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李向彤的身子骨一向不错,昨天淋了雨竟也没有半点不舒服,反而因为早睡早起而浑身舒畅。嗯,除了肌肉有点酸痛外,她还真是头好壮壮哪。

打了个呵欠,转了转颈子,她精力旺盛的跟几个侍卫道了早安后,便想去饭堂用早膳。

这一行十几个人的三餐全是由伙夫准备,李向彤暗自庆幸,否则说不定这苦差事又要落到自己头上。

才走进饭堂,就看见朱天风已经坐在位子上,安然的享用早膳。

李向彤在门口顿了顿,轻轻哼一声后,才走到另一桌坐下来。瞧了眼稳如泰山的他后,忍不住出声糗他。

“怎么?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跟我们这些下人一起用膳呀?不怕自贬身价?”

其实朱天风长年驻守关外,和弟兄将领一起用膳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如今跟在他身边的都是他的亲信,他更没必要划分阶级。

“不说话?喔,对了,你们汉人说的嘛,食不言,寝不语,对不对?呿,没用的规矩这么多,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坏水,还不如学学咱们金国,有话直说来得好些。”

“你的汉语说得不错,跟谁学的?”朱天风淡淡问道。

“我?跟我奶娘学的,怎么样?不行吗?”

“你奶娘是汉人?”

“汉人又如何?汉人就不能当我的奶娘吗?”李向彤夹了一口菜吞进肚里。“老实说,我奶娘可是我生平见过最有气质的女人了。在所有的汉人里头,我也只尊敬她一个人。可惜她和我父王虽然互许终身,但依然没能正式成亲,要不然她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娘了。”

朱天风停下筷子,“一个汉人女子为何会沦落成为金国男子的女人?”

李向彤僵着身子,瞪着眼没好气的说:“喂,你说话客气点!什么叫沦落?我父王对奶娘不知道有多好!说到你们这些汉人,各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只要非我族类全都被归为化外之民,一点也不像我们金国,有兼容并蓄的雅量。”

“在我看来,金国女子的缺点你倒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什么意思?一大早就想吵架是不是?”李向彤一脸的狠劲。

好男不和女斗,朱天风不回话。吃饱后,他放下碗筷,便径自走了出去。

李向彤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胡乱扒了两口饭后跟着走出饭堂。

想到昨晚的衣裳,她不禁叹了口气,不甘愿的走到后院。就在她无奈的准备重新清洗衣裳时,石井后头传来一声喵呜。

李向彤停下手,好奇的朝井后一看,乖乖,是一只可怜、看似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咪。

看牠半个身子陷在水坑里,瘦弱的身子不住颤抖,她赶紧丢下手边的工作,小心翼翼的将小猫抱在怀中。

“哎,怎么这么可怜?小猫咪,你是不是从昨晚就一直躲在这里?傻瓜,会冻坏的呀。来,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怜惜的将小猫带进厨房,盛了碗稀饭准备亲手喂食,只是牠却半闭着眼不住的呜叫,连嘴也没有张开。

李向彤的心一阵揪痛,不住轻抚着小猫咪。

“可怜的小东西,你一定是饿过头,所以才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对不对?来,嘴巴张开,多少得吃一点才行哟。”

辛辛苦苦喂了几勺,看着猫咪似乎恢复了点元气,李向彤才终于露齿一笑。

“小猫咪,你没有娘吗?跟我一样,我爹娘也早就不在人世了,瞧,咱们可是同病相怜哪。”

她用脸颊轻揉着小猫咪。

“既然你也是一个人,不如咱们作个伴吧。对了,该给你取蚌名字,取什么好呢…嗯,你一身黑白,不如就叫你黑白花吧。黑白花,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小猫像是终于听懂李向彤的话,微弱的呜叫了两声,那模样逗得她咯咯笑着,开心极了。

嗯,现在她可不是一个人啰,她得找个地方安置黑白花才行。

抱着小猫往房间走去,好死不死,竟又遇到了朱天风。

“哪来的猫?”朱天风皱着眉头,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小动物。

“捡来的。干嘛?没道理当人家丫环就连养只猫都不行吧。”

