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澈刚出宫,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他怔了一下,缓缓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站在一旁的侍从掀开帘子,恭敬地说:“大人,请上车——”

齐澈轻盈的跳上马车,看着静坐于马车内的妻子,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刚进宫看过母妃和皇贵妃了?”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不答反问。

“慧儿,你好像很担心废后……你不是皇贵妃养大的么?”齐澈万分不解,为何**这幅表情呢?简皇后倒台,皇贵妃晋封为新皇后,对他们来说不是更有利?

“我也不想管的……”**轻轻靠到他身上,长叹一声,“可是,母妃从来没有求过我什么……”

“母妃?母妃不是向来跟皇贵妃交好?”齐澈蹙眉。

“可是母妃身上也有一半的简氏的血液……我外祖父去世得早,外祖母又只有母妃一个女儿,若不是舅公扶持,我母妃不一定能平安长大……”**也是第一次听母妃说起这些,所以,她无法拒绝母妃的要求。

“要让我手下留情?”齐澈挑挑眉,他虽然是主审,但这么大的案件他哪里能自己做主?一切还不都得看皇上的意思?更何况……

齐澈想起简皇后曾经利用年幼的**和单纯的柳淑妃谋害皇贵妃,就恨不得灭了简氏一门。如果不是皇上和皇贵妃信任她们母女,这些脏水绝对会泼到她们身上,可是,这两个笨女人竟然还想为她求情?

“有罪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简氏一门那么多人,绝大部分都是无辜的吧?”**想,也只能如此了。简皇后虽然是她的表姨母,又向来很照顾她们母女,但她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谁的命不是命呢?

齐澈轻声道:“皇贵妃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皇上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讶然,随即想到:“难道皇后还做了什么事犯到父皇了忌讳了?不过只要我师傅不计较,应该就有转寰的余地。”

“那要审问了才知道,不过皇上已经掌握了很多事情……慧儿,太子出生的时候,皇贵妃难产,你还记得么?”齐澈看在**和柳淑妃的份儿上,决定先弄清楚这件事情再作决定。但无论如何,他始终认为律法必须凌驾于人情之上,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不能因为是皇亲国戚就有所不同。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一边回忆一边说:“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都九岁了。记得那一年九月父皇被围困在江南,师傅心里担心着急,便想催产生下太子好去江南营救父皇,但是当时凌霄阁的几位长老和王府御医都不同意,所以师傅偷偷开了药方给我,让我拿给母妃。母妃偷偷抓了药,亲自熬好装在一个小葫芦里面,让我给师傅请安的时候偷偷带过去。还来师傅难产了,我和母妃都好害怕,也很后悔,好在师傅最后还是醒过来了,太子也平安……”等她说完了才想起来,齐澈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药方到了你手里给其他人看过吗?是母妃亲自去抓的药?”齐澈追问道。

**越发觉察出问题严重。“你为什么问这个?”难道师傅当时喝的那副药有问题?

“你先告诉我。”齐澈认真地看着她。

“因为要瞒着大家,所以不能在王府药房里抓药,可是我母妃怎么出得去王府?母妃自然是让自己的亲信侍女出去抓的药。难道那次师傅难产是因为药有问题?”**满脸震惊,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母妃不是嫌疑最大。

齐澈点点头,又问:“你母妃那个亲信侍女是不是叫青梅?”

“你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齐澈提起,**都要忘了那个人了。

“现在皇上找到了那个侍女,据她交代,当年那副药不是她亲手抓的,而是皇后派人给她的……”齐澈看**变了脸色,温柔地揽着她的肩,轻声道,“你还要我对简氏一族手下留情么?”

**闭上眼睛靠着齐澈,沉默了许久。她将袖口捏在手心里,紧紧地握着,指节因为失血而泛白。齐澈抓住她的手,将她几乎僵硬的手指一个一个慢慢打开,叹息道:“只能说好人有好报,皇上和皇贵妃一直很信任你们母女,从未怀疑过,直接就想到了废后,不然……”

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叹道:“母妃总跟我说凡事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就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坏到那个地步?母妃对她简直比亲姐姐还好……而且,那个时候父皇在江南那么危险,还等着我师傅去营救呢,她就是妒忌争宠也要分时候吧?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告诉母妃,免得她知道了难过……”

