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轻云还算安心的是萧凌夜虽然重伤发热,但是到底在午时过后没有多久便醒了过来,他的面色仍旧不好看,双瞳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朦胧中带着几分迷茫。

感觉到风轻云紧紧的近乎执着的拥抱,他心头万分复杂晦涩,不禁勾起唇角苦笑,这一次真的是栽了。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狼狈。

身子微微一动便是入骨的疼痛,额头抑制不住的冒出涔涔的冷汗,全身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连动一下都困难。

“别动,你现在全身是伤,会疼!”

风轻云感觉到萧凌夜的动作赶紧制止他,她本来受的都是内伤比较多,而且身上带着的金疮药又是极好的伤药,所以身上的伤口虽然没有痊愈但是也开始好转,没有萧凌夜的情况看上去那样坏。

干裂的唇扯不住一个安慰的笑容,不过看着风轻云这样的紧张萧凌夜也是心中安慰,最起码这一次的伤没有白受,能让她心怀愧疚也是好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他嗓子干涩,一开口喉间摩擦,严重的缺水让他有种想要干呕的**,他手握成拳在唇边轻声咳了两声。

“我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风轻云苦笑着看着外面一整天都没有停下的大雪,天一直都灰蒙蒙的,实在难以分辨是什么时辰,“你是不是渴了?”没有照顾过人的风轻云终于看到了萧凌夜干裂的唇角,她连忙从火堆上取出“锅”子,“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她取下之后在空地上冷了一会儿,凉到差不多之后才递给萧凌夜。

“喝点水!”

萧凌夜也不客气,扯着唇角笑了笑,就伸手接过风轻云手中的碗大的“锅”,他正在发热,不过幸好现在出了满身的汗,汗水蒸发之后身体里的水分实在少得可怜,所以一下子便将“锅”中的热水一饮而尽。

擦拭了一下略微湿润了些的唇,萧凌夜勾唇轻笑,“我从来都不知道雪水也这么甘甜。”

“渴的时候自然什么都好喝。”

萧凌夜缓缓一笑,不置可否。

洞穴中虽然燃了火堆却依旧寒冷,刺骨的寒风从洞口吹进来,连带着的还有飘洒的雪花,而洞口的积雪已经快有一尺厚了。

“这一场雪下得很大……”目光幽深的看着洞穴外仍旧不知疲倦飘着的雪花,萧凌夜嗓音微微沙哑,他忽然侧首看向风轻云,唇角勾出一抹淡然的微笑,眸中却一片冷凝,“云儿,这次回去之后恐怕真的要变天了……”

轻轻握住萧凌夜滚烫的手掌,风轻云目光转到了洞口外,望着漫天的雪白,想着悬崖上时满身的红,她的眸子不禁冷了下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而那些欠了我们的人,也该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萧凌夜没有说话,唇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然。

趁萧凌夜清醒着,风轻云连忙收拾好自己,她方才为了给萧凌夜取暖,身上的衣物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而剩下的衣物则被她略略清洗了一下,现在正搭在一个木架上烤着火。风轻云摸了摸烤着的衣物,已经快干了,还有几分潮气,她也不在意了,把衣服穿在身上就开始烤兔子。

萧凌夜此时也没有心情调侃风轻云,不过看到兔子的时候眼睛却是一亮,本来没有什么感觉,此时看到了食物却觉得开始饿了。

“你在哪里抓到的兔子?”

手指微顿,风轻云低下头道,“就在洞口外不远处。”

“怎么了?”

感觉到风轻云的不对劲,萧凌夜敏感的问道。

风轻云心中隐隐有一些想法,她总觉得这次的落崖虽然看上去环环相扣步步惊心,一切都说得过去,但是风轻云却总觉得好像在黑暗中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操纵着所有的一切。

这次落崖之后她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太过顺利,比如她和萧凌夜明明是受了重伤,血腥味没有做任何的处理,但是竟然连一只野兽都没有闻到血腥味来寻到他们。比如说他们两个落下悬崖之后怎么刚好就找到了一个藏身的洞穴,而洞穴旁的石壁处刚好长了治疗外伤的药草?

一开始风轻云因为太过担心所以并没有怀疑,但是方才她出去寻食物的时候又被她恰好找到了一只冻僵在洞穴门口的野兔,种种的巧合加起来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你也有这种感觉?”

