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我下去看看!”刃吉摸了摸被碰得生生作痛的后脑勺,翻身冲出了牛车。

“喂!你一个人推得动吗?喂——喂!”金珠急忙追着他的背影xian起了车帘。

车外的世界浑沌一片,瓢泼大雨肆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噗噗落下的千万条丝线模糊了她的视线,刃吉的身影已不知去向,金珠抬手遮挡着迎面而来的雨滴,大声喊到:“你跑哪儿去了啊?!喂——”

“嚷嚷什么啊!?我在推车,你别管了!”刃吉从车头处冒出了脑袋,抹了一把脸朝她嚷到。

“你一个人怎么推得动啊!是被石头卡住了吧!”旦见那天公发威似的雨水将他浑身淋得浇湿,竟然连眼都睁不开了,金珠朝他大力的挥手,将他召了过来。

刃吉懵懂的跑到跟前两手.遮住额头问到:“做什么呀?!你好好待着不就完了吗?”

“不行!雨太大了,你要是生病了,躺.他个十天半月的,我不是要被闷死吗!!快上来避一避!!”说罢金珠不由分说的抬手拉着他的胳膊,拽了拽。

“不行,扎西怕是受了惊了,就算.把轮子弄出来也必须有人驾车,不然它该乱来了!”

刃吉抽出手来,将她推向了车内。本是想让她缩回.身去,不想力度掌握得不好,竟然将她推了一个仰翻茬。

听的“哎呀——”一声哀嚎,他眨巴着眼一顿,立刻放下车.帘遁逃到了车头,继续“抢险”去了。

金珠揉着摔痛的屁股,xian起窗帘喊道:“你要死啊!.下这么重的手!”正对车窗的下方传来了瓮声瓮气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很——忙!你别骂了,行吗!”

听罢那正在使.劲儿的粗嗓,金珠不禁努力伸出头去,朝下张望起来。旦见一个健硕的身影扎了个马步,两臂抱着车轱辘,正在竭力的想将它移出深坑!

原来牛车不是遭遇了大石,而是陷入了洼地。金珠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劝阻到:“你不如安抚安抚扎西吧!它老人家若是性情平顺了,你不是就能上来躲雨了吗?!”

“哎呀,你又打我的岔!瞧我刚鼓好了劲儿,你又来了!进去进去!”刃吉那不耐烦的声音从下边冒上来,带着挺横的冲劲儿,金珠翻了翻眼帘:“懒得管你!”脖子一缩,她躲进了车中。

*

“哈哈哈,能如此近距离的向您请教佛法真是今生的幸事!想不到活佛转世是这么个来由!开了眼界啦!哈哈哈”

“四皇子太客气了,佛法无边,本在于普度众生,何须如此介怀。听说您刚从林芝回来,固始汗的身体可好?”

“法王放心,虽然固始汗不比从前硬朗,但他老人家的福气不小,我在往来的路上看到络绎不绝的人马,多是前去探望他的!希望他的身体能众望所归的痊愈吧!”

“噢!?”达赖五世一愣,缓了半饷从容的笑了:“是吗??那就好!众望所归,南无阿唎耶!”

叶布舒也依样画葫芦,双手合十的念叨了一句:“南无阿唎耶”,临了他便从蒲团上站起了身来,轻轻拂了拂袍面额首说到:“法王,您还要布道,我就先告辞了!”

“四皇子这就回行宫?我让人送送您吧!”

“不必了,法王请留步!下月赛马节我会安排一次会晤,包括固始汗的所有儿子们,咱们很快便会再见的!”

“可是——台吉们大部分都在青海啊!”

“我已经派人捎了信给他们,他们会在下月初九之前抵达拉萨。告辞了、法王,留步!”

叶布舒微微一笑,礼貌的退身而出,离开了大殿。寺庙外的天,蓝得幻真幻假,完美得近乎是一幅画。他抬手挡着眼光,举目而望:真是好一片圣地,好一个藏传佛教的神圣发源地!

“四爷!牛车都备好了!”额里旦见主子从正殿出来,立刻打了个千禀告到。叶布舒错愕的扭头眨了眨眼:“什么时候给换成牛车了?”

“回四爷的话,咱们的马匹受不了这过高的海拔,都快口吐白沫了,寺院的僧人见状便禀告了班禅,是班禅为您准备的!”

“班禅?他人呢?!”叶布舒抬头望了望天际,若有所思的问到。

“回爷的话,班禅说了,您进藏不久,唯恐有高原症状,他会明日到行宫亲自拜会,并带些缓解高原症状的草药来!”

