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雷声仿佛掩盖了对面的马蹄声,然而地面上的水洼不安地震动着。-..-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阴’沉沉的天幕,刹那间,对面的黑压压的江东骑兵暴‘露’在这道光芒之下,而随着闪电的连续划过和湮灭,他们的身影便比上一次更进一步!

铁盔上的红缨虽已被暴雨湿透,然而随着骑士在战马上起伏,红缨也迎着风雨飘动着,与黑‘色’的铁甲、雪亮的刀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战马上的骑士们伏低了身子,以减少迎风的阻力,也以此来躲避如鞭的暴雨。然而就在他们看到对面的荆州明光骑时,都不由‘挺’直了腰杆。

长枪握在手中,腰刀拔出了刀鞘,所有人都加紧马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孙权沉痛悲壮的喊声。

“卫我家园!报仇雪恨!”不知是谁将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话语,大声地喊了出来。很快,他身边的人便高声应喝,几乎转瞬之间,便汇成一道声音的洪流,随着奔驰的战马向前,再向前!

而对面的明光骑虽然也催动战马如铁流狂突,但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杀!”直到冲在最前面的赵云与敌军接触的那一瞬间,一声暴喝才如惊雷般从明光骑的队伍中炸响!

喊杀声尚未落下,一阵爆响已在两军相撞的刹那响起。

一名江东骑尉正迎着赵云而来,他手持一杆马槊,抬手便向赵云横扫而来。马槊带着“呜呜”的风声,几乎擦着赵云的面颊掠过,然而这名骑尉尚未收势,就觉咽喉处一凉,紧接着便眼前一黑栽落马下。此时赵云的长枪已毫不停留地刺向了下一个目标。

暴雨哗哗地从天而降,枪头上那一抹嫣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还未曾被雨水洗刷干净,便又变得愈发猩红!被赵云一枪刺中的江东骑兵,犹自捂着‘胸’口,低下头似乎想看看伤势如何,然而紧随在赵云身后的近卫,毫不留情地又补了一枪,他才软软的侧身摔下战马,半个身子很快便被浸泡在水洼之中。

锋矢阵一般用于突击敌阵,其阵如名,最锋锐的一点,便是箭头上的箭尖

。唯有箭尖锋锐无匹,才能刺穿一切!现在赵云便如同箭头上的这锋锐箭尖,挡者无不披靡!若是在开阔地带天气晴好之时,他早已率队深深地切入敌军之中,彻底搅‘乱’敌军的队形了。

然而狭窄的地形、越下越大的暴雨,使得这支本该一往直前的箭矢,在‘插’入江东骑兵的队形之后,便很快陷入了停滞。

明光骑的铠甲再如何‘精’良,也有着这个时代不可避免的缺陷,早已被雨水淋湿浸泡得发胀的铠甲越来越沉重,有的人甚至索‘性’丢掉了头盔,还有人干脆卸掉了肩甲、护‘腿’。虽然因此减轻了不少重量,而使得动作可以更加灵活,但防护力显然就降低了许多。

与明光骑相比,江东骑兵的皮甲反倒显得轻巧灵便,不过一路疾行使得许多江东骑兵,早已体力下降,若不是因为孙权的鼓舞,怎能一直坚持到现在?

气喘吁吁的孙河勒住战马,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注视着前方。昏暗的雨幕中传来震天厮杀声,不时有惨叫声响起,那刀枪相击的暴烈脆响,无不表明这场遭遇战的血腥与残酷。

这支骑兵乃是江东军中的‘精’锐,早在孙坚起事便一直追随左右,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中间屡次易主,当年的士卒早已换了许多,但随着孙策横扫吴会平定江东的过程,屡立战功,罕遭败绩。这也使得这些骑兵颇为骄傲,向来以江东第一军自诩,但现在他们才发现,对手的实力更为强大,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前锋线上的江东骑兵便损失殆尽!

虽然看起来对方也不好过,但是相比之下,对方负伤的更多,而己方的七八十骑,则几乎全部阵亡。

没等江东骑兵从震惊中缓过神,赵云长枪一挥,继续向江东骑兵冲杀,在他的带动下,明光骑将士如同下山猛虎,催动战马向江东军席卷而来。

孙河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得大声下令向明光骑迎击,在这样的骑兵对决中,谁若是支持不住转身奔逃,那谁就要吞下惨败的苦果。孙河知道孙权此次出击的决心有多大,也深知孙权对此战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将这只原本属于近卫的‘精’锐骑兵‘交’给自己。

