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轻轻将娇娥抱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将娇娥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再用平生最温柔的姿势轻吻了一下娇娥渐渐变得冰凉的额头。

张扬默默地站了起来,略微包扎了一下伤口,整了整衣服,伸手摘下了墙上挂着的雕弓和箭袋,以及书房内的亮银枪,一转身正想往外走去,却见士文士武和碗儿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士文和士武衣衫上还有斑斑血迹,显是他们刚才和外面的黑衣人交手过

“士文士武,你怎么来了,外公他们没事吧?”张扬提着亮银枪,背负着雕弓,走到他们面前,询问道。

“外公没事,只是听到警铃叫我带人过来看看,只是伤了几个佃户。”士文答道。

张扬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看到婉儿眼睛红红的,知道她应该刚才在门口已经亲眼看着娇娥离去,有所伤心。

士武看了一眼床榻上静静地躺着的娇娥,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也恼怒居然有人来孙家堡闹事,握着手中的长戟,怒问道:“对方是谁?”

张扬淡淡地答道:“是高雅之,杨家家主二弟孙杨志的内侄高雅之子。”语气之平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一旁的士文比较冷静,微微一皱眉:“是杨家?”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想不是杨家的意思。”

张扬知道士文不知道内情,便尽量简单地将自己和高雅之的过节讲了一遍,甚至连杨家打算和自己联姻的事都说了。

末了,张扬眼神一寒,手中的亮银枪不由紧了紧,咬牙道:“士文士武,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婉儿就暂时委托给你们了。”

“阿兄!”一旁的婉儿一听,连忙跑向张扬,担忧的喊了一声道,她明白阿兄心里很痛,但她又不知道怎样劝阿兄。

“婉儿,放心,阿兄没事的。”张扬看了婉儿一眼,摸了摸她的散乱的发丝,柔声的安慰道,还好刚才婉儿碰巧到隔壁的张大婶家玩不在家,要不然如果婉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他是天王老子,张扬也要把他的头摘了下来。

而一旁的士武一听张扬刚才的话,他唯恐天下不乱,上前道:“不用说了,我们是表兄弟,报仇的事怎可以少得了我,刚才一不小心让他们逃了,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干他娘的一票。”说着士武就和张扬往外而去。

“士武,表哥你们给我站住!!”这时一旁正在低头沉思的士文,突然一声大喝,张扬和士武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士文走到二人面前,看着二人,有点微怒道:“你们知道对方在哪里吗?知道怎么找到对方吗?难不成就这么杀进杨家去?”

张扬一听,才觉得自己确实不知道对方在哪,但不用说,高雅之既然是杨志的内侄,那**肯定在杨家。

士文见张扬二人没有动,接着稍稍缓和了一下口气,又道:“‘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事决计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杀一个高雅之虽只是件小事,但表哥你大好男儿又怎可以去和这般小人同归于尽呢?所以此事务必要做得既干净又不留什么祸患。”

张扬被士文这么一通说,脑子终于稍稍有些冷静了下来,但娇娥的死,且能这样善摆甘休,他知道自己的表弟士文自小熟读兵书和韬略,一向以谋士自居,而且也确实有点料,应该有报仇方法,便攥着手中的亮银枪,问道:“那士文,你可有什么良策?”

士文点了点头道:“良策说不上,不过依小弟的看法,此事不能当面向杨权要人,毕竟杨权至少也是一族之长,再重视你也不可能为一个外人出卖自己的亲属,逼急了说不定反会将人远远送走,那就要大费手脚了。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忍一段时间,暗中再找机会干掉高雅之,然后通过杨炎公子秘密转告给杨权本人事情的原委,到那时木已成舟,杨权若真的重视你,必然不会为了一个死人纠缠不休,何况你也算给了他们面子了。”

张扬听了,默然半晌,问道:“那若是杨权不肯罢休呢?”

士文微微一笑,昂然道:“若杨家依然不依不饶,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三兄弟的厉害。哼,士武的方天戟,表哥的亮银枪,还有小弟的计谋怕过谁来?”

这样被士文最后的话激起了胸中一股豪气,将亮银枪在矮几上一拍,矮几瞬间破裂,大声道:“不错,正是如此!”

