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半圆月悬挂在高高的夜空。深蓝的天空,闪亮的星星像一颗颗宝石,缀在顶空的天幕上。从野鸡冲出来的路上,黄玉岚一直闷闷不乐。刚才,汤九老倌对银凤说的话,对黄玉岚触动很大。冤家对头是汤丙奎!带着这么个老倌子回去,真能拿他给堂客顶命?

夜,很静。静得只能听到三人轻轻的脚步声。从山路两旁杂树丛中,偶尔也发出一点点声响。但,很快就消失。

“唉_!”黄玉岚突然长叹一声。听得出来,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冒说不出来。

庆福咧?他也在默神:黄大哥这不是冒事找事?真能杀了他汤九老倌?下得了手?带到家里,还得一日三餐用饭供着。

汤九老倌走在两个人的中间,他什么话也不讲。心里却不平静,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搞不清楚,前面的这位老总,会拿他怎么样?也猜不出身后的庆伢,会怎么样对他?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前面的老总和身后的庆伢,是特别恨自己的崽汤丙奎的。他们再怎么对待自己也不为过。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的崽。

在快到朱家湾的时候,庆福小声地对黄玉岚说:“黄大哥,带个老倌子回去,不是个事呀?”

“这事冒搞好.”黄玉岚说,“我也正默神这个事。”

“那你就交给我吧,”庆福说,“我有办法!”

“好!”黄玉岚快人快语。

“汤九老倌呃,”庆福提高嗓门,不客气地喊汤九老倌道,“看看你的崽做的那些缺德事,杀了你也不解恨!不过,你是你,汤丙奎是汤丙奎。一人做恶一人当!我刚才给老总讲了情,想要救你一命!但,你要听我的。”

“你说说看,”汤九老倌看着黑暗中的庆福,说。

“汤丙奎私吞买壮丁的六十四担谷,”庆福一字一句的说,“十块大洋是不够的,日后你得给他补足!”

“能行!”

“汤丙奎抽我爹的壮丁,这事做得缺德不缺德?”

“丧尽天良!庆伢,你有话尽管说,你哥去了,要我顶命都成!”

“我要你也当壮丁!结果怎么样?就看你的命了!”

“那就听天由命吧!”

“我把你送到乡公所去,”庆福灵机一动,对汤九老倌说。

“……”汤九老倌默默神,愿意替崽赎罪。随即点点头,“由你吧!”

庆福叫汤九老倌在一边等着。走到黄玉岚跟前,把自己要报复汤丙奎的想法,全说给黄玉岚听,他邀黄玉岚和自己一起去牛粪塘。刘春如和乡兵们都有枪,不是自己怕死,只是想到黄玉岚有把匣子枪,万一碰上刘春如,正好一枪嘣掉他报仇!黄玉岚听得明白,很赞成庆福的话。于是,三人一起往牛粪塘方向走去。

汤九老倌最害怕坐班房。他认为坐班房是最丢人的事,自己一生清清白白,从不干那些犯法的事。刘春如每次都以坐班房来吓唬他。他每次都输。冒想到这回,他为崽赎罪,被庆福把他当做壮丁往乡公所送。结果,他真的坐了班房!

快到乡公所的时候,庆福叫汤九老倌停下,上去脱下汤九老倌的蓝布衬衣,蒙在汤九老倌的头上。并用那袖子在脖子上打了一个结,直露出两个眼睛和鼻子。然后,又用麻绳把汤九老倌的胳膊捆在光脊背上,装模作样地来个五花大绑。

汤九老倌任凭庆福摆布。只是在捆麻绳时提醒道:“庆伢,捆松点,行吗?”

“你放心,不会捆死你的!”庆福答应说,“到乡公所时,你可要少讲话。不然,我就要堵你的嘴了!”

三个人来到乡公所后院门前,黄玉岚按庆福的主意,走到暗处。庆福用拳头擂开了大门:“开门!开门!”

“谁呀?”门里有了动静,传出来一声问话,“有么事?”

“送壮丁的!”庆福嚷道。

“都快四更天了,”门内的话音带着埋怨的口气。但,还是开了门。一个四十上下的乡兵,出现在门口,问道,“几名壮丁?”

“一个!”庆福回答说,“我是四保的,汤保长让我送来的!”

“好吧,”乡兵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回走。来到班房门前,打开门,“这地方现在空着,让他在里边先呆呆吧!”

庆福二话没说,把汤九老倌推进班房。同时,解开绳索。汤九老倌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关进了班房。铁门“哐啷”一声,被关上了。乡兵在铁门上上了锁。

庆福问:“乡队长咧?他在不在?”

“冒在,”乡兵打着哈欠说。说完,就要转身进门,继续睡他的觉去。

“慢着,”庆福伸手拉住他,“乡队长不在,我来送壮丁,不是白来了吗?”

“怎么会白来呢?”乡兵当然听不懂庆福的话,有点不耐烦,嘟嘟啷啷地说,“人都关进班房,还怕他跑了不成?”

“得给我打个收条,”庆福又嚷道,“这是汤保长走前交待的!”

“收条?少不了你的!”乡兵走进左厢房,点亮灯,不一会功夫,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出来,递到庆福手中。不耐烦地摆着手说,“快走吧!难得今夜清静,我还要睡觉哩!”

庆福冒话说了,只好出了院门。听到关门声后,黄玉岚走上来,庆福惋惜地说道:“黄大哥,今晚是白来啦!”

“怎么?那个刘春如不在?他会上哪里去呢?”黄玉岚也有点不甘心,“那就让他多活几天吧!妈的个巴子!”

“看样子乡兵冒几个人在家,”庆福默默神说,“院子里清静得很……”

“原来是这样?”黄玉岚打断庆福的话,“陶家兄弟,我们何不给刘春如一点颜色看看!”

庆福听罢黄玉岚的主意,立即表示赞同!黄玉岚走上前,拳头擂在门上。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