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侄儿这些想法都还不成熟,此事事关重大,打不得妄语,所以.......”

“唉!如果你是这么考虑的,倒也罢!不过硕塞尚且能直言不讳,你避讳个什么劲儿?!姑姑不见得口无遮拦的不知轻重吧!”

“.....侄儿.....谨记姑姑训示!”瞄了母后皇太后一眼,泰博儿奇有些悻悻然,对一旁咧嘴笑着的硕塞,更没了好气。

硕塞倒是会做人,立刻拢手说到:“太后、子爵大人办差谨慎务实!该是儿臣好好效仿学习才是!”

他的谦和之态引得太后一笑,对这个姥姥不疼,爷爷不爱的五阿哥心生了疼惜:“老五啊、享俸的事,你十四叔是怎么跟你说的啊?”

本来泛着笑意的硕塞愣了.愣,眉宇间有了一丝失意,不过转而又超拖起来:“嗨!那个事不打紧!十四叔说了、皇玛法的老部众还多徘徊在‘贝勒’一爵之上,儿臣这个亲王算是额外开恩了!至于俸禄不得与和硕亲王等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先就这么着吧!将来再说,您别放心上,儿臣没在意过!”

母后皇太后游走着目光,微微尴.尬的点了点头,她在这方面确实也只能“关心关心”后辈,帮不上什么忙,泰博儿奇闻言不禁对他刮目相看,颇为敬佩他的“潇洒”,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相信,这个“兔崽子”打从心里就没把俸禄看得太重。

或许泰博儿奇的感觉是对的,.硕塞虽然并不富裕,但是确实重官位不重财位。哪怕这个不上不下有点尴尬的“亲王”拿着和郡王一样的俸禄,不过权限却是大多了。他已经知足了。

两人行礼跪安,退出了清宁宫。硕塞大步迈开,准备.开溜,泰博儿奇上前一步叫住了他:“承泽王爷!你今天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硕塞颇为迷惘的回头一望:“我做什么了?”

“做什么?你有话不自己说,迫我开口!还问我你做了.什么?”

“呵——这个事啊?!子爵大人,做人做事要凭个良心,你.明明瞧出了端倪,为什么不开口?虽然摄政王降过你的爵,不过他的夫人没得罪你吧!?”

“你——你满口胡言.乱语!查案的事且不可浮躁,我本尚未查明真相,怎么能突兀开口!这跟我的爵位有何干系?!”

“有没有干系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我只是尽我的本分。”

“你的本分?好像你并不是领侍卫内大臣,也并未奉命查办此事,你尽的本分是什么本分?”

“我告诉你子爵大人,我不知道你和东莪是什么关系,但我想、也并不简单,我想问你,你为她做过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么?我再问你,一个新王朝的核心支撑,如果坍塌了,会怎么样?于情于理,我都尽我的本分,只此而已!”

“你所说的一切,都跟‘感情’有关,说不定有‘爱’也有‘敬重’,但无一幸免被套上了感情的枷锁,如果你将来执掌刑部,恐怕冤假错案会堆得跟山一样高!我奉劝你一句,别太自以为是!各人自有各人做事的方法!我习惯不带感情的面对公事!”

“你可以不带感情的面对公事,难道也能不带感情的面对东莪?”

“你——”

气结的一顿,泰博儿奇忽然为他二人的舌辩感到啼笑皆非,他们各自的妻室尚在寝宫等候,却在这里大谈对别人妻室的“感情”。深深吸了口气,他收起所有疑虑,也不再想进一步了解什么,转身准备离去。硕塞却意外的叫住了他。

“子爵大人、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跟东莪、哦!就是我的四嫂,关系可不一般啊!能说来听听吗?”

“我凭什么要说给你听?”

“谢谢、我多少明白了!子爵大人,走好!”

即便是背对着硕塞,泰博儿奇也能感到他恶作剧得逞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既然不愿意说,那不就证明了关系真的不一般么!