“把牠丢掉。”朱天风语气冷淡。

“丢掉?你疯了吗?”李向彤将小猫搂得更紧,瞪着朱天风,“我才不要!你没看见黑白花孤苦伶仃的吗?我要是放牠自生自灭,牠一定会饿死的。你就算再没心肝,也不能见死不救。”

“我说把牠放回原来的地方!”朱天风皱起眉头。

他不是不让李向彤养这小东西,只不过牠太过幼小,若没有母猫在身边,几乎不可能平安长大。

李向彤哪懂这么多,她只知道朱天风是个没心没肝没肺的坏东西!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李向彤大声抗议,紧紧抱着猫就往后退去,“我警告你哟,不要碰我的猫,否则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朱天风紧抿着唇,一身冷厉的走上前去,不顾李向彤的阻挡,硬是将小猫给拎在手中。

“啊!你干什么?”李向彤尖叫,不断跳着,拚命想自朱天风手中将小猫给抢回来。“你这个没血没泪的大恶魔,牠只是一只小猫,为什么你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把黑白花还给我,还给我!”

“放牠回去对彼此都好,你不要无理取闹。”朱天风试着跟她讲道理。

“我不要把牠丢掉!把黑白花还给我!”李向彤开始硬扯着朱天风的衣裳,惹得他快要失去耐心。

“你胡闹够了没有?我说放牠回去!”

“我说不要!你听不懂吗?”李向彤气得眼眶含泪,大声吼道。“黑白花是我捡来的,牠是属于我的,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大坏蛋,凭什么抢人家的东西?就因为你是王爷,你随便说什么大家都得听?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继续怨恨的说下去。

“人家虎落平阳,替你们洗衣服、服侍那个臭女人沐浴包衣,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涸粕怜了吗?现在连只猫都不能养,你是暴君呀,就这么不讲理吗?”

朱天风的怒气逐渐平复下来。

虎落平阳?看来她是将这猫的可怜遭遇,投射到自己身上了。

趁朱天风不注意时,李向彤一把将小猫抢回来,马上退后数步。

“你不要过来!要不然,我就和黑白花同归于尽。”她急急吼道。

这是什么话?拿她的宠物来威胁他?

朱天风无奈的摇摇头,“好,你要养,可以,不过,出了事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

“乌鸦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黑白花的!”

说完,李向彤抹去泪水,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急急进屋后,她马上将房门关上,确定朱天风没有跟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在怀中发抖的小猫,她心疼的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来,这儿就是你的家,那个坏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进来伤害你,你放心吧。”

小猫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天性本能,又微弱的咪呜了两声。

李向彤才将牠安置在**一角,就听见敲门声。

“李姑娘?”是一名侍卫。

“什么事?”只要不是朱天风要来抢她的猫,谁都无所谓。

“对不起,温夫人请你过去一趟,好像是关于洗衣服的事…”侍卫说得支支吾吾。

李向彤满腹不悦。又是温丽娘那个女人!

“好了,我都懂了,洗衣服嘛!我等一下就会去洗了,你去告诉那个胖女人,不用把自己当成王妃,跩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很恶心的,去,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那个女人!”

“是…”侍卫虚应一声,又哪敢照实传达。

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李向彤明明是个下人,说起话来却总有着让人不得不慑服的气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了,他总觉得连王爷似乎都要让她三分。

不管如何,单论外貌气质,她就比那自以为镀金的假凤凰强太多了。

看来若有人能治治那个气焰嚣张的婆娘,也不是件坏事。

******——***

棒天。

朱天风抿着唇,脸色凝重,坐在大厅之中,看着立在两旁的侍卫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语带威严,瞇起眼问道:“你们的衣裳怎么都变成这副德行?”