萧凌夜闻言心中亦是一沉,他头仍旧疼着,眸光却已经恢复了清明,薄唇紧抿,和风轻云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眸中的凝重。

“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萧凌夜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他从落下悬崖便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当时风轻云接近重昏迷神志不清,但是他却注意到了很多,当时洞穴中全都是一片潮湿怎么会有几把干草,按理说如果干草一直是在洞穴里的话,那干草下方的土地应该也是半干的才对,但是他当时把干草拢到一堆的时候便注意到,草堆下的土地和洞穴处其他任何地方一样潮湿,甚至接触了地面的干草也有些潮湿起来。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预料到他们会找到这一处洞穴,所以提前把干草放在了这里。

这一切的一切巧合的有些诡异,而背后之人的算计也太过精妙,精确的把他们两个的每一步都预料的清清楚楚。

而现在……说不定就有眼睛盯在他们的背后……

思及此,两人忍不住背后一寒。他们两个现在没有武功,若是背后之人想对付他们,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很明显,那人并不想他们死,甚至把所有的东西都为他们准备妥当……

“别想这么多了,该来的总会来的!”萧凌夜含笑看着风轻云,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被动的人,所以等养好身体之后,自然会想办法逼出背后的人,“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风轻云眸光锐利的接下后面一句。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烤肉的香味渐渐的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小洞穴,萧凌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赞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好手艺!”

风轻云的手指猛然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但是眼尖的萧凌夜还是看出了风轻云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他抿了抿唇,不打算多问去揭风轻云的伤疤。

而风轻云却缓缓一笑,淡淡的声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不带一丝感情。

兔肉在长棍来回翻覆,她淡淡一笑,“这又有什么,无邪他们兄弟七个哪个没有野外生存的本事,我们的师傅严厉的近乎严苛,当年师傅收下的弟子远远不止我们八人。”风轻云神色飘远眸光微暗,“我们整整三十多个弟子被师傅扔到了死亡森林历练,那时正是夏季,森林里危险重重,处处杀机,稍不留神便丢了性命。几年的历练下来,只剩下我们八人……”

“在森林中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什么都要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取,所以野外求生也算是在那种情况下生存的一种本能,所以也就习惯了!”

“不过我很庆幸当年曾经被那样训练过,否则我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你师傅对你同样严格吗?”

萧凌夜早就把风轻云一家的关系弄的清清楚楚,也知道风轻云的师傅对风轻云的娘亲有着异样的感情,所以他不太敢相信他会眼睁睁的看着风轻云在死亡的边境挣扎而不闻不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风轻云翻翻烤着的兔子,笑道,“师傅对我尤其严苛,别人每天花三四个时辰练功,我就必须花他们双倍的时间。师傅对我从不手软,每次完成任务受伤回来他只冷冷的丢给我一瓶伤药,然后就转身离开。”

她神色飘忽不定,想起以前师傅对她冷淡的模样不禁苦笑,“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师傅是恨着我的,每次他看我的眼神都十分的复杂。我在乾元习武的时候房间中所有的物品都近乎奢侈,师傅对我从来都舍得花钱,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堪比皇宫中最受宠的公主。”

“我能感受到他是爱我的,但是有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又掩藏着刻骨的恨,那样的纠结,以前我不懂师傅为何那般,现在却是有些明了了。”

“哦?”萧凌夜长眉一挑。

“我长得七分像娘亲,性格却和风莫离有些相像。”萧凌夜注意到风轻云提到风莫离时眼中闪过的毫不掩饰的憎恨和厌恶,“所以每次师傅看到我的时候都很矛盾,师傅爱娘亲如命,却恨不得拆了风莫离的骨,将他五马分尸。因此每次看到我这个综合体都忍不住又爱又恨。想起娘亲的时候他便对我百万分的好,而想起风莫离让娘亲受的苦时,他便对我冷言冷语无尽嘲讽,我想若不是他知道我娘爱我和哥哥如命,定然是容不下我的。”

“这样的厌恶对你来说不公平!”萧凌夜皱眉,出身又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的,他相信,若是可以选择,云儿决不愿做风莫离的女儿。

风轻云不以为然,仍旧笑容妍妍,“这个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和不公平?师傅也不该平白无故的对我好,而且说实话师傅待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怎么说?”

略作犹豫,风轻云秀眉微拧,纤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她没有看萧凌夜,声音轻缓。

“我中了连心蛊你已经知道了。”

萧凌夜心中猛然一沉,薄唇紧抿,表情严肃,没有言语。

“这蛊毒我是十四年前中的。”

“十四年前?”萧凌夜喃喃而语,突然便想起十四年前正是柳皇强行带到皇宫的时候。

“我娘亲性情刚烈,当年风莫离娶了风南晚的娘亲之后她便对风莫离彻底死心,娘亲当时被风莫离气的旧疾复发,卧病在床。但是她并不打算妥协,然而风莫离想将娘亲送人,不打算让娘亲离开。所以娘亲当年便给我师父送了消息,让我师父前去宛城,想办法把我和哥哥先带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师傅还没有到,风莫离便行动了。”她讲到这里手指紧握,指骨微微泛白,脸上却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后来娘亲便改了身份进了宫。”

想到风轻云说柳飘絮性情刚烈,萧凌夜不由得问道,“以你娘亲的性格不是应该反抗的吗?”

