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顺——”

“奴才在!”

“替我送送子爵大人”

“等等、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不如你送送我吧”

“改日吧、大人!李福顺,送客!”

“奴才遵命!”

“东莪!!”

当着众人的面儿,泰博儿奇执拗的呼喊着她的名字,让正在起身离席的各人一愣,气氛尴尬起来。

东莪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帘看了看他,继而扫视了众人一眼,宁古塔矗立在角落里,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掠过。哈斯急忙上来打圆场:“哥!你这是做什么?”

“嫂子、不打紧!子爵大人跟我曾经做过‘好兄弟’,在你的家乡科尔沁,还有咱们兄弟俩刻在大树上的名字呢!”

哈斯吃惊的一愣,笑了起来:“真的吗?原来你们结过‘安达’啊!怪不得让人觉得熟络!那敢情好啊!咱是亲上加亲了,你不但是我的小姑子,还是姐妹呢!”

哈斯轻易相信了东莪的话,她爽朗带笑的话语,让众人跟着轻松了起来,随即寒喧着散去了,李氏深深看了泰博儿奇一眼,朝他走去。

“子爵大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王爷和世子都出征在外,咱们睿府全kao东莪主理着外务,她难免又重现了‘贝勒爷’的影子,让你见笑了!都是一家人、你多担待着点!”

“夫人言重了!臣怎么担当得起!既.然是一家人臣怎么会介意这些小事,再说东莪着实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和压力,理应得到家人的支持和慰藉!倒是臣不请自来,有些唐突,请夫人担待臣失礼的地方才是!”

“呵呵、真会说话!比起我那个女.婿来,这方面你是强多了。叶布舒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讨人欢心。莪儿、你说是吗?”

对上母亲那慧黠的双眸,东莪一怔,立刻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慌忙迈步朝他们走去:“怎么会呢,叶布舒不是很会讨额娘喜欢吗!”

“也是、那孩子既孝顺又聪敏,就是对待自己的媳妇.木讷了点而已。”

“额娘——别老是跟子爵大人谈叶布舒了,他和叶布.舒并不太熟络,天色不早他也该回府了,晚了怕是要让九格格担心!”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新婚燕尔啊!那就不再罗嗦了!子爵大人走好。”

李氏很满意女儿的态度,她显然对女儿的配合有些意外,含笑的面容上始终带着些微的考量。

泰博儿奇扫视了母女俩一眼,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夫人、谢谢您的关心,臣这就回了!”

“应该的!李福顺啊、帮我送送大人!”

“蔗——”

“额娘、还是我去吧!大人是我的‘安达’!既然我这位大哥还想和兄弟唠一唠,就由我亲自送大人出府吧!”

李氏微微一愣,环视了一番明白了,和泰博儿奇渊源颇深的大夫人已有了一丝不悦,他的妹妹哈斯更是显得有些尴尬。

大夫人对这个媳妇不止是爱屋及乌,她们本就是娘家人。巴达礼和母后皇太后都是她的堂兄妹,哈斯该称呼她为“堂姑姑”、泰博儿奇自然和她是一家人。

再说蒙古人很看重兄弟情义,结了安达就是亲兄弟,部落和部落之间可以为此而结为同盟,不比合亲的意义小。关系如此亲近的客人既然开口要求了主人相送,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虽然东莪是女子,但在这种非常时期,男主都出征在外,她作为长女主理着睿府的外务,不少场合都已破例抛头lou面,此时的介怀似乎太为矫情。

大夫人脸色难看的抿着唇,迟迟未和哈斯离席,李氏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也罢、既然是‘兄弟’当然该亲自相送!你阿玛最是一个讲兄弟情义的人,他会乐意你这么看重‘感情’的。”

她加重语气吐出“感情”二字,眼帘一抬定睛看了看女儿,在丫头的搀扶下离去了。

众人纷纷散去,哈斯重新浮起了淡淡笑意,她看了哥哥和小姑一眼,希望内心的疑虑都是多余的。虽然她并不相信小姑说的话,但为了缓和气氛,她竭力装出轻松的样子迎合,好让大家也能相信他们二人真是接过安达的兄弟。

简短的和哥哥道了个别、她搀着大夫人也离开了。哈斯临走前投来的一瞥,让东莪察觉出了端倪。叹了口气,她冲着泰博儿奇礼貌的抬了抬手:“走吧、大人!我送送你。”

夏日的凉风悠悠,憧憧树叶经由撩拨,挥散出了清新的气息。从第一次在别苑里铆上劲儿,他们已经历经了四载春夏。东莪默不作声的走在他的身旁,惋叹这四年间发生了太多事,多得像历经了四百年那么长。

两人的影子重叠在树影之间,朦朦胧胧中若即若离;**、分离,再**、再分离。就像是他们人生的缩影一般,生动的将两人悲情的故事,勾勒出了轮廓。

“怎么不出声儿?”

