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出发,一直到午后才出得皇城。在人群中可以说是寸步难移。

可是出过皇城却并不意味着灾难结束。看眼前的这一场刺杀就知道了。凤琴歌闭了闭眼,又睁开。她没想过自己能活。只是她还是存了一丝希望,如果发配岭南这一路能够安全,她希望以后可以好好的生活。

押解她前行的两个官兵被几招毙命,凤琴歌身体没动,眼神凉薄的看着这一切。枷锁套在身上,如同牢狱。几个刺客欲过来抓她,见她不动,更不跑,竟然先自怵了几分。试探着朝她前进。

可是这耽搁的一瞬间,如同白天见鬼像,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突然在刹那间碎为粉末,如同人间蒸发。此刻再不见一个。

萧若卿则没空管这些,戴着沉重的枷锁,他几步跑到凤琴歌面前,脚踏着被碾压的灰扑扑的青草,低头看她那憔悴容颜,未语已先凝噎:“王爷!”

凤琴歌静静的看着这个眼眶发红的男人,瞳孔出奇的纯净,如同下了茫茫白雪的天地一样,她停顿了良久,声音沙哑的道:“连累你了!”

话声刚落,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囚服很单薄,凤琴歌很快从自己的肩头感到大片温暖的湿意,她怔了怔,觉得某一处轰隆了一声,一时间,心像是被掏去了一部分。她张了张嘴,又合上,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任一个男人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淋湿她的肩膀。

叹情缘生生剪不断,岁月读不懂或悲或欢。

凤琴歌眼眸里流出淡淡的怅惘,耳朵突然听到细细的笛声和箫声,乐声飘渺,像是从天上来。这乐声很熟悉,曾经在何处听过。

很快,刚才刺客消失的地方现出一个个鹅黄衣装的女子,表情冷酷,直挺站立。而从丛林远处,也徐徐飞来一顶轿子,仍然是八人抬轿,彩旗飘飘。

凤琴歌的瞳孔里和脑子里同时倒映出某种景象,她眼神眯了眯,心蓦地一沉。

抬手将萧若卿扶稳,把他身上的枷锁都去除了,看着他泪光盈盈的眸子,凤琴歌心里不小心颤了一颤,男人的眼泪同样很有杀伤力啊!

她像是没看到那已经落地的轿子,专注的看着眼前的萧若卿:“在宫中呆着的几日可还好?有没有谁欺负你?”

萧若卿摇头,小心的把凤琴歌身上戴着的枷锁去除。不满又伤心的咕哝道:“王爷身上怎么都是伤?!”

他手指触过她一块伤疤,眼里含泪,似是在替凤琴歌疼痛,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摩挲过那道狰狞印迹。凤琴歌身体抖了一下,然后笑道:“无碍。”

话刚落,就听到一道冰冷的嘲讽声从轿子那边传来:“两位真是伉俪情深啊!”

凤琴歌和萧若卿同时抬眉望过去,戴着面具的男子,仍然遮挡不了那一身仙气和冷气,只站在那里,便让人自惭形秽,能低到尘埃里去。

凤琴歌眉微挑了一下,声音淡漠:“我已经不是王爷了,也没有武功,没有任何能力为你做事。所以,公子也是来参一脚来杀我的?”

面具男子笑了一笑,气度狂肆:“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我是不愿意再费任何力气的。”

凤琴歌眉头皱了皱:“那你是来做什么?”

面具男子没有说话。一双狭长优美的眸子在凤琴歌身上徘徊,看了她良久,就在凤琴歌快要等得不耐烦时,面具男子突然毫无征兆的将他脸上戴的面具一揭。

这一揭,天地间的风云似一时顿住了,众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倾城风姿,遗世**。独凤琴歌的眸子重重一缩,萧若卿的眼神里也流露出诧异。

“横江?!”

“我是横江,我是来救王爷的,不是来杀王爷的。”男子从容的道。

凤琴歌一瞬惊愕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里瞬间便现出了讥讽:“救我把我的曜石抢走?!救我把我的几千暗卫全部杀尽?!救我把我逼下悬崖?!如果这是你的救,我宁愿你不救!”

横江静静的看着她,对凤琴歌的愤怒置若罔闻,待她说完之后,横江才一脸冷漠,总结道:“你被逼下悬崖是你自找的!”

凤琴歌被一噎,顿时气结,脸色发青,冷哼了一声。

横江冷冷的看着她,缓慢的道:“你的暗卫不是我杀的,是二皇女做的。我替你护住了一千。”

凤琴歌一怔,不可置信的瞧着他,横江手淡淡一挥,001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属下拜见王爷!”

凤琴歌心里一怔,激动的跨前两步,看着001:“你还没死?”

“多亏横江公子相救,属下没死,还有一千姐妹也没有死。”

凤琴歌心里一恍然,抬头看向横江,只是那眼神里并不是感激,而是疑问。

“那你为什么派人拿走我的曜石?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又要救她又要害她?

