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的两把火,让胡骑乌桓营的乌桓骑对这位年轻的中郎将又敬又怕。敬佩的是他年纪轻轻却有着鬼神般强大的体能、力量和即使在乌桓人中都算是出类拔萃的骑射术,惧怕的是一不小心再被罚站两个时辰,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现在张扬说出的话绝对是令行禁止,连傅海鑫也不敢稍有怠慢

当然治军的最高境界是让士兵对自己又敬又爱,主动愿意为主帅誓死效忠,这个道理张扬当然明白,不过这既需要手段,也需要机缘和时间。

从第二天起,张扬每天大清早就把众胡骑赶进校场练体能,什么跑圈、折返跑、障碍跑、石制杠铃、单杠引体向上、兔子跳……凡是他能回忆出来的被后世的科学证明为有效而又没有什么制造训练难度的他是通通采用。

到了下午则分成三批轮流由傅海鑫负责训练骑射,李思成负责训练战术,典韦负责训练步下格斗。之所以训练步下格斗,主要是因为张扬不希望自己的部下没了战马就不知所措。

为促进竞争,张扬又替下属各个屯各制作了一面屯旗,并进行了隆重的颁旗仪式。随后就是每周一次以屯为单位的综合比试,优胜者的屯旗就高高悬挂在营内,直到下一次比试。胡人素重荣誉,也不用张扬鼓动,每次都争的不亦乐乎,赢者当然想保住荣誉,输了的自然想翻本,如此训练的质量是直线上升,还不用张扬花一分钱的赏金。

更重要的是,由于是团体赛,比起个人实力更注重团队的整体实力,集体的组织和合作的成功与否成为胜利的重要关键,因此无形之中,向来讲究个人英雄主义的乌桓骑开始不知不觉地在纪律性、组织性、战术性方面出现了惊人的进步。

对于张扬花样繁多,却又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训练手段,典韦和李思成都是大感叹服,傅海鑫更是佩服的无以复加,加上张扬时不时显露出来的超人的力量和实力,傅海鑫原先的一点不屑和高傲早就被抛到九宵云外去了,望向张扬的目光满是敬畏,甚至大有个人崇拜的极端趋势。

至于普通的士兵,虽然被张扬的新式训练整得每天都是精疲力竭的,不过因为张扬本人常常满身是汗地亲自在前面示范,全没有身为比二千石大官的自觉,各项技术指标又远非常人能及,倒是人人心服口服,不敢稍有怨言,而且渐渐地望向沈尘的目光中除了敬畏,慢慢也有了一丝的敬爱。

转眼已到了十一月,天气渐渐开始凉爽起来,可无论是天下的形势还是朝中的争斗,却依然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

幽燕的张纯之乱依然看不到平息的迹象,叛军频繁调动,反而隐隐出现了南下的趋势;并州的丁原和白波军断断续续又打了几仗,虽然又小胜了几次,无奈由于对方采用了游击战术打不过就跑,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汝南的剿贼行动同样收效甚微,贼军势力有向周围各郡蔓延的趋势;西凉更是在事实上脱离了中央的控制;而最大的麻烦则是益州,黄巾首领马相攻杀了刺史郗俭,自称天子,又寇巴郡,杀郡守赵部,聚众十余万,一时间合州震动,朝庭急命益州从事贾龙率军前往平叛,又让益州牧刘焉提前出发赴任,以便统一指挥

可是小民的哭声惨状高居上位者是听不到的,即使听见了也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他们更关心的是朝中的政治动向。

原太尉樊陵被免已有大半个月了,继任者却迟迟无法决定。本来按常规,太尉多由司徒接任,再加上张让赵忠等人的支持,崔烈接任的可能性最大,不过何进好容易扳倒了樊陵,怎么肯再让明显亲中官的崔烈上台,自然大声反对,只是苦于自己没有合适可靠的人选,索性推举太傅袁隗,而中官本身意见也不统一,比如中常侍宋典就更倾向于张济,一时间,分属各方阵营的众大臣在朝上朝下吵得不可开交,让皇帝刘宏大伤脑筋。

最后还是太仆豫州牧黄琬和司隶校尉张温连名举荐了射声校尉马日磾,尚书卢植和太中大夫杨彪、御史中丞桓典闻言顿时齐声叫好。这马日磾乃经学大师马融之族子,为人最是谦和厚道,出了名的中间派,何进的本意只是阻止崔烈上台,当然顺势转而支持马日磾。张让等见大势所趋,也不想犯众怒,何况马日磾也算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便也不再坚持,一场论战方告一段落。

七月初三,皇帝颁发旨意,升原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

张扬是从王匡那里听到马日磾升为太尉消息的。这段时间张扬埋首军营,一方面是收服军心,以增加自己将来的筹码,另一方面则是暂避风头。不管是否真的骗过了有心人,至少在表面上,“张扬”这个名字就象所有一夜发迹却又没有深厚背景支持的暴发户一样已经从众人的日常闲谈中消失了。

