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晴空万里,鸟语花香。京城出了一件大新闻。京兆尹大人的正君邀请第一丑男萧若卿来家做客。京城年年都有好戏看,今年似乎特别多。

众人都议论猜测开了,一时议论繁多如骈雨密至,但最终,根据可靠小道消息得出的最有力最让人信服的原因是:赵姝向京兆尹大人保证,只要娶得萧若卿,便放了身边环绕的全部莺莺燕燕,从此之后专心于学业正务,再不沾花惹草。必定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京兆尹大人公务繁忙,见赵姝言之凿凿,表情诚恳,便勉强答应先观察观察此人德行。而在此前,京兆尹的正君也一直与京兆尹商量,娶一品行良好,端庄贤淑的男子许能促使赵姝改变性情,回头是岸。于是京兆尹大人便把此事交给了她的正君。萧若卿虽名声不好且地位卑贱,但当个侍君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于是正君还是派了人去调查,一调查,街坊四邻无不对萧若卿赞不绝口的,于是这品行一关算是过了。这京兆尹的正君一向宠溺赵姝,见萧若卿并无大错,此次便想遂了她的心愿。于是方有了宴请萧若卿一事。

大户人家向来严谨有礼,此次邀请还送了请帖。

萧府的小院落里,萧若卿眼神疑惑,修长手指迟钝的抚摸这请帖的厚实表皮,在阳光下请帖两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方才萧夜眠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说这个是给他的,还说她也要去。他一头雾水,不知何意,这会是给他的?怎么可能?!莫不是萧夜眠又来耍他的吧!疑惑间还是打开了那个红色请帖,眼神却立即一怔,小时母亲曾教过他识字,所以这些字他都认得。大致意思很简单,就是赵姝对他有意,她的父亲邀请他过去吃饭。

萧若卿这辈子可以说没吃过什么大餐,连正儿八经的热饭吃的都少,更没有被人郑重其事恭敬有礼的请过。现在有了,但是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的眼神无采,手一松,那红色请帖如一只惨败的红叶蝴蝶飘然的落到地上。

面色惨白如雪,堂堂京兆尹的正君邀请他,他不敢不去也不得不去。而他一去此事若是敲定,若他真的要嫁给赵姝?他该如何?他能怎么办?他要怎么办?谁能告诉他,谁又能帮帮她?

萧若卿缓缓的蹲下身体,此刻茫然无措又心急如焚,他不想嫁,不想,他只要一想到余生将与那个赵姝一起度过,心里的恐惧和难过便一重重的卷过来,让他的心里无法抑制的绝望。他无法想像与那个满脸横肉,浑身都是**气味的恶心女人相处在一起的场景,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像是一只庞大又污秽的蜘蛛爬满心脏,让他找不着丝毫的新鲜空气,看到他逼仄而无望的人生,看到他没有希望的悲凉凄惨的未来,他这人生真是一望到底,毫无转机。

他以为不嫁出去就可以逃避掉,他错了,全错了,不遂愿的事情会逼上来紧追着你不放,让你逃无可逃,必须面对现实。

萧若卿眼中空洞,身体慢慢,慢慢的蹲了下来,面前一只凤仙花正在馨香肆意的绽放,萧若卿一顿,手用力的伸出,将那累累花瓣一拽,便拽了一手,掌心合住,紧紧扣紧,很快,再摊开手来,那柔嫩的花瓣现在已没有样子,折损不堪,手心一片青红色汁液。

萧若卿把那**坏的花瓣凑到眼前,眼睁得大大的瞧着,突然声音暗哑魅惑,低声的微不可闻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开的这么好?那你,可能料得到今天被我毁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实在没有地方转移我的痛苦……,我感到恐惧的原因,已和之前的恐惧不同了,现在这恐惧更深,深的跟沟壑一样,是我在想另一个人。”

当萧霍氏到院子时,正看到萧若卿一个人傻愣的在那儿蹲着,气立即习惯性的不打一处来。手都快要伸出去猛然想到自己那一千两,罢了,反正都要赶出去了,在赵姝那儿谁知道会是死是活呢,这件事儿还得赶紧促成。

萧霍氏脚踢了踢蹲着的人,居高临下,声音不情不愿的放软了许多:“哎,别在这儿磨蹭了!去跟爹去裁缝铺裁件新的衣裳,去京兆尹府不能太寒碜!万一瞧不上你,老子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萧若卿一顿,身体,慢慢,慢慢的站起来,声音沙哑:“苦心,什么苦心?”

萧霍氏一怔,才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掩饰性的笑了一声:“哈哈,我说的是我把你养这么大,这可不要苦心嘛!你说头一次你出个门,又是去那么豪气的地方,你让人笑话,那可不就是我的苦心白费了嘛!”

“爹,我不想去!”萧若卿突然勇气上来,坚定的道。

萧霍氏被一噎,不相信的睁大了眼,这小子从小就不敢忤逆他,现在长了雄心豹子胆了。气道:“这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吗!不穿体面点的衣服过去那就是大不敬,要砍头的,你不想活老子还想活呢!”

“不是,我说的是不想去京兆尹府,我是不会嫁给赵姝的,我宁愿以死殉志也绝不在她的下面苟且过活。”萧若卿脊背直挺,眼灼灼的看着萧霍氏,那眼里面似有两簇幽蓝的光。

萧霍氏嘴半张,愣在原地,他之前所想的还是发生了。

“爹,你不用担心,我会留下遗书表明我是自愿寻死的,京兆尹大人开明仁德,不会为难你们的。”

不会为难才怪!收了人家一千两,又送去个死人,他吃不了兜着走还差不多!

“若卿啊!你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想法呢!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干啥要寻死呢?你让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爹这心里怎过的去?怎么去见你那死去的娘啊!……”萧霍氏骤然嚎啕大哭道。

萧若卿一怔,见萧霍氏凄惨嚎哭的模样心中一痛,父亲果真还是爱他的,之前一直对他冷漠,可到生死关头父亲是这样难过。只是这样,这样他就知足了。

他感动的上前扶住萧霍氏:

“爹,你别哭了,反正我活在世上本就是个累赘,现在死了不是少去你很多麻烦吗,你再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有个儿子二十已过成老男人了还嫁不出去,姐姐也不会被人耻笑了,我也遂了心愿,可以到阴间去和娘团聚。这样大家都大吉,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吗。”

“不行!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萧霍氏突然直起身来,眼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一手紧紧抓住萧若卿的手腕,几乎要把它拧断。“你还没代你爹把欠我的都偿还过来,你还没被老子榨净,你凭什么死,有什么资格死!想去死了见她,没门!”

萧若卿被这猛嚎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到父亲那狰狞的表情和恶狠狠要杀了他似的表情,心里一颤,爹这是怎么了,在胡说什么,得了失心疯?“爹,你醒醒!你在说什么?!”

萧霍氏一把推开萧若卿,眼如针芒,哈哈大笑道:“明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就死给你看!”萧霍氏一手挥到那装着凤仙花的花盆上,花盆落地应声而碎,而萧霍氏的手也立即红肿,他却像是未觉。

萧若卿凄然的叫道:“爹!”

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无望和不容置疑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