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格格!不好了!”小德子扯着喉咙边跑边喊,一头冲进别苑小书房但见东莪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一眼,回头继续整理着书架上的书说到:“什么不好啊!大惊小怪的”

“格格!不好了啊!四爷班师回朝了!”

东莪“嚯”的转过身来,神色中颇多惊喜的问:“叶布舒回来了啦!好个奴才!四爷平时待你不薄,怎么叫‘不好了’!”

“唉!不是啊!格格!听说皇上在朝会上宣布,把您指给四爷了!”

哐啷一声东莪满头大汗的推开了睿德斋的正殿大门却只见到一干奴才在井然有序的整理着各部上呈的奏折,慌忙一抹额头的汗大声问道:“李福顺!我阿玛下朝了没有回府吗?!”,“格格,随侍处的伺候着王爷上范文程大人府上了!”,“范大人府上?那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没有啊,出什么事儿了啊格格!”,“唉!没事,差人备轿,我要去四阿哥府!”

寝居里的东莪气急败坏的一脚蹬掉旗鞋,冲着锦儿绣儿嚷嚷着:“别管那件好看,只管那件好穿,我急着出府!”

“格格——格格——回事太监禀报说——四爷登门上府了!”小德子喘气跑进燕赤阁哈腰站在寝居门外小心的禀报着。这一报可好,东莪发热的头脑顿时如一桶雪水倒下来,冷静了。

燕赤阁的园子里素来树多花少,每到冬日里满园的银装素裹将那些树木点缀得玉树琼枝别有一番风味。凌威正坐的东莪穿着皮毛外翻的狐狸毛坎肩手握着暖手炉,一张娇俏的小脸却冷若冰霜毫无暖意的泛着苍白。

不长不短的一年时间里,曾经那个蹩脚的格格,如今也渐渐像模像样有了千金格格的味道,只是真正让她成长和改变的怕不是府上那些差劲的嬷嬷而是秋水伊人良人未归的相思苦吧。

随着门帘被xian起,一个似曾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跨步走了进来。没有以往人未至声先到的热情,也不见透着温柔的笑意挂在唇边。东莪心里一惊,这个人是叶布舒吗;虽然翩翩君子的儒雅依然在,血肉里的脊柱却冷铁一样坚硬,结实的身躯紧紧撑着那袭华丽的朝服。这个带着干练和魄力之气的男人是叶布舒?东莪轻轻一闭眼。不知是皇上的指婚让她终于看清叶布舒不止是她的好兄弟,更是一个男人。还是战争的洗礼让这个心无城府的青年变成了面前这个成熟内敛的男人。

没想到东莪会一言不发的瞅着自己,叶布舒呆立门边怔了一怔,难道宫里发生的事,她已经知道了?望着她标致的脸瘦削的肩,心底的疼惜泛滥了起来,体质不太好的她,现在身子骨硬朗些了吗?

室内干燥温暖的炭火将一路带来的冷空气柔柔的扑灭,身子一暖叶布舒终于浮现起了东莪所熟悉的温柔笑脸来。举手一挥遣退了一干奴才,叶布舒一撩袍摆端坐在她身侧的椅中,想说什么却又被那炭火暖不了的冷淡表情所阻,静了下来。

在这寒气逼人的氛围中僵坐了半盏茶功夫,两人的脑子都乱糟糟的,想开口却又都欲言又止的只那么微微一张嘴,便凝固在了唇边,不知道从何下口的哑在了那里。

任何的洗礼都变更不了内心那温厚的感情,叶布舒忍无可忍的开了口:“东莪——为何见了我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还是有什么疙瘩?”东莪抬起眼帘来睫毛一扫看向他,揣摩着他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缓缓开了口:“四爷,皇上指婚的事,你知不知情?”看着那温柔的笑意退却得了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启齿的焦躁和哑言,一丝丝的怒气汇聚了起来

叶布舒眉头紧蹙。这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自己走了这一年多发生什么事儿了,没想到指婚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为了怕她心生什么误会,下朝之后他一刻都没耽误立即就赶了过来,想不到还是慢了一步。

其实说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自从顺治四年末班师回朝后才发现短短一年里朝廷中的变化太大了,辅政大臣济尔哈郎被罢,十五叔多铎和十四叔同听政务执掌了朝纲。不知是否同此事有关,皇上的性情大变,总让人感到他眼底流lou出的叛逆和冷漠像变了个人一样,虽然他年纪尚幼无法理朝,口气里却充满了“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感觉。想到这里叶布舒不禁懊恼的轻叹了口气,早知道皇上的变化会促使他做出这么率性的事,自己绝不会轻易的开这个口。

皇上竟然毫无预兆的在朝会上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指了婚。那略显稚嫩的声音,铿锵的字句如今犹在耳边:“皇兄叶布舒为太宗皇四子,仁德忠厚,督兵有功。指皇叔摄政王长女东莪格格为嫡妻,择日完婚!”。待他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去,皇上面带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沉着面无表情的俯视众卿,这还是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皇帝么!