不过暂避风头并不意味着张扬对京里和天下发生的事不闻不问,相反他经常派手下溜回城里打探消息,只不过要得到内部消息还是得靠张扬自己,因此张扬也会偷偷找王匡喝酒。

围绕太尉这个职位争斗的种种内幕正是在最近的一次两人的酒桌上由王匡透露给张扬的。见王匡好像对太尉之职的争夺关注度并没有热衷,张扬颇有些不解,便借着酒意道:“公节兄瞧来似乎对胜负不怎么关心呢。”

王匡微微一笑道:“看来兴邦对朝里的事情还看不太明白

。要说太尉这个职位看似位高权重,其实不然。论武,北军五营归大将军直属,宫内虎贲羽林归光禄勋,守宫卫士归卫尉,地方上则是各州牧刺史说了算;论文,三公都有议事之权,还有尚书台和御史台,更不用说诸常侍随时都可以干政,若没有其他势力的配合,就算是太尉也照样什么也做不了。另一方面太尉这个位置时刻被人盯着,稍不注意就会被弹劾,你只要数数十年内被罢的太尉数就知道了。”

这么一说张扬更不明白了,忙问道:“那为什么这么多人拼了命要争这个位置?”

王匡轻喝了一口酒,冷笑道:“你道袁隗和崔烈他们那么想争吗?别说依袁家的地位势力还不把这个空壳太尉放在眼里,就算是崔烈,若非张让逼着才不会去争这个烫手山芋呢,至于马翁叔,他一个谦谦君子,没有黄琬张温等人的求恳你说他会不会同意坐这个位置?”顿了顿,王匡又道:“现在朝中数派,董太后势单力孤可以不论,其他各派各有羽翼,正在僵持不下,这当口谁要胜了一场对士气变化影响甚大,要知道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谁得势就向着谁,从结果来看,这回是中间派鱼翁得利,中宫派稍挫,而慎侯则纯是为他人做嫁衣。”

张扬同意地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你说宋典推举的是张济,那岂不是违背了张让的意思吗?难道宫内也有派别吗?”

王匡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宦官内部当然也不是铁板一块,有时甚至比和外官相斗还闹得凶,王甫、曹嵩就是明证,最近新得宠的小黄门蹇硕听说就和赵忠闹得不怎么愉快,却和宋典走的很近。不过无论如何,遇到外敌,他们倒是一向很团结。再说,张细阳和许公弼其实也没什么差别,都是阉宦豢养的狗罢了。”

见王匡竟然对局势分析的如此透彻,张扬不由大为叹服,暗道天那,这还是历史上那个小小不出名的太守王匡吗?心里想着,嘴里已经忍不住赞道:“兴邦孤陋寡闻,竟不知公节兄对局势如此洞若观火,高明如此,真是佩服啊佩服!”

王匡听了,不知怎么的微微有点不自然起来,轻咳一声道:“兴邦若想对朝政多些了解,过两天我给你引见一名异士,此人姓逢名纪字符图,实是个不出世的人才。”

张扬一听是逢纪,顿时大感兴趣,连连称谢。

又喝了几杯,王匡借着酒意,对张扬道:“现如今天下局势不稳,兴邦少年英雄,有没有想过将来创下一番自己的事业?”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张扬只好一边喝酒一边装着不在意地答道:“小弟有几分本事自己知道,能跟着大将军混口饭吃就已经知足了

。”

王匡笑着摇了摇头,道:“慎侯虽然位高权重,毕竟出身屠户,难得天下士人归心,未必就能长立不倒了。”

张扬见王匡公然贬低何进,暗暗吓了一跳,又想起刚才他指责何进为他人做嫁衣时的口气,心里隐隐有了一点明悟,知道王匡想要脱离何进了。

这时王匡看了看张扬的脸色,又道:“兴邦武勇过人,又善领军,所缺者无非出身略低,不如咱们兄弟一起干,将来我主政,你主军,便是成为本朝的卫骠骑又有何难?”

一番话说得很实在,对于王匡的为人张扬倒也了解,虽然张扬的目标远非一个骠骑大将军所能满足,但在初期和王匡结成联盟,怎么看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总算脑子还有点清醒,张扬想了想索性直接地问道:“能追随公节兄这样的英雄人物实在是微扬的荣幸,只不过在下能力有限,似乎当不得本初兄如此重视。”

王匡见张扬已有允意,忙进一步说服道:“欸,兴邦切不可妄自菲薄,不说你在壶关的战绩,单就凭你在短短数日间将一向桀傲不驯的乌桓骑收得服服贴贴的,谁敢再小看你的统兵能力,更难得的是年纪虽轻却处世谨慎,懂得进退,朝中有识之士可有不少都看好你呢。”

张扬听了,有些吃惊,心道可笑自己还在为金蝉脱壳之计的成功而沾沾自喜,原来自始自终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中,而且收服乌桓骑这样的事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京里,显然自己的身边并不干净。

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张扬又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终于下决心一搏,道:“公节兄这么一赞,倒让兴邦更加惭愧了。”

见张扬终于答应,王匡也不是拖沓之人,不由大喜,当即道:“那是自然,来来,再干一杯。”

张扬端起了酒卮,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便也敞开胸怀,和王匡说笑了起来。又饮数杯,见天色不早,方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