众侍卫尴尬的扯着身上明显是遭人割破的衣服,各个你看我、我看你,搔首抓脸,就是说不出话。

“还不说?”朱天风严厉的问。

“回王爷,衣服自从被李姑娘洗过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一名侍卫鼓超勇气说话。

这答案早在朱天风的预料之中。胆敢搞出这种无聊事的,除了那小妮子外,还有谁?

挥手要众侍卫退下,他忍不住用手揉按着疼痛的太阳穴。

这女人是脑子有问题吗?开这种玩笑?

此时,温丽娘气急败坏的拿着衣服走进大厅。

“风!你瞧瞧我的衣服…”

她将手中的衣服摊在朱天风眼前,一样是破损连连,衣不成衣,布不成布,比起侍卫的衣裳还要惨不忍睹。

“这一定是那个贱女人干的好事!叫她洗衣服,她却故意把咱们的衣裳全都剪坏!还有,你看看我身上的疹子…”

温丽娘扯开衣襟,白嫩的肌肤上竟布满了一点一点的红疹子。她气怒交加的不断跺着脚。

“我问过大夫了,这是一种叫做赤木香的植物所引起的过敏症状。赤木香乃金国境内特产的稀有品种,不用查也知道,一定是那臭丫头趁着服侍我沐浴时偷偷放进水里的!”

她紧握着拳头,恨不得置李向彤于死地。

“风,你一定要好好的惩罚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看着温丽娘,朱天风一脸严峻。

这个女人跟了他两年,是不是正因为如此,让她愈来愈自我膨胀、得寸进尺?

看来关于她的去留,他还是决定得太晚了。

“我问你,是你叫她去洗衣服的?”

“这…”察觉朱天风的神情不太对劲,温丽娘顿了一下。

“也是你叫她服侍你沐浴包衣的?”

“这…风,这些不过都是小事,重点是这些衣服…”温丽娘急着想转移话题。

“你真的擅自替我下了命令?”朱天风沉声问道。

他严厉的样子看在温丽娘眼里,不禁心惊肉跳。

她跟了朱天风两年,凡事小心翼翼,如今该不会为了这么一点芝麻绿豆般的事而毁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吧?

温丽娘挤出笑脸,坐在他身侧偎进他怀里,试着采用柔情攻势。

“风…下人嘛,不做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每天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那日子岂不是过得比我还要优闲?更何况我也伺候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叫个下人做点事,应该不为过吧?”

“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你分内的工作只有一个,其他的事你无权过问,更何况指使一个下人事小,假传我的命令事大,若在军中,我已经将你以军法处置了。”

“风,你真的生气了?”温丽娘心慌意乱,紧抓着他的手臂,撒娇的说:“不过是为了一个下人嘛,我虽然没有名分,但众人都知道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如今只为了一个偷银子的贼婆娘,你就不顾咱们多年的情分了?”

朱天风缓缓垂下了眼,平淡的说:“看来这里果然已经轮到你作主了。”

温丽娘的脸色变得苍白。

朱天风虽然没有说出重话,但她明白,这已是他发怒的前兆。难道她真的完了?

“不!风,我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忘了自己的身分!我出身低微,若不是遇上了你,又怎会有今天这衣食无缺的日子?你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必定会谨言慎行,不会再惹你不开心了。”

朱天风没有回话。

“风,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念在我尽心伺候你的份上,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不好?”温丽娘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朱天风不动如山。

他并非不想原谅温丽娘,但毕竟他带着温丽娘同行的目的,是想将她送回老家去。基于这个原因,今日他就网开一面,原谅她一次。

他站起身,“今日这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你下去吧。”

说完,没有再看温丽娘一眼,径自离开大厅。绕过后院,走到李向彤的房间,他深叹了口气才推开房门。

李向彤优闲的抱着猫咪坐在床沿,像是知道朱天风一定会来,头也没有抬起来。

“哎哟,黑白花,瞧瞧是哪个大人物光临了?喝,是堂堂王爷哪,真不知他纡尊降贵的来我们这个小房间做什么?”她装模作样的跟小猫说话。“我知道了,他是来看你的啦。瞧,我就说他应该不是那么坏心眼的人,来,跟他打个招呼,说参见王爷,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朱天风没有兴趣陪李向彤玩游戏,不怒而威的走上前。

“都是你做的?”