“噢?是吗!”至此,叶布舒lou出了狡黠的笑意,怔怔的点了点,抬手一挥,招呼众侍卫跟随他离开了布达拉宫。

次日晌午,活佛班禅驾临清特使居住的行宫——哲蚌寺

哲蚌寺位于拉萨西郊根培乌孜山下,远远望去,黑色的山体簇拥着一大群白色的建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座寺庙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是藏传佛教六大寺庙中,规模最大的一座。一世至五世达赖喇嘛都曾在哲蚌寺居住,后因五世达赖喇嘛受到了顺治皇帝的册封,便搬到拉萨城内扩建了布达拉宫。这里,就被当做了满清特使的行宫。

说是行宫也只是一个称谓,因为寺庙里依旧居住了不少的僧人,特使的寝居只占用了寺庙的三分之一,其余大部分依旧保持了原来的功用。

除了在特使区设立了禁足令,并有侍卫把守,防止闲人介入。寺庙每日接待的朝圣者不曾比过去少,甚至多了一些好奇心重的藏民,或者好奇心重的——羊。

叶布舒在禅房盛情的款待了班禅,在这间硕塞曾经居住过的禅房内,虽然没有会客与安寝的功能区分,而且硕大得让人感到了一丝微妙的渺小感。但是他总能在这里找寻到一丝亲切而熟悉的味道。

“四皇子,我初初见您,吓了一大跳!”班禅人还没坐下,竟然径直开口说到,叶布舒大为吃惊,愣了一愣说到:“班禅不会是觉得我跟佛有缘吧?!”

“噢?!”这下轮到班禅吃惊了,他傻了半饷,继而带起了笑容,和叶布舒礼貌的互相抬了抬手,做了个请了姿势,坐了下来。

“四皇子果然是聪慧绝伦,比我这个班禅还有慧根!”

侍女奉上酥油茶和点心,退了下去。叶布舒端起碗来深深一嗅:“为了感谢您的褒表,我得让您尝尝这上等普洱打出来的酥油茶!”

“四皇子有心了!不敢当!”班禅神色颇喜,立刻端起碗来抿了一口,叶布舒继而从碟子中拿起了一块糍粑递上上去:“就着这个品尝才好!”

班禅随即朗朗大笑起来:“哈哈哈,四皇子功课做得好啊!把藏民的习俗摸得很透彻哦!”

“活佛您太过奖了,这不过是五弟日常言谈中透lou给我的......”不知怎么会扯上硕塞的,叶布舒和班禅同时失了笑容,那沉痛的表情霎时笼罩上了两人的面孔,在沉默来袭时,叶布舒下意识抬眼瞧了瞧,惊觉班禅似乎跟硕塞有着不浅的交情。

“活佛——”叶布舒本想出口缓解下气氛,不想班禅竟也怔怔的开了口。

“四皇子,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说罢,班禅又打量起他来:“说到五皇子,我感到无比的惋惜和痛心,从咱们第一次进京到他——都是和他打交道的多,他博学多闻,贤明勤政,不料竟英年早逝!我曾在北京通宵达旦的跟他畅谈过佛学乃至政局,甚至还谈到了红尘和人生,我感到和他渊源未尽,却错断了天机....”

听到班禅神情悲凉的说着这番话,叶布舒也跟着跌入了低落的情绪,但又不得不在疑惑中加强了警惕,为什么班禅在说硕塞的时候,却一直上下打量着他?!

似乎是要解答他这一疑问,班禅沉吟了片刻说道:“当我看到您的时候,我悟到了其中的玄机,看来人的生死,不管是多伟大的圣僧,都无法预言,但是和一个家族的缘分,却能揣度一二。

皇上委派你接替了五皇子的角色,冥冥中就算是延续了我跟这位贤王的缘分吧!而且,恐怕还不止如此,您和我的缘分应该会超出公事!”

“哦!与活佛有缘,我何德何能!三生有幸啊!!”叶布舒眨巴着眼,有些迷糊的恭维到。班禅依旧审视着他,让他感到芒刺已经从背部,统统移到了脸上,扎得他生生作痛,想要遁逃。

“呵呵”终于察觉到他的别扭,班禅和颜悦色的收起了凝视,转而轻松的笑了:“四皇子不必介意,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您和五皇子的一位女眷有着这般莫名的善缘?!”

“女眷?那拉氏?”叶布舒这下更糊涂了,本想借此机会好好跟班禅谈谈稳定政局的事,哪知道从开口说第一句话便越扯越远了。至此,更是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要怎么弯才将话题弯得回来呢?!

“不不不!”班禅忽而有些局促,近乎生硬的说到,莞尔才稍稍感到有所不妥,便轻锁着眉头补充了一句:“是他的女儿....”

“哦!”叶布舒轻轻的吁了口气,感到这个西藏的第二活佛竟然比第一活佛难对付多了!想必这就是第一统治者和第二统治者的不同吧。

黄教的领袖达赖喇嘛得到了皇上的册封,当之无愧成为藏传佛教的最高统治者,他除了布道和修为之外,必然会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到政局上去。

而第二领导人则不同,他这个位置可谓实权不足,对修为的要求却更高,正因为实权少,所以便在佛学上,需要高标准的要求自己了。

对于一个官场的政治家,达赖喇嘛似乎稍嫌稚嫩,于是叶布舒能轻松的应付,可是对于一个潜心修佛的“班禅”,他这个凡夫俗子就感到无力招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