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我们那个姓高的老班主任称做老高,因为他老,又姓高,所以叫他老高。我想我比巴尔扎克厉害一点,我在九岁的时候就会把一个姓高的老头称为老高。而他在三十九岁的时候还把一个姓高的老头叫做高老头。这很会让人误以为这个老头长得很高。可是姓高的老头并不一定都长得很高,老高就是个矮子。

老高的课总是讲得死气沉沉,把人话讲成鬼话。有时候实在讲不下去了,老高索xing来个绝的,不讲了,而改为抄。老高在黑板上很不认真的抄着课文的段意和中心思想,让学生们抄下来背去。他坚信成绩来自记忆,记忆就是要背。我觉得这句话是老高来到这个世界唯一一次说的人话,而且是一句很经典的人话。

老高由讲课改为抄课,把一个本来就很死气沉沉的课堂弄得一点生气也没了,真不知我们当时是怎么走过来的。

很多年以后上了大学,同样一个和老高一样的老头让我遇上,那老头同样教我们语文,依旧把段意中心思想满黑板的抄。不过学生一旦长大就不听话了,很少有人跟着老家伙一起抄。毕竟大家开始知道嚼别人嚼过的东西是很没味道的。可是在你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可嚼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想。

教室里笑骂吵闹睡觉连成一片,每个人都各显其能,弄得个教室不像教室,倒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娱乐场所。呜呼哀哉!此乃大学课堂也!

我天生讨厌抄东西,总是把别人的东西抄下来就变了意思,很容易加入自己的思想。可是每个学生都知道学习是不能加入自己的思想的,一旦谁加入了个人思想谁注定考试不及格。有一次我把弯弯的月亮闪闪的挂在树梢改为弯弯的月亮闪闪的躺在天上。这样一改的后果是我这道题得了零分,原因是我写的和书上不一样。可是我总觉得我写的很对。月亮可以躺在天上,但绝对不可能挂在树梢。可是教育我们的人说不行,一定要按照书上的写。于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对考试很失望,对教育很失望。

在我幼小的时候,我对老师抱着一种神圣的态度无比尊重。可是我遇到的老师都是些人模狗样的家伙,以致于我后来一见到老师仿佛见到了鬼一样无比呕吐的鄙视他们。我后来发誓我这辈子就算做乞丐也不做老师,我看不贯这种道貌岸然的君子形象,嘴里说的是高尚道德,手底下干的却是低贱下流之事,十足十的一群伪君子。

老高就是一个老伪君子。有一次老高刚给我们讲完一位老师关心学生的故事,说老师就像花园里辛勤的园丁;老师就如同天上的太阳;老师就是无私奉献的蜡烛。讲完后老高这个只讲奉献不讲回报的蜡烛狠下心来痛宰他的学生一刀,说要罚钱。罚钱的理由是这一周班级卫生全校倒数第一,每人罚款一毛。

我问金刚说,给不给。

金刚说,你钱多啊,当然不给了。

我说,老高如果硬要怎么办。

金刚说他不敢。

果然老高没敢向我们硬要钱,老高向我们要钱的时候,金刚说我没钱。老高说那你的钱呢。金刚说捐给路边乞丐了。老高又向我要钱,我说我和金刚也捐给路边乞丐了。老高还想说什么,我说老师啊,要是你没钱的话我可以问我妈要一毛钱给你。我妈说小孩子从小要同情穷人。老高不想做穷人,从此再也不向我和金刚要钱了。因为我和金刚会把老高当成乞丐,而老高不愿我和金刚把他当成乞丐。

有很多事情很无聊很乏味很没有人愿意去做,但是这些事情偏偏被一些君子圣人们惯上道德高尚之类的美名,迫使你不得不去做。比如施舍穷人,拾金不昧,扶老nǎinǎi过马路,汽车上给老弱病残孕者让座等等等等。道德君子们说谁做了这些事情谁就是有道德有修养的人。我从小就知道这是骗人的鬼话。就拿我们的老高来说吧,看见路边乞丐会好心的上去给一毛钱,拾到一分钱会交给公安,要是拾到一百块钱便会交到自己的口袋里。老高也曾帮过老nǎinǎi过马路,汽车上给美女让座他也常干。可老高就是个十足十的道德败坏的缺德家伙,伸手向学生要钱,把教室的扫把带回家自己用,每天公文包里总有几支粉笔,带粉笔回家给自己五岁的儿子教写字。

一个人有道德不一定非要损己利人啊,只要他不损人利己或损人不利己就可以了。可是道德家们偏偏要让人损己利人。可是奇怪的是所谓的道德家往往不愿付出半点他们所说的爱心,真是一帮伪君子,伪道德。也就是这一帮伪君子们把如今的社会搞得乌烟瘴气,没有一点道德。人人不知荣辱,脸皮厚的如同铜墙,一心一意向钱看。看来国家领导会同国务院人大代表人民法院什么的真的应该颁布一道指令,树立一个好的荣辱观。然后立一条法令——道德法。没有道德就是犯法。这样像老高这样的人就会少许多。

可惜我这个想法连金刚都不认同,原因是金刚他老妈也经常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情。比如说金刚他妈爱占人家小便宜,爱损人利己,遇事只求自保。其实金刚他妈只是自私了一点儿,要说她不道德,比起老高来她显得如同鸿毛一样轻。鸿毛到底有多轻,问问司马迁就知道了,他曾写过什么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之类的句子。

由于没有人支持,我的这一想法宣布夭折。在许多年后,我也人模鬼样的做一些不道德的事。真搞不明白我年少时那种高尚道德被狗吃了,还是被这一帮思想高尚为人师表道貌岸然的园丁太阳蜡烛们给吃了。

我始终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