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易水边,风带着对面山谷的干草味道。

草芦旁,一个穿著朴素的男人轻击木筑,颇为风雅地唱着诗经里的篇章。

击筑的男人,名叫高渐离。一个毫不起眼,将来也不会大鸣大放的人物。

高渐离唱的忘神,身旁坐了两个饮酒谈笑、半身**的男子。

“据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物,这下可麻烦了。”荆轲嘻嘻笑道,炎枫剑乱七八糟用绳子悬在树上。

“哈哈,我能有什么办法?女人嘛,喜欢了说什么也要抱回家!”樊于期搔搔头,举起青铜酒杯就往荆轲手中的酒杯撞去。

两人大笑,一饮而荆

“太子丹门下剑客死士无数,将军出入自要小心。”荆轲似笑非笑。

其实,只要有他的剑立在一旁,要取樊于期的顶上人头,恐怕只有当今剑圣盖聂才能勉强办得到吧。

“说起胆子,的确,太子丹想动我颈上脑袋,胆子自是有的。但除掉了我,他可就要掉了大把银子,他可没这种烂算盘。”樊于期哈哈笑,不置可否。

“也是。也是。”荆轲莞尔,又是一饮而荆“说起那太子丹,混帐,表面上举合纵的大旗,骨子底却是大把大把金银的收。如果我是那天杀的赢政,一定最后一个才干掉燕国。有太子丹在,六国合纵的骨子底就是腐烂的根,说什么同舟共济,全都是鬼扯个蛋。”樊于期仰天长叹。

曾经统领十万甲兵的樊于期亡命来燕后,父母儿子女儿等数十眷属,俱被秦王下令斩首曝市,还发布没有期限、不论死活的通缉令,赏金千斤,邑万户。

灰心丧志之余,樊于期终日浑浑噩噩,与不得志的流浪乐师高渐离饮酒厮混,像个活死人。

直到他遇见了不可思议的糟糕剑客,荆轲。

“唉,我说这酒啊,没有漂亮的嫂子在一旁倒,只闻到三个臭男人身上的虱子味,真没意思。没意思啊没意思。”荆轲打了个嗝,难闻的酒气。

“哈哈哈哈,要我新过门的老婆为咱们兄弟倒酒又有何难?下次带着她一块出门也就是了,哈哈,哈哈。”樊于期嘴里咬着鸡腿,身子摇来晃去。

再过一段时间,樊于期就没有什么好介怀的。

那了不起的计画……

“有漂亮的嫂子斟酒,我肯定唱得更好埃”高渐离点点头,伸手拿了壶酒就灌,这才继续击筑。

这家伙只要一醉,就越唱越不知道在乱嚷些什么了。

这三个大男人,在大白天的好天气下席地而坐,一杯又一杯地狂饮,若看在旁人眼底,肯定是迷醉的大荒唐,跟一般的市井无赖无啥两样,甚至犹有过之。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莫名仓皇的气。

荆轲眉头一皱,刚刚的醉态瞬间一扫而空。

樊于期也感觉不对,却没有立刻站起来,因为他看清了乘马前来的人,正是从秦国跟随他来燕的家仆。

也只有家仆,才知道应该往这种鸟地方找樊于期。

马停,尘未平。

“将军!”家仆踉跄坠马,脸色煞白。

樊于期大惊,荆轲抢一步扶住不大对劲的家仆。

迅速检视家仆的身体,只见背脊下方有一抹平整的切口。切口深及内脏,血水早已晕黑了青衣。

“夫人她……”家仆意识模糊,却竭力撑住一口气。

樊于期脸色一沉,他心里已有了底。

“府里突然……闯进……”家仆眼睛半阖,嘴角冒出血泡。

樊于期欣慰点点头,拍拍家仆的肩膀,用他宽大厚实的手蒙上家仆的眼睛。

“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不枉我俩生死一常”樊于期微笑,让忠勇的家仆安心归去。

高渐离的筑声停止,空气中却弥漫着悲伤的风声。

荆轲看着樊于期。

樊于期的脸色从平和转为铁青,由铁青转为可怕的滚滚杀意,再用一种任谁都瞧得出来的压抑力量,强自回到平和的脸色。

剑客出身,加上沙场经验丰富的樊于期,仔细观察了家仆所受的伤。

这切口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刺,深度,角度,都是无可挑剔的恶毒。

他清楚知道闯进家里的刺客是刻意让家仆苟延残喘一口气,好让家仆将噩耗带到,扰乱他的心神。

而刺客做了什么事不问可知。他的新娘子十之八九已不在人世。

如果现在匆忙赶回去,大概会被一群以逸待劳的杀手围歼吧。

“比起报仇,还有更重要的事,是吧。”荆轲看着胡乱悬挂在树干上的炎枫剑。

虽说是如此,但荆轲并不介意仗剑报仇。因为他有理由,也有胜算。如果樊于期开口的话。

高渐离装醉,趴抚在筑上。

荆轲与樊于期相交不过数个月,却有数十年也及不上的情感。

男人之间的情感,并不需要时间去证明什么。

而是一起去做些什么。

“帮我葬了他。”樊于期扛起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