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军营寨内,随着天‘色’渐暗而燃起灯火,十余座大营星火连绵,虽然隔着十里之地,在盱眙城头仍然能够看到那一片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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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招站在城楼之上,遥望着荆州大营方向,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缓缓回到案几之后坐下。

因有淮水,夏夜清凉,晚风轻柔烛光摇动。路招却无法静下心来,他自忖比之周瑜,自己智计短少,城内守军比之荆州军,亦人马不足,将不堪敌。然则当初跟随曹‘操’麾下时,灭黄巾、攻徐州、战张邈、破吕布,打得刘备仓皇逃窜,杀得袁绍兵败如山。可偏偏遇到了荆州刘琮,便先折淯水,再败宛城,两度被困许都,屡次丢失叶城。如今想来,莫非是曹公与刘琮乃天生犯克?

想及自身困坐愁城,也不知曹仁大军能否及时赶到,路招不由微微摇头,喟然长叹。

正思虑间,却听脚步声噔噔响起,抬眼看时,却是自己的亲信校尉。路招见其神‘色’疲惫,额头裹伤,便招呼其在下首坐下。

“将军,末将方才在城头巡视。”这校尉看了看路招,迟疑道:“士气低落啊。”

即便他不说,路招也知道,闻言苦笑着说道:“我军屡遭败绩,将士们士气低落也是难免。不过明日再坚守一天,曹仁将军便领大军前来,所以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此城。”

那校尉应了一声,见路招有些心不在焉,便又说道:“现在荆州军并未将盱眙四面围困,若是,若是我军自北‘门’而出……”

路招听了先是一愣,却并未发怒,只是神‘色’有些冷淡,对这校尉说道:“这些话,只怕是你听来的吧?”

“是!末将本不该道听途说,便来向将军胡言‘乱’语。”校尉连忙躬身说道:“只是眼下形势危急,还请将军预留一条后路啊!”他坦承此事,倒不是为了自己,盖因方才巡城之事,城头守军中的一些偏将校尉,便对他如此说过。大伙儿虽然听路招说过,曹仁将领大军前来合围荆州军,但眼下盱眙城被荆州军攻破,只在旦夕之间。

若是曹仁所领大军来的晚了,又或者荆州军将其挡住,到那时这盱眙城内的将士们,还有几个能逃得出去?这校尉身为路招亲信,请他代言几句,或许比他们直面路招恳求要好的多,无论如何,总有个转圜的余地

。(

这校尉见路招的神‘色’,便知此事断然是不会被路招应允的。心中正忐忑不安之时,果然听路招说道:“后路?谁若是贪生怕死,只管去逃命好了。只是逃出城去,撞见曹将军,又当如何分说?难道对曹将军说,我等见荆州军势大,抵挡不住,因此弃城逃走,只等曹将军领大军去攻打荆州军,然后我等摇旗呐喊,以壮声势么?”

路招这番话说的刻薄已极,那校尉不由涨红了脸,连声道:“末将愚钝!末将知错了!”

“敌军兵临城下才不过数日,前日虽将我军水军击退,但真正厮杀的,却是牛盖和张喜、何茂等将。汝等在城头据守,比之已经战死的牛盖,不知要好上多少!”路招越说越来气,忍不住拍着桌子,厉声说道:“若是都似汝等,谁还敢与荆州军为敌?大伙儿一块开了城‘门’,去向周瑜请降好了!”

那校尉见路招发怒,连忙避席跪在地上向路招请罪,路招又斥责了几句之后,这才放低了声音,对这名校尉说道:“我知道你不过是受了他们的‘蒙’蔽,可若是连你都这般心思,这城池还如何能守得住?唉,难道士气已低落至此,连一天一夜都无法坚守了吗?”

“末将愚蠢,不过末将以为,如今士气低落,将军也当做些什么,来鼓舞士气,否则明日荆州军再来攻城,只怕将士们一哄而散,夺了北‘门’出城逃跑。”这校尉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对路招说道。

路招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做些什么?汝有何建议,尽管道来!”