不屑接话茬,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博尔济吉特氏和爱新觉罗家的较量,其实是从他和东莪第一次见面摔布库开始的,没想到,从此之后便断断续续的不曾停过了。

恐怕除了马射、步射的硬斗硬,真要斗心眼、斗口舌,他这个被摄政王看好,默认为下一代汗王的泰博儿奇,永远都不是爱新觉罗兔崽子的对手。

*

摄政王多尔衮驾临盛京,严查所有人等,包括随行奴仆。在大金汗王努尔哈赤建的十王亭里,分别隔离着需要提讯的十个人,各人需在十王亭中待上三——九个时辰,诸臣命妇在前以三为准、奴仆侍从在后以九为准。

此后再带至大政殿进行详细的询问,以此循环,走了旧的再补充新的,度过此关的人,无不腿软的松了口气。

宗人府从京城搬来了厚厚的卷宗,忙得不可开交的一一将所有人的详细情况呈上。硕塞和泰博儿奇分别面见了多尔衮之后,所有新进奴仆被作为了多尔衮的严查对象,需在十王亭隔离一日。

三天之后,人心惶惶的盛京,已经完全没了除夕的喜庆。第四天,皇上怒不可遏的强烈要求两宫太后起驾回北京,多尔衮得知此事后亲临皇上的行宫,将他大骂了一通。至此、叔侄俩第一次正面交锋,福临忍气吞声的败北了。

第七天,在正月初一便该在大典上重新“开玺”,恢复朝政的大清朝,其皇上、旗主和诸王贝勒统统被滞留在了沈阳的陪都宫殿,陪着摄政王“玩命儿”。好歹这整整七日之后,情况终于出现了转机,却是让人意外的结局。

隔离在十王亭中的一个新进奴仆,咬舌自尽了。宗人府上呈他的名册——姓甚名谁、生辰八字、来龙去脉之后黑字白字写着:子爵泰博儿奇府邸闲散太监!

至此,此案有了新的定论,睿王的大夫人尼叶赫重获清白之身。泰博儿奇被移交宗人府,定案为——“奴仆畏罪自尽、主谋择日再审”。众人虽跌破眼镜大为吃惊,并深感不可置信,但除了两宫太后和皇上急召多尔衮为泰博儿奇求情之外,其他人等均明哲保身的一片默然。

次日两宫太后及皇上起驾回北京。陪同人员无不松了口大气。多尔衮亲自押送泰博儿奇、和带着镣铐的他,坐进了同一马车。

“王爷,您不必坐在罪臣的马车里沾染晦气,大过年的、您还是请吧!”

“你闷了大半天了,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王爷,罪臣.....罪该万死——”

“好了,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话的?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如果臣说,臣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恼怒?”

“那要看你怎么个说法!”

“王爷此话怎讲?”

“本王知道、你绝不会是幕后之人,所以你不知情那是很正常的事!”

“哦??王爷真是这么看的?那....那为什么将臣.....”

“连豫王犯了事,本王都没姑息过,且将他削爵,没收了财产,为的就是‘公平、服众’四个字,众目睽睽之下,不将你绑了能平息得下来吗?”

“那.....王爷要臣说什么?”

“这个奴仆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带来他盛京,他是你的亲信?”

“他是内务府在皇上赐府邸给臣时,拨给臣的奴才!并非亲信”

“赵清奎经的手?”

“应该是吧,赵公公是主事的大太监。”

“为什么带他来盛京?”

“是他竭力要求的,说是在盛京当过差,想要重返故里瞧一瞧,臣心想也无不可,便带了他前往。”

“好!我心里有数了,泰博儿奇、返京之后,本王定当还你一个清白!”

“王爷——”

“什么?”

“难道您不怕罪臣糊弄你?”

“哈哈哈、若当真怀疑你,根本不会让你回北京!再说、能同时被本王父女两人看上的人,至今为止还不曾有他人!你说本王该不该信任你?”

“王爷——难........难道,臣和东莪的事,您都知——”

“知不知道都已无所谓了,只可惜你们俩有缘无分,不过本王很明白,有情之人虽未能长相厮守,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你不会对东莪做出那些事。找上你的人,其心意叵测本王尚在揣度之中!不过、本王一定会追查到底!”