“你说呢?”

“我已经不够了解你了,你长大了、变了。”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让我想起了他。”

“谁——叶布舒?”

“.........恩”

“你爱上他了吗?”

“你说呢?”

“你——变狡猾了.......”

“有吗?或许吧!人都会变的。”

“为什么躲着我?”

“你刚才为什么要故意给我难堪?”

“——刚才?我没有啊!”

“你不但当着所有人的面直呼我的名字,还毫不掩饰你眼中的纠结和不甘,你以为睿府的女人都是傻子?我告诉你!我阿玛身边的女人都不会是傻子!你这么做,简直是在害我!”

“对!摄政王的各位夫人都很精明、特别是你的额娘——”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我接近你吧。”

“那当然!儒教国汉化很重,她很传统的。你不是她的女婿,她怎么会愿意我跟你多接触。”

“她是长辈,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可你为什么要不断将玛索抬出来说事儿?”

“‘说事儿’?她是你明媒正娶的福晋!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再说了、我是迫不得已才以此提醒你,免得你又做出什么让人侧目的事。”

“我叫你的名字也让人侧目了?”

“泰博儿奇!你醒一醒!咱们俩不比从前了,我现在得称你‘子爵大人’,人前你也得喊我一声‘四福晋’!你横冲直闯的性情让我感到很害怕!”

“你害怕什么?”

泰博儿奇停下脚步,侧转身子拉住了她的胳膊。月光拂过他刚毅的脸庞,那幽蓝的眸子透射出了魅惑的光,东莪对视了他一眼,赶紧别过头去,摔开了他的手:“你再这样,我永远都不会见你!”

“别、我错了!”

“不许说这句话!”

东莪猛的转过身来打断他,胸脯起伏起来。泰博儿奇只呆滞了一秒,随即苦笑:“怎么?又让你想起他来了?他冷淡而生硬,也会这么直白的跟你认错吗?”

“别说了!咱们难道不能回到各自的轨道上,让彼此都轻松一点吗?”

“你这话应该对叶布舒说!是他抢了我的爱人,真要各回其位,那么你该回到我的身边!”

“泰博儿奇!!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如果这次他在湖广——”

“好了!别说了!你不是他的兄弟,就算他不在了,也轮不到你!”

“如果他曾将你托付给我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不会这么荒唐吧!?他跟你提过这个事?”

“东莪、我并不想他死,不过!既然他开了这个口,那么我便会做这种打算。如果‘子爵’没有资格逾越‘妻寡嫂’的风俗,那么蒙古亲王呢?会不会更接近一点?更甚至、汗王呢?”

“够了!你不用将我当成奋斗的目标,我是一个不祥的人!你和我走得太近便会遭到不幸,你若真是想做蒙古汗王,就趁早离我远点!”

“你将来不会再是不祥的人了。”

东莪偏着脑袋深深看了他一眼,脚步慢了下来。泰博儿奇瞅了瞅她站定脚步,俯视着她疑惑的表情,嘴角一弯,lou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颜:“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告诉我、阿玛解除你的禁令后,你回科尔沁做什么去了?你们有那么多事瞒着我,到底有什么隐情?”

“你这么多的疑问揣在心里,为什么还拒绝和我单独见面?”泰博儿奇审视着她,不自觉的两手扶上了她的肩。

“因为——我对奔前程的人来说,是一个不祥的人;而对我来说不祥之人,便是你泰博儿奇!”

“为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咱们一人解答一个,公平!”

哑然失笑的眨巴着眼睛,泰博儿奇揉着她的肩想低头看清她煞有介事给自己设圈套是什么样的神情。

东莪身子一抖,缩成了一团,显然是误会了。本想嘲笑她多虑,逆反心却顿起,他两手用力一揽,让她跌进了自己的怀里。郑重其事的低头吻向她的头顶,他的血液即刻为此而沸腾。

这一副胸膛厚实得如紫禁城的城墙。她的视线被完全遮掩,补子的花纹让人眼花缭乱,石青色的袍子和夜色混为一潭,模糊了她的视线。

用力挣扎了两下,他似乎越发倔强的抱紧了她。她忍不住就抛出了伤人的话:“你准备带着我的脂粉香回去拥抱玛索吗?”