李向彤置若罔闻,继续跟小猫讲话。

“啥?你不愿意?喔喔,不行这么没有礼貌哟,人家可是个王爷哪!是皇帝之下最有权势的人,你只是只没有自主权的可怜小猫咪,要是再不卑躬屈膝,只怕人家发起火来,连带你的主人我都要小命不保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朱天风黑眸沉敛。“你若是对工作有所不满,尽可以提出异议,不必如此恶作剧。赤木香的毒性我不了解,但万一闹出人命,岂是你一人担待得起的?更何况让我的手下穿着一身破衣裳,这要是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你现在是怎样?一进门就劈哩啪啦的说了一长串,想兴师问罪是不是?”她小心的将猫放在**,毫不畏怯的站起身,双手扠腰的说,“对,赤木香粉是我放在她的洗澡水里的,衣服也全是我剪坏的,连同你的衣服,我一件不剩的全都给剪了!谁教你们都这么过分,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要是真听你的做牛做马,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为何如此任性行事?”

朱天风不明白,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那一日的吻历历在目,那炽烈的温暖似乎都还留在唇上,但是眼前这倔强的脾气却也完全假不了。

“赤木香的毒或许有得解,但你要知道,这儿乃是边境城县,一时半刻间你要我上哪儿找出十多套的侍卫服装?难道要我的手下穿着百姓衣饰去迎亲?简直荒唐!”

“你和你的手下穿什么衣服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公主一辈子也不会出现!”李向彤说得自信满满。

“你为何如此笃定公主不会出现?”朱天风瞇起眼,沉声道:“若你的话属实,那么就是金国国王悔婚了?如此重大的事,你又如何事先知情?”

“这…你干什么?逼供呀!”李向彤实在气自己说话老是这么不经大脑。“我的意思是说,若是金国公主知道你是这种人,一定连夜跑去躲起来,抵死不从的!我只是依常理来判断,难道不行?”

“事情真相只有一个,时间自会印证你所说的是否属实。”朱天风抿着唇,“至于你,我希望你在这段期间内安分守己,别再给我惹事了。”

“也行!那么你就警告你的女人,别再有事没事的惹我了,否则小心我一样搞得你天翻地覆!”李向彤睨着他,“不然,你就干脆让我走呀,怎么样?少了人给你扯后腿,你就不用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了。”

“你想走也行,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补好侍卫们的衣裳!之后你要走要留,悉听尊便。”朱天风完全不受她威胁,

李向彤愣了一下,瞪大了眼问道:“你真要赶我走?”

“我说了,要走要留,由你自己决定。”

“你!”李向彤气得浑身发抖。

听听这个没心肝的臭坏蛋说什么?居然为了讨好温丽娘就想赶她走?她才是正室,才是他的老婆耶!

他怎么能这么污辱她?!

“你还是个男人吗?为了一个女人,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吗?”她指着朱天风的胸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骂着,“她叫你将我留下来当丫环,你就答应,叫你赶我走,你也照做,拜托,你是堂堂王爷耶,是领兵杀敌的将军耶,有点主见好不好?我偏不走,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李向彤存心和朱天风杠上了。

朱天风皱着眉,“你搞出这些事情的目的,不就是要离开?如今我遂了你的心愿,你反倒不肯走了?”

“怎样?反反复覆正是女人的专利,你不懂吗?我说不走就不会走!除非我愿意,否则任何人休想要我离开这里!”李向彤意志坚定的说。

朱天风五味杂陈。

自从吻了她之后,激荡的情绪至今还未完全平复。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不可能不碰她。

但她不是温丽娘,他不可能在要了她之后再把她送走。更何况就算他想留她下来,以她火辣的脾气看来,断不可能委曲求全。

是他引火**,这个烂摊子看来很难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