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金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今年的黑道榜中榜里,金牌名列第六。

某种意义上,名次也意味着要杀掉这个人的难度,跟随之而来的代价。

据说上个月有个一流的远距型杀手收了单,预计在某个大厦顶楼狙击金牌,却因为委托人早一步被金牌干掉而漏了风,导致那杀手不仅没成功,还被金牌的手下杀成重伤,从此没了消息。

死了?

杀手在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人关心,遑论死不死。

吉思美回到了梧栖的海边小屋,变成了Ramy,上了线。

“你确定要这么做?”月。

“看不出拒绝的理由。”Ramy。

“太难了吧。”月。

“所以更可见想见,那个高中生背负的人生有多难摆脱。”Ramy。

“啧啧。”月。

“:)”Ramy。

“我直接说了,金牌有很多护卫,最好还是从上面远远放枪。”月好意提醒。

“你知道我从不用枪的。”Ramy不在意。

用刀子的杀手已经不多了。

理由不一,大多数都是无可救药的风格问题。

吉思美的理由很简单。从她杀第一个人开始就没有用枪的欲望,因为她杀死的对象都没有用枪的必要。

长久以后,吉思美根本不懂用枪。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月。

月的字在屏幕上顿了顿,犹疑了一下,才继续出现。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但也许我有个理由杀他。”月。

“多谢,我请不起你。”Ramy哈哈一笑,月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得意。

Ramy想起初遇月的画面。

当时自己刚刚从大学毕业,在家扶中心担任社工,一个月薪水两万八。

而月,则是自己辅导的第十七个孩子。

档案上写着“长期受虐”,验伤单的花样则琳琅满目。每次见到月,月的身上总有新的伤口。

但月从来不哭。

辅导室,桌上堆着积木与行为量表。正值梅雨季节。

“我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我不需要辅导或安慰。”月静静地说:“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犯错。”

“我知道。”Ramy当然知道,自己当初也没有犯错。

但辅导是制式的流程之一,而Ramy的薪水就镶嵌在这个流程底。

“再过几年,我就满十八岁了,如果我没有被我爸爸打死的话。”月看着窗外,雨下个不停。

Ramy听了很心酸。看到月,就彷佛看到当年无处可躲的自己。

无处可躲到,干脆在颈子划下血流如注的那一刀。

“那个人打我也就算了,再怎么打也改变不了我不会成为他的事实。但打我妈我就无法忍受了。”月随手玩着桌上的积木,虽然他不是那种会花心思在积木上的小孩。

“我正在计算那个人打我妈的次数,从我开始记录,已经八十四次,而且还越来越频繁。”月看着手上的积木,用超乎冷静的语气说出更惊人的句子:“如果那个人再不收手,等到第一百次的时候,我就会杀了他。”

Ramy愣了一下。

“姊姊你放心,这么做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研究过法律条文了,只要我在十四岁以前杀了那个人,就不必坐牢,只要加强心理辅导跟定期向派出所报到等等。算一算就是下下个月了,到时候再请姊姊多多指教吧。”月将积木放回桌子。

Ramy仍旧说不出话来。

“对了,我还记得姊姊跟我说的那个故事,我知道那个故事是真的。”月的眼睛洋溢着天真无邪:“姊姊的继父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我顺便一起杀掉吧,反正法律会保障我杀人的权益。”

Ramy突然流下眼泪。

“这点小事不需要挂在心上。”月皱眉。

Ramy摇摇头,摇摇头。

在那个时候,Ramy突然心灵澄明。

明白了当初朝颈子划下那一刀,神却没有带走她性命的理由。

一个星期后,月口中的“那个人”在住处的楼梯间,被一个身穿粉红色雨衣的怪客乱刀刺死,现场血迹斑斑。

Ramy像是突变般分裂出另一个需要冷酷的个性,与名字。

吉思美。

此后Ramy到空手道馆、跆拳道馆、柔道馆学习格斗,但Ramy很快就发现,杀人并不是格斗,两者之间几乎毫无关连。

于是Ramy自行摸索把玩刀子的技巧,直到刀子成为自己深受信赖的杀人工具。

比起杀手间最常见的师承制,吉思美的诞生就像是天命般的自我培育。

所以,吉思美比大多数的杀手都要弱。

因为弱。

所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