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洋槐镇。

“这个----谁拿來当的?死当活当?”惠民当铺的东家拿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银项圈和一对不大的看着就是给孩童戴的银手镯对着天光看了看,眯细的双眸突然睁开,冒出一道精光。

收了货物的掌柜陪着笑脸恭敬的回答:“东家,这是一个乡下的孩子拿來当的,说是家里祖传的物品,他娘亲病重急需银钱,某这才按重量称了银子与他,绝对的童叟无欺,公平合理。”

那汪姓东家笑了笑,沒说什么,收了镯子项圈,离开了镇子回了自己在永州府的老宅。

请州府最大的首饰铺琳琅阁懂行的师傅鉴定过后,汪老板捧着饰物的手都有些发抖。

琳琅阁的掌柜瞥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若这是上头赏下來的,好好收着传家也是个难得的事物。若是赃物……”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

汪老板掏出帕子抹抹额头的汗,有些后悔自己此举的冲动,赶紧在脸上堆了笑,解释道:“大兄弟,小弟实话跟你说,这绝对不是道上來的。”两人相差沒几岁,都是四十出头在商场上打过滚的,这算是拉近了距离和关系,那掌柜的果然和缓了面色。汪老板这才凑近了小小声道:“小弟在县里开了一家当铺,这是铺子里的伙计不懂事,从一孩童手中收上來的。小弟原是看着这物件不俗,造型别致精美,这才想着留给自家孙儿戴。因不晓得是哪家工匠的手工,这才冒昧登门劳烦大兄弟。不想……”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声,一脸懊恼地说,“原以为银饰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听大兄弟这么一说,这金贵玩意还真不是咱们这平常小百姓家中该有的。还望大兄弟给小弟指条明路。”

若是无人知道这是内造的东西就罢了,现在自己找死撞到了行家手上,这物件儿无论如何是留不得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抱着抬高饰物的价值來碰碰运气,看是哪个行家的工艺,不成想……

居然是御用品!

他一个不过在地方上混饭吃的当铺老板终日里与小老百姓打交道,见过的名家书画都有限,大师手工艺品更是摸不着边,又怎么有机会学习如何辨认内造的御品?

那掌柜的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有意转让物品了,而且他手下恰好有伙计是认识这汪老板的,知道他开的当铺在镇上也算是稳当的,这么些年也沒出过岔子,而且最近也沒听说有什么达官贵人被劫道,看來这应该不是道上來的赃物,便也不再为难他,当下加了五分的利,将那镯子和项圈买了下來。

汪老板回到家的时候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去找人鉴定了!留给自家乖孙孙戴着顽,多有体面!

御用的物件啊!在他手上把了还不到一天时间!

“晦气!”他狠狠的灌了一杯茶,放下茶盏的动作有些重,杯子撞在杯垫上发出一声脆响。

妻子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汪老板想了想,觉得这事自己沒有做错,便将自己的委屈说了。

妇人长舌,又喜显摆,那汪老板的妻子就偷偷跟自己交好的三姑六婆说了,说什么她也是见过了御用品的。

一來二去的,不知这话怎么就传到了宁家一个老仆耳中,那老仆也是个有脸面的,知道主家不少事,还记着主家三年前接了小郡主进府暂住的事情,当时那孩子还小,沒准就有不长眼的下人偷拿了小郡主的物件儿,于是就偷偷跟自家老爷说了。老仆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小郡主被劫匪绑票以及下落不明,他一直认为被接到宋家去的那位就是真正的小郡主。这也是大多数仆从认定的事实。

可这话听到二老爷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宁二老爷差点沒吓掉手中正逗着鸟雀喂食用的银勺,瞪着眼睛看那仆从。听仆从说了缘由,他沒敢怠慢,转身就悄悄找來兄长,两厢一合计,觉得这事沒落实前暂时还是不要告诉老太太的好,就自己派了亲信暗访,打算无论花多大价钱都要将那银项圈和镯子买下來,就算最后确定是赝品,他们也认了!不过花点银子就能买个心安,他宁家还不缺这份钱!

讨价还价一番,终于从琳琅阁手中将那银项圈买了回來,镯子却是被旁人买了去,宁家管事也顾不上这个,带着项圈回府交给了大老爷。

这事最后还是沒有瞒住老太太,因为只有老太太才有分辨御用之物的本事,而且当年接触过小郡主的丫鬟都发卖光了,想找人指认也沒有办法,于是项圈便交到了老太太手上。

一开始不以为意的老太太兴趣缺缺的接过不值钱的银项圈,抬眼瞅了瞅,脸色剧变!

“啪”的一声,宁老太太将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手边小几上!震得她不但手掌痛,心口也阵阵发麻!

“哪里來的!”

宁大老爷和二老爷哪里还敢隐瞒?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她沒事……居然、还活着……”宁老太太魔怔般呢喃着,脸上似喜似悲,双眼一翻,突然晕厥过去!

宁家乱了!老太太病重!

宁蔚宇收到家书的时候正在前往扬州的路上,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件,只觉全身如坠冰窟般,冻彻心肺。

双手蓦地一握,将纸张抓了个稀烂。

居然……居然!被她骗过了!

宋玉……宋如玉!

他早该想到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子!她就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郡主!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敢想象。那个孩子!一路从永州到了京城,又去了扬州,她的意图----他居然看不透!

她想要干什么?她是想要宁家覆灭么?是想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么、看着他们卑微的跪地求饶么?!

而此时,比他们更慌乱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现任的宋大小姐,宋晓玉。或者说,应该称呼她为宁三小姐,宁晓瑜。

“嬷嬷……”宋晓玉握紧了方嬷嬷的手,面色煞白,双目无神,全身沉浸在惊惧骇然的情绪中。

方嬷嬷也是害怕的。但是,错已铸下,不可重來。

若是----那个人不存在就好了。

只要她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