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老实人
蒋钦的叹息声还未从空气中完全消散，身旁的海里，忽然冒起一道小小的水柱。一道金红『色』的身影从海里跃了出来，杂耍般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跳到离海平面一米多高才停止了上升势头，开始缓缓下落，正是当初被阿牛从孩童手里救下来的金『色』鲤鱼。
到达最高点时短暂的停滞状态中，这尾金『色』鲤鱼居然还故意卖弄似的，“扑”地一下，吐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等它落回海里时，那水泡还在空中慢悠悠地飘着。
小鱼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就象蔷薇绽放。
当她走到海边，伸出纤手在海水里拨动了两下，金『色』鲤鱼已游了过来，在小鱼面前欢快地畅游。
蒋钦在一旁无比羡慕地看着些一幕，虽然一人一鱼并没有说话，但蒋钦知道，人与鱼正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沟通着。要想获得金『色』鲤鱼的认可并不容易，整个领地里，能与金『色』鲤鱼沟通的人只有两个——阿牛和小鱼。其它人根本就不要指望该死的鲤鱼干一些力所能及的额外活儿，这也是以小鱼在领地内的身份，还在如此危险的时候亲自跑到舶来镇蹲点的原因，主公还远在司隶，要想让金『色』鲤鱼干活，当然只有让“主母”出面了。
实际上，蒋钦对金『色』鲤鱼多少有些不满。
作为凤翔获得的第一个守护兽，跃龙门失败的金『色』鲤鱼来头不小，保护领地船只不受风浪伤害的能力也堪称强悍，让凤翔水军和渔民在国内的水面上航行时，不至于遭受自然灾害，这对凤翔很重要。但是，就天下第一城水军主将的角度而言，金『色』鲤鱼不具备任何攻击力，甚至无法为凤翔水师提供任何属『性』加成，显然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凤翔三大守护兽中，黑羽鹰王大黑，能胜任空中侦察兵，能作为领主的空中代步工具，还能让凤翔人有机会习得鹰王召唤，那个技能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小犬虽然只会一天到晚地疯跑，好歹也能张开狗嘴咬上几口，而且小犬对领地治安有帮助，又很懂得走“亲民”路线，经常穿着花衣裳把尾巴抡圆了摇，为三大守护兽中人气最高者；唯独金『色』鲤鱼，除了能让船只在风暴中安然无恙，好象再没别的本领，连咬人都不会，偏偏还孤傲无比地不爱搭理人，还没成龙呢，就已经拽成了这样。
“刚才那场海战，要是这条神气的金鱼能召唤一场小型的风暴，或者干脆让麒麟水师的战船在原地打转，该多好啊。。。这条没用的金鱼，真该被人从海里捞起来吃了！”蒋钦满怀恶意地想着，他没有注意到，交流中的一人一鱼，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沟通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小鱼很快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它对你刚才那个危险的想法非常不满。并让我转告你，如果不赶紧放弃将它捞起来吃掉的念头，它将撤销对你所在船只的保护，也就是说，你在哪艘船上，那艘船就很可能被风暴击沉。”
金鱼能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别人的想法，它与阿牛和小鱼沟通时，也是借助类似于心灵对话的方式实现，最初阿牛能将它从渔村少年手中救下，正是它主动交流所致。
蒋钦抹了一把汗，天知道，他刚才只是促狭地在心里想了想而已，并没有宣之于口，这条鱼该不会记仇吧？
“小金虽然没有攻击力，但昨晚开始的那一场海战中，小金和它的朋友还是出了一些力的，它说服了贝娘子，所有生活在我们这片海域的真珠贝全体出动，希望在海战中给麒麟水师找些麻烦。小金的那些朋友同样没有攻击力，为了帮助我们的船队赢得那场战斗，它们费了不少周折，才陆陆续续攀附在敌军战船的船底，一层又一层，以这样的笨办法增加敌船的重量，减弱他们的速度，为我们的水师创造机会。”
小鱼的面上已满是庄重，道：“它们要准确分辨出战船的阵营，并成功攀附在高速运行的战船上，当那些敌船彻底停下来后又要尽快前往下一个目标。。。以真珠贝缓慢的移动速度，不难想象，它们要完成这些目标，有多么困难，超过九成以上的真珠贝，都只是徒劳地在海里游来游去，但它们，确实已经尽力了！”