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是啊,该反抗的……”

萧凌夜心中猛然一动,脑中灵光一闪,急声道,“你中蛊和这个有关!”

很肯定的话语。

风轻云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每每想起自己成为娘亲无法反抗的负累她都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

“承天皇给你下了蛊然后逼迫你娘亲就范?!”想到这种可能,萧凌夜不禁大惊,没有思索便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猜对一小半。”风轻云森凉一笑,“承天皇确实是以我的身体要挟娘亲,但是蛊不是他下的。”

“不是他?!”

“不是!”风轻云肯定的点点头,“不过也差不多!风莫离为了让娘亲给他争取更好的权利和地位就给我和哥哥都下了连心蛊,以我和哥哥的身体来要挟娘亲,也有讨好承天皇的意思。”

“畜生!”萧凌夜怒喝。

萧凌夜虽然和乾和帝关系并不甚好,但是平心而论,乾和帝对他是真的好,他自幼便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便是自幼和一众狼才虎豹般的兄弟们斗法身后也有母亲撑腰,而母亲离世后父皇一直都觉得有愧于他,对他也是加倍的宠爱,从来都不曾经历过这般黑暗到没有人性的家斗。

“他连畜生都不如!”想起冷宫中的娘亲两鬓的斑白,风轻云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双眸渐渐暗红,“迟早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萧凌夜不忍看到风轻云这般模样,遂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可是这又和你师傅有什么关系?”

风轻云听到师傅才算是缓缓恢复平静,“连心蛊每月月圆之夜发作一次,风莫离是施蛊之人,所以要用他的血再加一些药物才能压制蛊毒的发作。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自己身中蛊毒,所以每次那药丸都是经哥哥的手交给我。”

“但是我怎么可能去吃风莫离的血制成的药,我恶心他还来不及!”她面容扭曲愤恨至极,“所以我当时赌气宁可蛊毒发作也不愿意吃药。”

萧凌夜心中一紧。

“但是师傅知道后每次都敲昏我喂我吃下药物,后来师傅便教我寒冰诀,蛊虫畏寒,所以这武功能压制一些蛊毒发作时的痛苦,十多年下来我每次都不愿意吃药压制毒发,一直到两年前。”

“那年我寒冰诀已经有所成,坚决不再吃药,那次蛊发险些要了性命,蓝瑾他们都劝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是我恨风莫离致死,宁可死也不再妥协。”

“那一天我差点没有忍受过去,是师傅渡给我二十年的内力,联合着寒冰诀一起压制蛊毒,从那次之后蛊毒才算是有了缓解。”

“缓解?”萧凌夜当然不信,若是能缓解去年中秋之时她怎么还会蛊毒发作?!

“是缓解很多,最起码痛楚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风轻云把烤好的兔子从火堆上方移开,抬抬自己无力的胳膊,苦笑道,“但是每次蛊毒发作之后是有后遗症的。”看到萧凌夜疑惑的眼神,风轻云叹道,“每次蛊发之后三日之内我都会内力尽失。”

“没有办法解蛊吗?”

“之前是有一个办法的。”风轻云淡淡一笑,“以血人参作为药引再取风莫离的一碗活血配制些药物便能解蛊。但是我现在的情况谁都说不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方法解蛊了。”

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时间都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还是风轻云打破沉默,她笑笑撕掉一只烤好的兔腿,然后把剩下的递给萧凌夜,“别说这些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现在我们应该做的是恢复体力。”

萧凌夜笑笑接过兔子,两个人已是饿极,片刻之后竟然把整只兔子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对方一手一嘴的油,两人相视一笑。

“我们走!”

“去哪?”风轻云一惊,现在他们两人自身难保,该先恢复体力才是正事吧。

“不想知道背后是谁在把我们当棋子玩儿吗?”他邪肆一笑。

“你有办法?”

“呵呵……”萧凌夜扶着山壁站起身,穿上风轻云洗好烤干的衣物,冷笑道,“既然那人暂时不想让我们死,那我们刚好可以用这个办法把那人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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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五千字奉上,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还好卡文不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