贵妃获得圣宠,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甚至连皇后都旁敲侧击,想知道她在骄阳殿有没有见到皇帝,以及与皇贵妃的相处之道等等。

江越王族第一才女不是浪得虚名的,桑羽衣不是愚笨之人,又因为皇帝特意招呼过了,所以没有人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来。不过短短几天,她就跟皇贵妃混熟了,也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看着她与皇帝恍若普通夫妻一般的相处,她从心里感动着,对她的崇拜与仰慕之情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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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底。皇宫将会在腊月二十八日晚设群臣宴,越侯桑济海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想,在离开之前还可以见她一面也算是老天对自己的眷宠了吧!

虽然候府里有一大家子人,但他与那些所谓的亲人向来不亲近,如今被迫住在一起也是能不见就不见。侯府中有皇帝派过来的管家和仆人,什么事情都不劳他操心,因而生活便越加苍白无聊。

不想如此平静无波的生活也有人扔进一颗石子来。

腊月二十六日早间,他竟然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一封信,信封上面只写了“越侯亲启”四个字。

信封用蜡封口,盖着凌霄阁独有的凌霄花印信。他在疑惑中拆开信封,震惊地发现里面竟然是熔月的亲笔信,邀他今日午后在御花园沁芳亭一聚。信内还附有皇宫的详细地图及内宫禁卫的巡查路线、换防时间等。

桑济海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脑子乱得一团糟。他不明白熔月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她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了么?还是说原靖宇真的对他起了杀心,她想提醒他小心?他仔细研究了皇宫的地图以及禁卫军的巡查路线,精确计算着自己进宫的时间和路线。

大白天的,虽然禁卫军内心会比较松懈,但是在宫内走动的人肯定比较多,要完全掩藏身形可不容易。好在他的武功还不错,后宫闲置的宫殿又不少,应该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皇宫去。正好昨夜下了大雪,到今日还未化完,他不如穿一袭白袍……

桑济海一直处于兴奋中,连午饭都吃不下,只想快一点进宫。

他身穿白色棉袍,披着一袭白色的锻面浅绒带风帽的披风,从自己内室的窗口跳出去,避开府中的侍卫和仆人,小心翼翼来到皇宫外面。

宫墙很高,每个侧门都有内宫禁卫军把守着,宫墙外面也有禁卫军巡逻。要进皇宫,谈何容易?

桑济海有些犯难,如果在夜里他还有几分把握不惊动侍卫偷偷进去,可是大白天的,侍卫们耳聪目明,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飞进去可不容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熔月为何要叫他白天进宫呢?她既然有本事不惊动任何人将信件放到他书房的抽屉里,又有什么话不能写在信里面而要自己冒险进宫呢?只为见他一面?

桑济海虽然爱她爱得发狂,脑子却还是清醒的。熔月不爱他,从来就没有爱过。

他们本来就没有见过几次面,是自己爱得突兀,她又为何会约见自己呢?……

桑济海想不明白,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没有约见自己的理由,那么那封信印有凌霄花的信或许就不是她写的……

自幼在王宫长大,桑济海也不是不了解后宫争斗的可怕,只是一时为情所迷才蒙蔽了心智。他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有人要害她!

是啊,她如此得宠,遭人记恨一点都不奇怪。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担心。

心里的那个坚持不断在脑子里叫嚣着,不能让她有危险!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最好的保护她呢?

桑济海转身悄然回到侯府,换了一身朝服,正大光明地走出侯府,去皇宫求见皇帝。

原靖宇依旧在骄阳殿批阅奏折,轻颜在寝殿午睡。他趁她睡着了,刚刚才起身出来。

本来皇帝就不应该将奏折带到后宫里来,因为处理政务的时候难免要传见臣子,而在后宫召见外臣实在不太方便。

原靖宇摸不准桑济海的来意,但也知道他不是没脑子的人,想必真的有事,因此让萧元传他在乾坤殿等候。

桑济海在偏殿里等了约摸两柱香的时间,就听到正殿那边有太监传报“皇上驾到”,随后萧元便进来传他过去觐见。

行礼毕。原靖宇问:“越侯何事?”

桑济海从怀中掏出密信来,递给萧元,而后对原靖宇道:“臣今日在书房中发现这封密信,认为有人要谋害臣与皇贵妃娘娘,所以将此信呈交皇上定夺。”

原靖宇疑惑地打开信,面无表情地看完,眯着眼睛盯了桑济海好一阵才开口问道:“越侯何以认为此信并非出自皇贵妃之手?”

桑济海自嘲地笑笑,黯然道:“臣找不到皇贵妃写这封信的理由……”

原靖宇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与皇贵妃十年前的字有八分相像。”他将信交给萧元,“还是你去查一下吧!”

萧元领旨,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然后便还给原靖宇。

桑济海看了看萧元,面上有些不信任,于是又加了一句:“当时,信用白蜡封口,印着一朵凌霄花。”

原靖宇略沉思了一下,叹道:“十年前她就不是凌霄阁的阁主了……”又说,“这件事情别让她知道……”

萧元微微鞠躬道:“臣明白。”

桑济海又看了看萧元,这才发现这个太监不像一般的太监。他似乎比一般的男人更有男人味儿……

“此事朕自会处理,越侯可以回去了。”原靖宇心情有些沉重。眼看江南那边的战事刚有些起色,就有人开始对付轻颜了。此事江南凌霄阁肯定是有份儿的,但除此之外,只怕他的后宫里还有同谋……

他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呢?可若是让轻颜知道了,只怕她心里难过啊……

桑济海在回侯府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究竟是谁想要害她呢?会不会一计不成又生二计?还好今天他在进宫之前想明白了,如若不然,自己对她一片痴心反而遭人利用,只怕她对他仅有的一点点好感都要变成怨恨了……

好在原靖宇对她还够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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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晚明道帮我发通告的时候新建了一个分卷,结果今天筝第一次传的时候传错了,可是vip章节删不掉,所以我只好将分卷修改到最前面,然后重新上传到第四卷里面。对于订阅的两次的朋友们筝实在抱歉,只能等以后写番外的时候将那一卷改下来,发到里面,订阅过的就不用订阅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