*

“内务府大总管赵清奎监管不利、有负皇恩!!今和硕公主痛失腹子一案已经查实、其歹人隶属内务府、赵清奎责无旁贷、翌日起撤职查办!”

宗人府宣读了指令,镣铐一上,赵清奎哭天抢地的被带走了。回到京城当日,本以为平息了风波能睡个好觉的众人,那刚刚落下的心,又让摄政王多尔衮提了起来。

泰博儿奇停职候审,回府待命。子爵府被正白旗的士兵密不透风的围了起来,那架势是圈禁无疑,旁人都估摸着、他怕是走不出那座府邸了。

多尔衮这两步棋走得又急又狠,动的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个是亲信、一个是亲贵。缉拿赵公公为的是让圣母皇太后着急,圈禁泰博儿奇是为了让皇上着急,从而以他极不稳定的性情给太后施加压力。

次日、在紫禁城武英殿,多尔衮如愿等来了意料之中的“母后皇太后”。

“老十四、莪儿还好吧?”

“蒙太后的福泽、莪儿身子骨恢复得不错,不过还是虚,得好好养着!”

“唉!也难为你这个当阿玛的了,她是从小就没让人安生过!这孩子命苦啊!”

“有您百般的疼爱,她不算命苦了!太后难得来这武英殿啊,有什么急事儿要跟臣说吗?”

“......也罢、老十四啊、你这次恐怕是动了真格,对于缉拿背后真凶,嫂嫂我是没话好说。不过、既然咱是一家人,很多事也不必避讳,嫂嫂有点自己的看法,就不知道十四弟愿不愿意听!”

“太后您这是什么话,臣恭请太后训诲!”

“好吧、我就开门见山吧!前一段儿刚出这个事儿的时候,泰博儿奇负责彻查此案,他将这桩案子的隐情分析给我听过,并表明你的大夫人是被人陷害的。如果他和这个事拖不开干系,那恐怕他当初应该顺水推舟才对吧?”

“哦?他给您分析过?照理说、他并不如表象上所见这么鲁莽,该是个非常慎重的人,这个案子........当时尚且没有眉目,他怎么会.....”

“呵呵——这个嘛、这些个嘎子长大了,总叫人摸不透。他会半道就吐lou案情,都是让硕塞给逼的!这硕塞呀、愣是让我大吃一惊,他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啊?深夜闯入内院,若按律法是会被坐爵的,冒的风险不小啊!我就纳闷了,他这么谨小慎微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不顾一切了呢?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吗?”

多尔衮闻言忧虑的皱起了眉头:“硕塞恐怕极有可能知道泰博儿奇在您寝宫,故意闯入的吧?”

“这——我倒没想过,我只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冲着给你的大夫人‘洗冤’来的,如他所说碰巧泰博儿奇也在,他便又迫着他也开了口。这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坦言,都是同一个指向,那就是阐明你大夫人的无辜,他们可都是好孩子啊!”

“太后、臣知道您今日的来意,虽然臣也愿意相信泰博儿奇是清白的,不过耗时七天才查出了这么个结果,臣必须得有所动作,才能平息风波。太后您就不必多言了,您放心、臣的心中有数!不会太难为他的。”

“可是——老十四!”

“太后、臣想知道、您向来不放耳目在朝,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此事的?要知道这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领命办差的人都还没回来复命呢!是布木布泰、还是皇上?”

“这很重要吗?”

“当然、非常重要,如果您还将东莪视为己出,如果您还想早日让泰博儿奇恢复自由!”

“这我就不懂了十四弟、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嫂嫂、您是怎么知道的?”

母后皇太后一愣,多尔衮再三追问,且难得的叫了声“嫂嫂”,她有了片刻的迟疑。不过那一句双赢的说辞打动了她,如果简单的一句话,对东莪和泰博儿奇都有好处,那何须隐瞒。

在多尔衮犀利的注视下,她怔怔说:“不是谁刻意来给我说的,是福临在寝宫闹得太厉害,苏摩尔跑来求我去劝劝他!”

“苏摩尔?”多尔衮眨巴着眼睛,重重吸了口气,也不知是将心放下了,还是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