想到临行前孙权决绝的眼神,孙河把心一横:大不了今天便战死在这里罢了

随着‘激’烈的金戈相击之声,双方骑兵再度冲撞到一起。赵云依旧一马当先,长枪如出海蛟龙,上下翻飞。密集的雨声、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混’着战马的嘶鸣,在不时响起的雷声中,让人心跳愈发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再度从近卫手中接过一支长枪,赵云并没去想这是第几支,他的目光始终保持着冷静,引导部下反复冲击敌军,而自己则在换过两次战马之后,才稍稍得以喘息。

这样的地形之下,很难将敌军一举击溃,因为正面‘交’锋的始终是那么多人,双方后队中,都保持着相对完整的队形和战力。很显然现在已经打成了消耗战。

用宝贵的明光骑和对方拼消耗,即便对面是江东‘精’锐骑兵,赵云也是不愿意的。他借着稍事休息的短暂时间抬眼望向附近,很快便下定了决心,唤来贾穆,让他带三百骑从侧翼向敌军夹击。

贾穆看了看赵云指出的方向,毫不犹豫地点头应诺,率领本部冲下道路,那道路下沟壑,到处都是大片积水,不时有战马折断前蹄,然而贾穆却并没有因此退缩。

雨幕重重,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之中,而此时赵云已再次催动战马,杀入江东军中。

孙河见敌军攻势如‘潮’,仿佛永无停歇,虽然倍感焦虑,却仍旧催促部下向前冲杀。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已心无杂念,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回响:“杀!杀!杀!”

因地势狭窄的缘故,双方将士几乎脸贴着脸,这时候长枪便失去了原有的威力。许多明光骑将士‘抽’出了马刀,向近在咫尺的敌人劈砍而去。锋利的刀锋带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往往一刀下去,就将对手劈砍得血‘肉’模糊,断肢横飞!

而江东骑兵也被杀出了火气,有的人甚至抛下了已不顺手的长矛马槊,纵身向对手扑去,很快在密集的马‘腿’之间,便有许多人搂抱着滚作一团。污泥糊住了双眼,可双手扔死死地掐着敌人的脖子,身上被铁蹄践踏,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夺去对方的‘性’命。

赵云是为数不多的仍然使用长枪的将领,在他的手中,那支普通的长枪仿佛有了灵‘性’,迅捷如闪电,往往一刺一收间,便带起一蓬血‘花’。他的铠甲上也有数道刀枪砍刺的痕迹,然而没有一处被砍破刺穿

就在赵云将对面的一名江东骑兵刺落马下之时,一个早已盯上他的校尉从斜刺里扑来,看样子是想将赵云从马上扑下,然而赵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那校尉刚从战马上跃起的时候,运臂回身,长枪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击中那人肩膀,就听“喀嚓”一声,那校尉刚刚扬起的胳膊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而他的身体,则顺着枪身扫过的方向飞出。

尚未落地,一柄锋利的马刀已将他的头颅凌空斩掉,一腔热血喷‘射’而出,无头的尸体落入水坑之后,犹自双‘腿’‘抽’搐……

“杀啊!”突兀的冲杀声自江东骑兵的侧翼响起,却是贾穆率部从雨幕中杀出,孙河见状大吃一惊,没想到如此恶劣的地形竟然也能让对方利用,他当机立断,分出一部前去阻截,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在前方与明光骑厮杀的江东骑兵稍有慌‘乱’。

如此‘激’烈对抗的战场之上,哪儿能容许这稍稍的分神?赵云敏锐的发现了敌军的慌‘乱’,立即把握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率领明光骑向江东骑兵发动更为猛烈的冲杀,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江东骑兵终于顶不住这如火如荼的进攻,开始奔溃了!

越是骄傲的人一旦被打破了自信,便越容易奔溃。随着前面败退下来的人冲‘乱’了己方的队形,许多江东骑兵慌不择路,有向后跑的,也有向道路下冲去的,甚至有人舍弃了战马,向道路旁的山上爬去。

“完了……”孙河目光呆滞地看着‘混’‘乱’不堪的队伍,心中哀叹一声,没等他下令收拢队形,整个队伍便已溃不成军。他身边的护卫见势不妙,立即冲到孙河身边,大声喊道:“快走!”

孙河麻木的反问道:“走?往哪儿走?”话音未落,他便丢掉了马槊,‘抽’出佩剑‘欲’横剑自刎。好在那护卫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宝剑,拉着孙河战马的缰绳,向后方跑去。

不能就这么死了。孙河心中猛然惊醒,他回头望了一眼,大声喊道:“卫我家园!报仇雪恨!”

然而在‘乱’哄哄的溃兵之中,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如此微不可闻。

这就败了吗?孙河难以置信的瞪着前方,他不敢想象当孙权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