“这个……”这校尉迟疑不决,被路招厉声断喝之后,才连忙说道:“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将士们跟随路将军以来,自然不会短了钱财布帛,但若是,若是将军以厚赏赐之,想必将士们,定然会感将军之恩……”

路招先是疑‘惑’的看了这校尉一眼,似乎不敢相信他能出这个主意,不过心思电转,想着不管是谁出的主意,只要有效便好。他本就是起自军伍之中,对于普通士卒和低级军官的心思再了解不过了。这年头当兵打仗,除了‘混’口饭吃,不就是想要捞些钱财布帛,甚至是‘女’子么?缺少粮食的时候,自然是抢粮食,如今城内粮草充足,那吸引他们的,便只有钱财布帛和‘女’人了。

只要这些将士们有了‘私’产,必然也就不愿意轻易放弃

。彼时将北‘门’堵死,大伙即便为了这些财帛,也要拼死与荆州军作战。不过这法子好是好,但对于路招来说,又有一桩不便之处。

他皱眉对这校尉说道:“若果能使得将士们士气高涨,使些钱财又有何难?只是你也知道,一时间从何处拿这许多钱财布帛出来?”

校尉见路招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便连忙说道:“末将也想到了此节,将军为官清廉,自然不会有多少余财可以犒赏全军。不过这盱眙城内,却有不少富足人家……”

“荒唐!”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被路招出言打断:“某受天子之命统帅兵马,来此驻守,怎能反而去劫掠城内百姓?这,这岂不是监守自盗?即便能过的了眼前的关口,莫非你以为曹公就能放过我等了吗?”

校尉连连叩首,额头触地砰砰作响,对路招说道:“将军且容末将禀告!”

“哼!说吧!”路招冷哼一声,怒视着他说道。

“盱眙城若非我军死守,必然被荆州军所破,到那时城内富户也好,贫家也罢,一样都要遭受‘乱’兵之祸。”校尉抬起头来,对路招说道:“况且末将之意,也不是纵兵劫掠,而是由军中主簿等人,前去劝募而已。如此一来,筹措到的钱财布帛,便能够犒劳全军,又不使将军清名受损。”

他这话说完之后,路招便微微颔首,令其起身归席。待校尉重新坐下,路招便对其说道:“这法子,似乎倒也不错。只是要行此事,便要抓紧时间了。”他担心明日荆州军再度攻城之时,将士们士气全无,因此决定采用这个办法之后,便要赶紧行动起来。

这校尉跟随路招已久,闻言便知路招心中所想,连忙起身道:“末将这便去请主簿前来!”

路招点头让他前去,不多时,军中主簿便来到城楼之上,路招将劝募财帛之事告知之后,主簿蹙眉道:“此事却不大容易啊。”

“哼,若是有不肯献出财帛的,你便好生说说城破之后,会是怎样一种情形,想来他们自会改变主意。”路招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反正此事总会被人诟病,他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守住盱眙,便是大功一件,这些小事,即便曹公得知,也应当不会太责怪自己。

那主簿唯唯诺诺的应了,正要离开,路招又让近卫领百余名士卒,与他同去

待近卫陪同主簿下了城楼之后,路招叹了口气,对这名校尉说道:“只盼犒赏之后,将士们能勠力同心,坚守此城,否则……”

他自从军以来,从未遇到过眼下这种危急的局面,现在心中哪儿还有多少底气?之前在众人面前,还可以强自支撑,此时在自己的心腹面前,终于不用再强撑,反倒感觉莫名的轻松起来。

校尉强笑道:“将士们即便不为了别的,也会死守住城池,断不会让荆州军轻易攻入城中。”

“但愿如此吧。”路招此时意兴阑珊,摆摆手将校尉打发出去,想要在榻上小憩片刻,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时月‘色’清辉自窗棂间散落楼中,自楼下不时传来巡查城头的将士们的脚步声,间或还有人低声说着什么,路招心中烦‘乱’,干脆又起身来到望台,凝神细听。

城头上虽燃有火把,但路招并未探身出去,就听楼下某个角落里,有人说道:“若是曹将军见荆州军人马众多,为万全之计,引兵退守淮‘阴’了呢?”

他这话使得路招心中一凛,虽不肯相信,却也不由暗自思忖,真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又当如何?

路招正暗自思忖时,却听另一人说道:“这当不会,荆州军人马能有多少?还不到三万而已?路将军不是说过,曹仁将军所领各部,有三万多人马么?”

“那又如何?想来不过是东拼西凑,如何能与荆州军相比?”先前那个声音又说道。

后来那人反驳道:“你这却不懂行军打仗之事了,只要咱们守住了此城,曹将军又领了各路人马杀到,即便不用向荆州军进攻,那周瑜也当引兵自行退走!”

“哦?这却是为何?”之前那人显然很不服气,声音便略高了些。

路招也颇感兴趣,不由稍稍探出身子,侧耳仔细听去。

后面那声音嗤笑一声,低声道:“荆州军既已深入广陵,岂能给我军围困在此?若是曹将军大军一到,他们攻不下城退兵而去,又有什么好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