“小金就是那些真珠贝的指挥者，只有它才能准确分辨出哪些是敌船，哪些是我们的船，还有，哪些敌船上的敌人已经被消灭，真珠贝才不至于浪费力气。”
蒋钦脸上的惊讶，很快被尊敬替代，由衷的尊敬。
他终于明白，为何海战的中后期，一些麒麟水师的战船显得越来越笨重，速度缓慢下降。虽然敌船速度下降的幅度非常小，对战局影响不大，但不可否认，在如此激烈而残酷的海战中，那些船底的无名英雄，确实给了沧澜水师力所能及的帮助，否则，沧澜将士的伤亡数值可能还会提升，最后截获的敌船，也不会那么多！
——黑须武将感觉已方战船速度下降，并非幻觉。
一想到金『色』鲤鱼和大量的真珠贝，在海水中不断忙碌的样子，蒋钦已说不出话来，他做了一件事，对仍在浅水中游弋的金鱼，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代我们也谢谢你的朋友。”这句话，蒋钦同样没有说出来，他相信，金『色』鲤鱼能够“听”到。
“扑”，金鱼又吐出一个水泡，迅速消失在海里。
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凤翔远征军与五湖军在司隶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位于青州东海国的凤翔城，更是接连遭遇了冀州军和倭人分路进攻，以及沧澜水师和麒麟水军的海上恶战，许多条年青的生命，就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凋落，或许，可以把这个夜晚称之为死亡之夜。
死亡之夜，有太多杀戮，以上，并非全部。
同是那个夜里，就在青州，就在东海国，凤翔西面的九里山，还有一场战斗悄然爆发，又悄然结束。实际上，这才是凤翔保卫战系列中，最早触发的战斗！
交战双方都比较低调，而且那场战斗天没亮就已结束，如果不是一些战斗视频在网上发布，或许这场战斗根本将不为人知。但是，那些视频在玩家世界中引起的关注程度，将九里山之战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场战斗，直接在玩家世界捧“红”了一个人，一个老实巴结，又有着些狂野气质和执着精神的凤翔人。
最搞笑的是，“红人”的缔造者，是两个冒险玩家。
时间：死亡之夜。
地点：九里山，黑虎岭以北约五里处。
主角：越兮。
死亡之夜，丑时一刻，还有半个时辰才到联军约定的攻击时间，黑虎岭上除了能听到阵阵狼嗥和风吹叶动的声音外，一片寂静，好象那些在夜间活动的大型动物，在这个夜晚集体罢工——山里藏着数千杀气腾腾的战士，大多数“敬业”的动物也只好灰溜溜地避而远之。
越兮伏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目光紧紧盯着远方，他的视力很好，在月光的帮助下，越兮能看到的东西，远比一般人多得多，由于从小随父亲隐居于山野，越兮对山林有着异乎寻常的喜爱，他能轻易地从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中，找出对自己有用的线索，草木折断的痕迹和方向，或野兽的粪便和足印，都能告诉他很多事情。
山林，让越兮感到舒适！
一个对山林如此热爱的超级武将，拥有“山地战精通”这样的特『性』，不仅在情理之中，简直是如虎添翼。
大敌当前，凤翔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严峻考验，越兮当然不是跑到这里来休闲的，这是越兮加入凤翔后接到的第一项作战任务。对凤翔存有敌意的军队还没有现形，总领军务的庞统，就命令越兮带领两千山字营战士埋伏在这里。
越兮不明白，那位丑得很有个『性』的家伙，凭什么认定黑虎岭下的塔兰部落驻地可能受到攻击，他是个老实人，哪怕他是目前领地内最能打的武将（这是大家公认的，周泰早就已经被他弄怕了，哪有天天缠着人比武的？现在冰山**一见到越兮就习惯『性』绕道），也断然没有耍大牌的想法，既然大家都很尊敬的庞统让他来这里守着，越兮二话不说的就过来了。
当然，越兮其实并不看好庞统，他判断一个人能力高低的标准通常是。。。“能不能打”、“有多能打”、“打的时候敢不敢拼”，这个坏习惯暂时还没有被纠正过来，庞统的小身板当然入不了越兮的法眼。他乖乖听庞统的话，不仅仅因为凤翔军令如山，不仅仅因为他视保卫领地为天职，还有一点点私人原因在内。越兮这人比较厚道，他不想伤害庞统，“他长得那么丑，已经很可怜了。。。”
除了好找人比武，几乎很难从越兮身上找到别的缺点。