“我不曾抱过她。”

“哼——好笑。”

“有什么好笑?你不信?那是对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惩罚!我绝对不会碰她!”

“什么意思?”错愕的仰头看着他,疑虑被渐渐扩大,她感到他隐瞒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的科尔沁之行和今日那番关于多尔博的言论。

“你的问题真多!”

“那是因为你故弄玄虚,让人感到迷惑!!”

“那好!咱们交换!我先告诉你一个你想知道的事,然后你把你的谜底告诉我!”

“那你得先放开我!”东莪用力推开了他,夜色的掩护将她面红耳赤的羞怯藏得很好。

盈满怀的娇躯忽然抽离、就如肥沃的土壤陡然荒凉。泰博儿奇蹙了蹙眉,牵强的饰演着潇洒,可惜他并不适合当一个戏子,他只是勾起嘴角笑了、却笑得一点也洒拖。那笑容里渗着苦涩,让人心痛、也让人眩目。

“我回科尔沁,是为了你!有一种药,定期服用可以避免受到麝香的伤害,这个药方在圣山的神庙中,我已把它带回了京城。”

“有这样的药方吗?”

“那当然!!”

“我阿玛让你去的?”

“算是吧!是圣母皇太后赐的药方,摄政王勒令我去取的。”

“圣母皇太后?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这样。下面到你了。”

“......你我既然有缘无分,此生断然再无交集。这样的相爱是煎熬、相见同样也是煎熬!你只会为我带来眼泪和挣扎,对我来说,你就是个不祥的人。这答案让你满意吗?”

“相爱........那你现在还——”

“我现在已经不再爱了。”

“那如何称其为‘煎熬’??”

“你——罢了!我已经回答了你,随侍处的人快到了,我该回了。你请吧——”

匆忙的丢下他,准备转身离去,东莪局促的呼吸着,还在为刚才一时间大意措辞不当而心慌。冲着她的背影,泰博儿奇淡淡的唤了她一声:“东莪。”

乍然停住脚步,她没有勇气转过身去,只听得他的话语涌入了耳道。

“如果你需要我,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

“你不觉得现在讲这个话很可笑吗?我已是别人的福晋,你也有你自己的福晋!”

“你们是堂兄妹本不应该结合的!”

“可是我们已经结合了!!”

转回身来远远面对着他,东莪的睫毛上沾着雾气,为他不断的“纠缠”逐渐感到力不从心的疲惫。

“你本来是我的!”

“可是我们错过了!!一切都结束了、泰博儿奇,你能不能别这么执拗!”

“我不能!我为了你们爱新觉罗的家业出征,为此差点丢掉了性命,更失去了你!我曾经恨过你的阿玛、恨过皇上、更恨过叶布舒——”

“嘘!你干什么你!!”

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论引得花容失色,东莪重重的跺着脚冲上前去,捂住了他的嘴:“你疯了!你还想做汗王!你要是胡言乱语下去连命都快没了、什么王都没得做!!”

“我知道你对我依旧有感情的、东莪,我一直都知道!你依旧关心我,不是吗?!”

“那是两回事!”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终于让她脆弱的将眼泪决堤,在他的怀里,她止不住央求起来:“你放过我吧泰博儿奇!你不知道,我能走出来,是多么的不易!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我何尝不想!我努力了、真的!我无时不刻都在提醒自己、别来打扰你,可是每一分钟我都在痛恨命运对我们的捉弄,我不断的和自己做着斗争,不断的在变卦,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你知道吗?我真的努力过了!但是我办不到。

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再在公开的场合让你为难,你只要答应我,别躲着我,我想时常能见到你,知道你好不好。你答应我好吗?我没有其他要求,只是不想你躲着我,你答应我吧!!”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鬼使神差的应承着,滚滚而下的眼泪合着哽咽声将哀愁诉说。

泪湿的衣襟上,一条麒麟生龙活虎的冲她咧着嘴。她愕然的一愣,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迷惘将她笼罩,这件一品大员的麒麟补服,让她想起了无处不在的叶布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