鸦雀无声的朝堂上顿时嘈杂声起,众臣的恭贺声,自己愕然的谢恩声,合着皇上的哈哈大笑声,亦真亦假的撞击着耳膜。唯一没有声息的怕只有十四叔了。只见他端坐皇上身边的身子一僵,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十四那张威严摄魄的脸忽显疲惫,想来他不曾料想到皇上会这么做吧。

此时,面对冷若冰霜的东莪,再想起朝堂上的十四叔,似乎连自己都感到自己成了罪大恶极的坏人。炭火啪啪的炸着响,室内又陷入了沉闷,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紧张,从前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

“四爷,你到底知还是不知——”抬眼看了看他,东莪的耐性已渐渐撤离。

“我——知道”他说得这样的没底气,好似犯了罪一样。

“啪”的一声东莪拍着炕桌站了起来。显然那不符合她性格特征的隐忍,在得到了这肯定的答复后,已经被她本性中的火焰烧成了灰

“你知道!你别告诉我说就是你干的好事儿!”

“我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就决定,更没想到竟然在朝会时就宣布了!可是,东莪!我求皇上把你指给我,就那么让你生气吗?”叶布舒一急也站起了身来。

被忽然而至的一片阴影笼罩,东莪心里一怔,面前这个男人赫然起立居然会带给她一丝心怯。没想到啊,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情义,在皇上的指婚中轰然倒塌。他们共携小手偷跑到御花园游戏时,想过今天吗?他们逐鹿射雕淋漓竞技时,想过今天吗?他们举杯畅饮笑谈六韬时,想过今天吗?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的兄弟情义,至此终结。

“叶布舒,初听到这件事我恼怒过,可我后来听说你亲自来了。我想,你应该也是无辜的,蒙在鼓里的。我能稳稳当当坐在这里不言语,是因为我想听你说,你对指婚的事并不知情。若真是如此,也许小皇上未经思索下的决定还可请太后做主重新考量”东莪搓揉着内心的疼痛,压着怒气一字一句说到。“可是你竟然现在告诉我,是你去求的皇上。你要我怎么去挽回这定局。是让你去抗旨,牵连你四阿哥府的人。还是我去抗旨,牵连我睿亲王府的人?!但若应承了皇上的指婚,我问你——你问过我的意思吗?!”

“难道在你心里嫁给我做福晋竟有这般不堪?”揪起了眉头,叶布舒伤心的问了一句,临了见她并不言语的瞪视着自己,不禁深深的闭上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想过她会吵闹,想过她会惊异甚至会责怪,就是不曾想到她会lou出这种生疏和决裂的表情:“我承认,这样的大事我没有同你商量是我不对。可我只是以为你也会乐意这样的安排,毕竟你男儿妆扮一路——”

“你以为?!”东莪冷冷将他打断不可置信的怒视着他:“你以为我没有机会接触到值得爱慕的人,更不会有人爱慕我!你以为我舞刀弄枪有辱斯文不像个大家闺秀千金格格,所以没人肯要我,你以为你怜悯了我,同情了我,接纳了我,我就会乐意,我就会接受,你以为你天神下凡一样解决了我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难题,是值得颂扬、值得钦佩、值得我痛哭流涕的感激的——是吗!”

“别说了!别说了!别再说了!我没有怜悯你!我不是——我没有,没有——”眼泪掉下来,叶布舒青筋暴突的朝着东莪大喊。临了跌坐在椅上将额头深深埋进了掌中。奔腾的眼泪倾泻在他的脸上,同时却也倾泻在东莪脸上。这对青梅竹马肝胆相照的兄弟也会失足走到这一步,只能怨世事太难料,结局太残忍,。

莞尔,一阵衣袍的悉索声,听他灰心的说了一句:“既然这样我断然不会强娶你做福晋,东莪不必难过了,待我求皇上收回成命吧!”站起身来叶布舒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眼眶里翻涌着泪花的东莪一别头手扶炕桌坐了下来。为自己也为了这个曾经和她亲密无间的兄弟暗自神伤。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他心上的痛都写在脸上强烈得无处归置溢了出来,如果现在他们依旧是一对好兄弟该多好,她一定会忍不住擦干他的眼泪安慰他别伤心,可是现在,都晚了,永远也不可能了。

东莪闭上了眼睛,哀怨的叹气: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瞬间让我失去了自由之身,兄弟之情,甚至我已经看到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