越兮一直是个很厚道、很老实、很善良的人——这也是公认的，即使被他翻来覆去残害的酷哥周泰，也从不否认这一点，每次看到越兮招牌式的憨厚笑容，谁都会感觉到一丝温暖。
然而，现在的越兮身上，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越兮出发前，庞统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了几句话，越兮一直记着。
“世间的纷争，大多脱不了一个利字作祟，我们凤翔这一次面临的麻烦同样如此。如果敌对势力的力量足够强大——这是肯定的，他们这次的目标除了主城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多半无以幸免，就是塔兰部落的驻地，因为，那里有大量乌桓战马，在不产优质战马的中原，那些乌桓战马的价值，甚至远远超过凤翔城内的财富！”
“塔兰部落的少族长已经带着三千多勇士，悄悄赶往司隶助战，黑虎岭驻地的实力大不如前。他们是凤翔的朋友，我们不应该让塔兰部落因为帮助我们而无力抵御侵略，而且，我们还需要乌桓朋友更多的帮助，如果他们的驻地被敌人攻陷，我们就只能孤军奋战！”
“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塔兰部落受到攻击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击溃试图对塔兰部落不利的敌人！”
最后，庞统道：“塔兰勇士骁勇善战，敢去打他们主意的，兵力应该不会太少，领地里的部队已经不多了，我只能给你两千山字营，这点部队或许不怎么够。你要记住，一昧力拼不可取，我们不但要充分利用地形，还要在战斗初期，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毁敌人的斗志，使敌人感到恐惧！切记，切记。”
庞统讲了这么多，越兮并没有完全听懂，要让他短时间内明白什么是“利字作祟”，颇有些难度。不是说越兮脑子笨，实际上越兮比许多人都聪明，但他投到某城主帐下效力之前，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山里，出山的短短几个月，他对山外的花花世界认识不足，他需要更多时间。
不过，越兮还是总结出了两大要点：
一，凤翔必须帮助塔兰部落抵御敌人的偷袭，攻其不备很重要！
二，快速结束战斗的关键，是利用地形，以及摧毁敌人斗志！
越兮坚定不移贯彻了庞统的精神。
庞统既然能推断出敌军主力是冀州军，自然不难确定九里山应该重点防御哪个方向，北面！
越兮所在的这个地方，距离塔兰部落的驻地只有五里左右，如果有人想要从北面山道前往黑虎岭，这是必经之路，此处的地形很适合打伏击，山路狭长，树林连绵不断，两千山字营藏在这里，只要不主动发出声响，很难被外人发现。而且，就算敌人愿意绕一个大圈子，从其它方向进攻塔兰部落，只要塔兰部落的营地不是一下子被攻破，越兮也能很快赶回去，从后面对敌军发动攻击。
“攻其不备”和“利用地形”，算是达到了。
但另一个要点却让越兮有些手足无措，对一位几个月前还是农夫，刚刚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新人来说，如何“迅速摧毁敌人斗志”，是一个非常艰深的课题，一度让越兮非常困『惑』。
不懂就问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于是越兮就向身边的人求教。
几位热心人帮了他。
越兮是现在庞统手下最能打的将军，又领着一支不大不小的正规部队（一共就八千山字营，武威镇和主城各三千，另外两千都在越兮这里），庞统当然会牢牢掌握越兮的动向，以便随时将这支部队放到最应该出现的位置。要想做到这一点，子龙会的玩家通讯员是不能少的，由于越兮部很可能面临打一场野战，冒险玩家的安全比较难以保障，庞统特意向越兮身边送来了四位冒险玩家，可见对越兮的重视！
可实际上，与越兮搭档的子龙会核心成员到了五个，比计划中的四人多来了一位——子龙会最强方士玩家裁决天下在四人之列，所以他老婆、军师mm、高级厨师人间蒸发也跟着来了。当他们得知一脸憨厚样的越兮有困难时，当然是要帮的。
“摧毁敌人的斗志？很简单嘛！”
“你的形像有问题，高是够高了，壮也比较壮，就是傻里傻气的，看起来不够剽悍，必须改变形像！”
“老兄，要记住这是打仗，哪有这么和气的？讲话的语气也要改！”
“还应该有几个拉风的造型！”
“台词，嚣张的台词，是成功的一半。”