齐澈摇摇头。他早看出来了,皇上有意要将废后的事情公诸于众,这样,才不会有人说他抛弃糟糠之妻,说他容不下贫贱血亲。然后,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皇贵妃立为皇后了。

至于柳淑妃……

齐澈暗自叹息,柳淑妃常年跟在皇后身边,对她做过的事情怎会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她处于这样尴尬的位置,也只能装做不知道罢了。其实简皇后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表面上是贤德美名天下传,却原来是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如今受她利用连累的人竟然还要为简氏一门求情,令人感叹。她根本就是罪有应得,连累家族也是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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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声令下,齐澈就开始了审讯。

也许是遭受的打击太大,简淑宁情绪很低靡,神情恍惚,齐澈审讯的时候一句话往往需要问很多遍。毕竟她的身份是废后,又不好用刑。齐澈原本也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三天审问下来,也有些抓狂。他心里很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拖延时间,可以思虑算计得更加清楚些。然而,从她的神情和眼神中又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每天都要询问审讯的进展,齐澈据实以报。

原靖宇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他们的过往,但最后却给齐澈支了一招。

第四天审问的时候,简淑宁依旧是一副黯然沉默的老样子,然而齐澈明显也不太着急了,没问几句话就说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冯宣不解地问齐澈为何不抓紧时间审问,齐澈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淡然答道:“急什么?皇上正在为难如何处置简氏一门呢,再拖个几个月,让那些人在牢里死的死,病的病,省得咱们为难。”

冯宣是个人精,一听就懂,于是笑着附和道:“这样也好,那些人自己受不了那个苦死在牢里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对……呵呵,也好有个交代……”

两人走出大堂,对视一眼,笑了笑,随即又一起叹了口气。

从第七日开始,简淑宁的情况就明显好转,对齐澈的审问配合多了。她似乎也明白自己再狡辩也没有用了,齐澈问起时,只要是她做的便老老实实都承认了。从二十年前皇贵妃嫁进裕阳王府开始,直到去年偷取奏折、散播谣言,凡是齐澈掌握了一丁点证据的事情,她都认了。而且,她说所有事情都是她和凌霄阁的高阁主主使的,简氏子侄唯一参与了的事情只有散播谣言这一件。

当提到去年派人刺杀太子时,她忽然凄惨地笑了,摇着头泪流满面,说:“我没想伤害他的,我一直当他是我的儿子,可是他对我越来越疏远……我只想让朝臣们紧张一下,只想让皇上意识到只有一个儿子多么危险,我想让皇上多些子嗣,那他们就会反目了,我……那些痛下杀手的人都不是我派过去的……”

明昊就站在大堂的墙后面,双手紧紧握拳抵着墙壁,双目隐含熊熊怒火。他已经旁听了好几天了,心里原本还有些怀疑,然而越听越震惊,十多年的母子情份到如今是一点都不剩了。他曾经也是很敬重她的,因为她是嫡母;他也曾经对她心怀愧疚与怜惜,因为自己的母妃抢了父皇所有的宠爱,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然而现在他才彻底明白,那个女人不配拥有父皇的宠爱,也没有资格做母亲……

她竟然多次派人刺杀姐姐,难怪姐姐从来不喜欢她,还一直骂自己是傻瓜,他真的是傻瓜……到了如今仍然会想起年幼时她的拥抱,她的夸赞,她香甜的糕点……

她那么处心积虑地想要离间他和母妃的母子关系,含沙射影说了不少母妃的坏话,可是母妃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句她的不是。她竟然还不满足,还想将他从母妃身边抢走,眼看达不到目的又派人刺杀他……

原来贪欲可以将一个善良的女人变得如此虚伪狠毒,父皇曾经说过她曾经也是善良可爱的,然而到了这一刻明昊却不敢相信她曾经有过善良。他甚至怀疑,自己身边的那些女人,他的太子妃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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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淑宁虽然想将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以保全自己的家族,然而齐澈没有让她如愿。他将简氏一门中的成年男子分别关押,单个审问,采用诱供的手段,没有动用一样大刑,却将大部分的人都牵涉进各个案件中去。

冯宣和孟东旭看得乍舌,暗道此人确实有才。简氏一族中,聪明人本来就少,简淑宁完全可以算是其中的异数。当然,她也可能是在当上裕阳王妃之后才学会这些阴谋算计的。

简皇后作的这些事情自然要借助自己父亲子侄之力,但他们确实只是跑腿而已,对于简淑宁的总体计划以及实施情况都不甚了解。因而,在齐澈问到所谓同谋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摇头说不知道。

齐澈换了一个问法,直接问某某是不是同谋?