刚才一直积在张扬心中的悲伤和痛苦终于稍稍得到了一点缓解,而一旁的士武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士文给瞪了一眼,便闭口不言了。

士文待张扬稍稍平静了下来,士文道:“那天一亮,小弟就去报官,暂时就说成是匈奴恶徒寻机报复好了。”犹豫了一下,又道:“对了,那杨家这门亲事,表哥你打算如何拒绝呢?我知道表哥你现在心情不好,不过暂时咱们还不宜马上和对方撕破脸,总要婉转些才好

。”

张扬听了一愣,脑子里随即闪现出杨琳娇纵的神情和高雅之在街口愤怒的叫嚣声,心中的怒气再次涌了上来。

张扬当下冷冷一笑,眼里闪现出一丝冷意,反问道:“为什么要拒绝呢?杨家既然想要个女婿,那我就成全他们。如此一来,到时候就算杀了高雅之那厮,只要不是当了面,他杨权总不会为了这事儿让自己的女儿守寡吧。”

士文一愣,随即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招确实非常有效,甚至比自己的计划更完美无缺,只是未免有些太过阴狠,对那位杨小姐也并不公平,非是大丈夫所为。士文直觉中,他发现经过今天这件事自己这个表哥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其实从本心来说,士文虽然很佩服张扬,但是不希望张扬一直是以前那样仁慈的生活态度,因此他并不反感张扬的冷意,他觉得有时候冷酷无情和不择手段,更像一个上位者。

第二天,发生在孙家别院的这场袭击事件就在常山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事件的受害者乃是最近的风头人物张扬,听说还因此折了一位爱妾,伤了七八个佃户,而倒毙在孙家的又都是匈奴异族人,这实在不能不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一时间,城里城外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愤慨的样子,当然也有不少本就对张扬的突然冒起不感冒的背地里捂着嘴偷笑。

而中山国相孔大人听说自己大力提拔的爱将公然受袭,反应当然可以想象,马上下令彻查此事,城里开始对匈奴人实行严格盘查,总算他还是对匈奴人的骠悍有所顾忌,不敢做得太过火。

但下面执行的小官小吏平时受了不少匈奴蛮子的鸟气,得了机会那还能不趁机发泄一下,匈奴人本就性格倔强,不似汉族百姓那么逆来顺受,双方少不得就有动手动脚的,更有不少乌桓人鲜卑人因为长相的缘故遭受了无妄之灾,一时间,整个中山国郡的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变得十分的紧张。

杨家的表现同样很抢眼,杨权借口受害的娇娥是自己的养女(其实他妈的,天知道他有几个这样的“养女”),一面帮张扬大大操办了一场丧事,一面又专门出了大笔的赏银,悬赏捉拿逃走的匈奴案犯,这就更是增加了这一事件受关注的程度。

对于杨家的表现,张扬只是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感激之情

其实他因着高雅之的关系,现在对杨家的好感大减,虽然杨权父子未必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正如士文所分析的,就算杨权父子知道这事,只要杨权还想当这个族长就决计不会交人出来的。

更何况张扬从一开始就知道杨权真正的目的,本就只是为了替杨家造势以及笼络他这个新收的人才,既然知道是纯利益交换。

何况世家多冷血,从之前想要将娇娥送往安乐坊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因此张扬他自然也不想自作多情,当然了,表面上张扬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感激之情。

一个月后,在杨炎的死磨烂打下,张扬终于“接受”了杨家的联姻,而杨家在得到张扬肯定的答复之后。

杨家好像如同夜猫子见到大米一般,当天连忙向常山县的各方宣告,正式宣布了双方即将联姻的事,至于婚期,因张扬新丧爱妾,自然要放到一年之后。

这件事顿时再次轰动了全郡,张扬和大世家杨家再次成了公众瞩目的焦点。对于这件婚事,孔则龄孔大人自然是乐观其成,为此还送了不少贺礼,算得上是对张扬宠爱有加了。

另一方面,杨权已经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夜袭事情的经过,杨权对高雅之的自作主张,大为恼火,不过碍于族人的身份,也只是私下里把高雅之给狠狠地臭骂了一顿,没有把他交出去送官。因为杨权觉得高雅之这件事总算在表面上做得还算干净,没留下什么尾巴。

其实杨权并不知道高雅之隐藏了一部分的事实,高雅之没敢把和张扬照过面的事说出来,一来是因为害怕杨权的愤怒,二来他根据张扬事后的反应又存了一丝侥幸心理,赌张扬因为光线暗淡没看清他的真实面貌,但私下里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何况杨张联姻已成定局。

高雅之眼看原本不仅杨琳会成为自己女人,而且不久杨家的家业也是自己的,可现在因为张扬的出现,一切都变了,杨琳却变成了仇人张扬的未婚妻子,高雅之不由对杨权父子和张扬充满恨意,但他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因此他和杨志为了挽回局面,打算兵行险招,两人正在暗地里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眼看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