横江看着她那疑问眼神,表情不耐似不屑解释她的问题,但终究是回答了:“你是时候退出朝堂了!我若不拿走那害人的东西,你觉得事情会进展的这样顺利这样迅速吗?不过,你也不要自作多情,不是我要来救你的,而是师父的意思,师父他在十年前就预言会有这样的一天,我此次下山也是为了此事。”

凤琴歌的眉头仍然没有解锁:“你师父?”

“嗯,与国师大人是好友。”

“那国师与我什么关系?”一个传她武功的人?一个传说中的人?

横江的神情冷漠又讥讽,有一股说不出的意味:“你的亲生父亲。”

凤琴歌一怔,她宿主的父亲不是宫中的一位男妃吗?怎么变成了国师?!

横江却仿若没看到她的不定变换的神色,也不等待她消化这一信息或者心理平复,击了击手掌,一个宽大而朴素的马车出现在视野里,他看了一眼马车,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凤琴歌:“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马车中有半个月的食物,水,银两,足够你到达郾城,白起也会在你安定之后追随过去。”

凤琴歌短暂的震惊了,他怎么知道她想要隐姓埋名过安定的生活?他又怎么知道她会选择郾城?

横江像是看出她的疑问:“你救过郾城,因而即便他们认出你,也不会去告发。”

凤琴歌心里一阵冲荡,她现在对横江是浓浓的感激了,除了这感激之外,还有对他聪明的折服,她看了他片刻,真诚的说了一句:“谢谢!”

横江身体隐隐一震,继而不耐烦的道:“赶紧上车吧!我刚才把二皇女前方埋伏的刺客处理了,但是等会会不会再来就不能保证了!”

凤琴歌点头,没有再言语,便示意萧若卿跟着她上去。

刚走了两步,却听到背后声音:“等一下!”

凤琴歌诧异回头,一条银链子迎面而来,凤琴歌手一伸,接住,看着它,不正是自己那个曜石吗?她一愣,抬头奇怪的看着横江。

横江一如既往身姿高贵十足:“是你的,当然要还给你,不过,你这功力是能保你一生无忧了!除了我,还真没人能伤得了你!”

凤琴歌怔了一怔,这声音虽然冷漠,但凤琴歌却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温暖,所有的感激只能浓缩成三个字:“谢谢你!”

横江不再说话,只摆了摆手,清朗身姿便转向轿子,须臾后坐在了里面。

凤琴歌心里叹了声气,看着那顶被帘子盖住的轿子,看了一会,有了很多想感激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是最后的告别,却不能表达任何一句告别语。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凤琴歌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转过身,同萧若卿一起上了马车。

不久之后,马车便疾速的往前行驶,一往无前,不再回头。

而听着那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坐在轿子中的那个清朗身形慢慢的蜷缩起来,缩成一团,眉头皱了皱,心里一块痛和一块笑慢慢的蔓延,扩的越来越大。他唇角扯了一个苦涩的笑,心里暗道,我说过,我对你的感情不比萧若卿少,现在我证明了……

风突然就起来了,在这十月的日子里显得渐渐萧瑟、肃冷。到冬天这风就会越来越大,大到什么都能被刮走。希望那时候,某些东西能够被刮走。被带去,消散无影。

而在越走越远的马车之中,则是声声欢语。

“郾城没有京城繁华,所处地方也偏僻,不过风景还是不错,适合居住,你愿意去吗?”

“王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男子坚定的声音。

女子轻笑了一声:“我上茅房你也跟着我去?”

男子满脸通红,薄怒道:“王爷!”

“对了,我吩咐白起把第一布庄留给你父亲了,如果他好好经营,足够保他和你姐姐一生无忧,没有饥饿之困。即便他把它卖了,钱也够他挥霍挺长一段时间了。或者如果你想他们和我们一起住,我可以派人把他们接过来!”

“王爷不应该给他的,他肯定会快就把那些钱弄光了!”

“毕竟是你的父亲,我带走了他儿子,也总该还他点什么,如此也不相欠了!”

“谢谢你……”

……

“王爷,你还记得那个王落尘吗?就是那天去太父宫中,碰见的跟三皇子打架的那一个?”

“记得,怎么了?”女子的声音很沉稳。

“我今早听人说他被皇上封为郡主了,还封了不少的地和财产,不过要这些能有什么用呢?家人都过世了!”

“……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坚强起来了,不过一下子承受这么多,任谁都难走过去这个槛!”

“是啊,不过三皇子应该会安慰他的,我看三皇子与他的感情不错。”

“嗯。”

“王爷,郾城真的风景好吗?我们是不是要买房子?之前的王爷府都被皇上给抄家了,我们得买一个小点的,生活应该节俭一点。不然横江给的这一点东西我们很快就会花完的。我们现在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我能挣钱,我可以养活你!”

“……”公子,你这是自找虐的命吗?还有,谁跟你说爷没钱的?你是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废物啊!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今天真是个好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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