他们摇头。

齐澈又问,你如何能保证他们不是同谋?

他们便愣了。聪明一点的知道反问齐澈有何证据证明谁是同谋,齐澈绕不过去也就作罢。然而,简氏的聪明人实在不多,要不然凭他们与皇帝的血缘亲情,家族中也不至于一个受重用的都没有。

他们反驳不了的,齐澈就当他们默认了,写进供词里面。到画押的时候,他们也犹豫,然而齐澈眼睛一瞪,刑具一放上来,他们就签字画押了。

本来,这纯粹是诱供,供词上面很多东西都未必是事实,然而冯宣终于替自己的侄女查清了冤案,心中忌恨简淑宁,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而孟东旭也是聪明人,知道齐澈代表的是皇帝和皇贵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们只是陪审,就算皇帝不喜,也自有齐澈顶着。

而在简氏一案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凌霄阁前任高阁主虽然还没有捉拿归案,但秘密通缉令已经发下去,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的。

齐澈圆满完成任务,将附有冯宣和孟东旭签名的审讯结果上奏皇帝。

原靖宇看着齐澈拟定的简氏十二条罪证,手都有些发抖。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他青梅竹马的妻子竟然在背后弄了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可是,审讯简淑宁的时候太子也在堂后旁听,这些罪名她都是供认不讳的。他也派萧元去查过了,齐澈并没有用刑,也不存在屈打成招。最后他看齐澈的定案,觉得按照这些罪名,似乎定刑太轻了。

他面无表情地问齐澈:“你可是做过刑部尚书的,宇朝的律法是这么定的么?”

“请皇上恕罪!”齐澈赶紧跪下。

“为什么?”原靖宇直奔主题。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齐澈,如今看来他却不自信了。齐澈这是在揣摩他的意思?因为轻颜那句话,所以量刑才这么轻?

齐澈低着头,沉默了一下才小声道:“臣以为……主犯严惩就可以了,从犯可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还有呢?”原靖宇看着齐澈略有些紧张的样子,微微蹙眉。齐澈真的受了轻颜影响?

“还有……慧儿说她身上也留着简氏的血液,说母妃从来没有求过她什么……”齐澈似乎犹豫再三,但最后还是选择说实话。

原靖宇怔了一下。他竟然忘记了婉柔的母亲是他的姨娘,他们身上同样有简氏的血液……

“那件事情,你没有告诉她们?”

“臣以为,告诉她们,也只能让她们伤心……”

原靖宇有些诧异地看着齐澈,心里却是高兴的。他终于在齐澈身上看到一个缺点,齐澈因情徇私,原靖宇反而觉得他更真实。太过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有,那一定是伪装。他很高兴齐澈能跟自己说实话,却不知道齐澈也有自己的算计。他默默沉思了一阵,写下批复,盖上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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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九年五月,震惊天下的简氏欺君一案审理完毕昭告天下。废后简氏共十二条罪状,每一条都是骇人听闻。其中元嘉八年腊月偷换奏折隐瞒地震的消息,散播谣言企图谋害皇贵妃这一项就是死罪。另外还有元嘉八年三月刺杀太子、宇朝建国以前多次刺杀明晖公主、多次谋害皇贵妃等各项罪名真是罄竹难书震惊天下。

皇帝下令赐废后毒酒一杯,简氏一族中犯案子弟全部斩首,其余子弟家眷发配西北边境。凡简氏族中子弟,无昭不得离开边境回京城;简氏子弟,宇朝将永不录用。

在百姓的咒骂声中,简淑宁含泪喝下了人生中最后一杯御酒,只是那眼角的泪水不知道是因为悔恨还是因为整个家族的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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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有些亲亲对老简的处罚还不满意。但是筝想来想去,还是这样便宜地让她死了。本来打算让她坐着囚车游街一日的,但是想着人家毕竟是皇帝的女人,为了皇帝的面子,这样的剧情实在不太合理,所以就放过她了。

下一章正就要完结了,筝也很期待,不过后面还有一个番外卷,大家看到下一章的题目千万别担心着急哈!那是他们要出宫傲游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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