“包装应该是全方位的，武器最好也换了，要有霸气。”
“我们会帮你一步步走向成功，绝对的！”
首先是越兮的“发型”：人间mm找来很多长约十厘米的草根，『插』在越兮脑袋上，并不辞辛苦地将越兮的头发缠在草根上，每一根都象刺猬般高高竖起，最终越兮的发型成了放大版的“爆炸式”，额头上还绑着一根红『色』布条，既能固定发根，又起到装饰作用。
面部：越兮其实不适合扮恶人，浓眉大眼，阔鼻厚唇，就差没有直接在脸上写“我是老实人”，五位玩家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在越兮脸上画画。新鲜树叶挤出来的绿汁、红『色』的山鸡血、黄『色』的土疙瘩、蓝『色』的。。。在越兮脸上留下了东一道西一道的印迹，象是现代特种兵在丛林里作战时，涂在脸上的『迷』彩。
衣服：盔甲被脱了，只穿着一件内衣，为了把两臂上张牙舞爪的青龙和白虎图案展示出来，两只袖子被撕掉，内衣实际上成了短褂；健硕的胸肌当然也是要“『露』”的，胸肌上同样要经过加工，不过，那几个图案就不是越兮能认识的了，他不可能看过变形金钢。能在这么点时间完成这些工作，五人中唯一的漫画爱好者居功至伟。
武器：三叉方天戟不适合山地战，正好裁决天下他们也认为这根戟难以达到他们预期效果，于是越兮此战的武器就成了一双大板斧，和黑旋风李逵用的家伙一般样式，也是交叉『插』在腰带上。山林中作战，短柄的板斧明显比三叉方天戟更好用，越兮隐居的时候也没少劈过柴，使起斧子来倒也很顺手，舞了几下，虎虎生风。
整个过程中，越兮都非常配合，他真的是个老实人。
在几位包装高手群策群力之下，越兮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越兮，爆炸式发型、绕额红带、满面『迷』彩、『裸』胸肌肉男、凶残暴虐的“纹身”、两柄寒光闪闪的大斧。。。这一切，将越兮原有的憨厚纯朴气质，破坏得点滴不剩，眼前的越兮，活脱脱就是个杀人如麻的黑道妖人形象！
完成换装后，人间mm非常得意地跟越兮合影留念，然后将他推出去与大家见面。这个做法是明智的，跟着越兮执行任务的山字营将士，一个个都惊呆了，如果没有这个“见面会”，搞不好开战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认得他们的主将，那玩笑就开大了。
不客气地讲，就算这会越兮站在阿牛面前，阿牛也未必敢认他！
其他人怎么看，越兮并不是太在乎，只要能出效果就行，从与手下将士见面的情形来看，效果显然很好。这也让越兮对裁决天下等人对自己的包装更有信心，静静等待敌人到来的时候，他也没忘了默默温习那几句据说有无穷威力的“台词”。
离山道不远处的树下，有两个小“灯笼”忽开忽闭，还不时传出低沉的“呜呜”声，那是小犬，一直在打量着越兮。越兮很喜欢这条活力无限的狗，并一度为小犬永远穿不完的丝绸新装而震惊，那可是许多有钱人都没办法做到了，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因为，在许多老凤翔人的口中，小犬根本不是“阿牛城主的狗”，而是“阿牛城主的儿子”，城主深受爱戴，“儿子”又乖巧可爱，受宠是必然的。
今天，小犬照例又穿着一件新衣，蓝『色』丝绸“背心”上，绣着一朵大红花，红得妖异。出发之前，庞统只是让越兮把小犬带上，没说为什么，越兮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
——庞统自己都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当然是不会对越兮讲。
平日里总是东奔西跑的小犬，今天竟表现得非常乖，跟着越兮等人来到这里，只是刚进山的时候扯着嗓子暴吼了一通，引得满山满谷都是此起彼伏的狼嚎，然后就一直很安静。越兮被抓去“化装”的时候，小犬也只是蹲坐在那里眯着眼睛开瞅，既不抓自己的尾巴，也不在地上打滚，让越兮感觉颇有些奇怪。
不过，越兮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山道上。
还有两刻钟，寅时就要到了，这个时候，越兮听到了不寻常的声响！
他很快就判断出，敌人到了，尽管那些人已经很小心，但是，仍瞒不过他的耳朵，只有大部队行动的时候，才能弄出那样大的动静。
敌人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大战将临，越兮顷刻间冷静了下来，无喜无忧，脑子里一片空明。
他耐心地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