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应声落地,帮当一声碎掉,水溅了一地,还未品尝过半口。几个家丁进得门来,利索迅捷的上前,不容萧夜眠的一头雾水和奋力挣扎,三下两下,直接把萧夜眠给擒住了。动弹不得。

萧若卿心里猛地一慌,身体便直接站了起来。

“赵夫郎,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萧若卿努力摆动胳膊身体也挣脱不开制伏,急得高声叫道。“你们放开我,快放开我!”家丁不但无动于衷,反而缚的更紧了几分。制钳住她如扣紧她的螃蟹。

赵氏唇角一勾,弯出一个笑,拢了拢宽大的袍袖也站起身体。丫鬟靠边让开路,赵氏一步步的边走边道:“我那越窑青瓷茶碗,可是大师打造的,有价无市,千金难求。而今天又只有你,萧小姐,路过那里,你让本夫郎如何不怀疑你?”

萧夜眠一怔,面急耳赤的道:“不,不是我,我没拿!”

“拿没拿,一搜身便知!”赵氏唇角勾起的笑愈发浓,却让人不寒而栗。手向家丁一招,声音骤然阴寒:“动手!”

“慢!”萧若卿突然出声阻止,袖下指甲暗暗的扣进掌心,他这个姐姐一向心高气傲,惟我独尊,怎么能容忍别人搜查她的身?萧若卿心里头鼓起勇气,低头向赵氏施了一礼,缓缓道:“赵夫郎,我的姐姐平时行为虽然不拘了些,但断不是行为不检之人,还请赵夫郎明察。”

“明察?我这不是正在明察吗?”赵氏毫不把萧若卿的话放在眼里,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后,吩咐声紧随而上。“给我搜!”

“是!”被萧若卿呼声阻止片刻的京兆尹府家丁又迅速动作起来。萧若卿着急朝前跨那一步张开的口型是没用的,萧夜眠慌乱叫着的辩解挣扎是没用的,下人们动作利索,毫不客气,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但不过片刻,一个丫鬟就摸出了一个袖珍的越窑青瓷茶碗,急切口气兴奋的邀功道:“夫郎,找到了!就是她偷得!”

惊住了,萧若卿呆呆的站在那里,惊住了。萧夜眠傻愣愣的,惊住了。看着那个阳关下流光溢彩的青瓷茶碗,如一片碧绿云彩,这样美,这样精致,根本作不来假。萧夜眠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个从身上似奇迹变出来的茶碗,连连摇头,口齿因为恐慌模糊不清:“不不,不是我!我被冤枉的,肯定,肯定有人陷害我!”

赵氏一步步走近,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青瓷茶碗,轻笑了一声,眼波摇曳的抬起头,眼中如泛着寒气的细碎冰块:“陷害?我这京兆尹府里可没有萧小姐的仇人更没有没事做的闲人,谁会无聊到去陷害萧小姐?现在这青瓷茶碗已经从萧小姐身上搜得,证据确凿,不容辩驳。来人呐!把萧小姐给我送进衙门!”

萧夜眠惊恐的张大了嘴,萧若卿也站在那里迈不动脚步,赵氏缓缓扫过两人神情,似乎觉得他的话造成的威慑力还不够,于是又添了瓢油加了把火:“哦!我忘了提醒萧小姐了,这衙门啊,就是我家妻主掌管的,她要是一听到是家里来了窃贼,恐怕要大发雷霆呢!哎吆,我家妻主发起火来,那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呢!三里地都要震一震的。这牢狱之灾恐是免不了,要是一不小心定个死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萧夜眠身体颤了一下,额头冒出冷汗,双腿已是发软,不,她不要进衙门不要那样丢人!也不要被关进监狱,死,她更不能死!她害怕蓦然一道光,亮在脑海里,对对,还有若卿!还有若卿,他们来不就是谈亲的吗,他大声叫道,似乎这样能提高声势胆量,“赵,赵夫郎,我们可是亲家,你,你不能把我送到衙门!”

“亲家,是吗?有人不愿意当我的亲家呢,不愿意,我也不求着,我们毫无关系,你不过是个偷我京兆尹府家里东西的盗贼!”赵氏半老风韵犹存,眼波流转间有一股狠意。温着语气缓缓道。像是在等着鱼儿上钩。

萧夜眠慌乱而无措的急切摇头,汗湿的手上前求饶的抓住赵氏的衣襟:“不不,我们是亲家!若卿你告诉她我们是亲家的!若卿是要嫁过来的,到时候都是一家人,这错,就原谅我了吧!再说,这真不是我偷的!求求你,别送我进衙门!”

一家人,你即将是要嫁过来的。这些话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心上,却无处可躲。萧若卿干涩的闭了闭眼,嘲弄的勾唇,似乎再一次被命运戏弄了,他永远都斗不过命。

赵氏嫌恶的睨了一眼抓着他衣襟的萧夜眠,心里暗啐道:一家人,谁跟你是一家人?一群低贱之人还想飞上枝头,第一丑男进她们家的家门,哼,不过是看在女儿的面上,会让他进来!让他进来也不过是个粗使打杂的奴才!

赵氏又转头睨了一眼萧若卿,萧若卿脊背挺直如松的站着,赵氏暗恨道:“他女儿要娶他还敢推三阻四的!真以为自己是大家闺秀了,看今天不让他乖乖的从了等到了府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赵氏暗暗咬了咬牙,脸上便变了一副忧愁的模样,叹了口气,“唉!要是成了亲家,那从古传到今的礼仪在那儿放着是不得不遵守的,不然就有违天理伦常。自然我就与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事也不会再与你追究。可是,有人还不同意与我堂堂京兆尹府结亲呢!”赵氏暗讽道。

萧夜眠一听此事有救,心头一喜,慌忙的转头找她的救命稻草。可萧若卿就直直的站在那里,没有表情,神情仿若在神游天外。丫的,她快要死了,他还在这里跑神儿!萧夜眠心头之火怒窜起,但又不得不央求:“萧若卿!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虽平日欺负你,但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小时候你发烧我还照顾过你,你至少念在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份上你不能弃我不顾啊?再说,你嫁给这样的人家一生大富大贵的你不知足还想怎样!难不成你想老死家中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父亲他恨你,他迟早会把你赶出家门的!你救了我两全其美……”

“不要再说了!”萧若卿蓦然出声打断,眼睛无

比干涩发疼,难受的闭了闭又睁开,睫毛如被惊动的蝴蝶般连连颤动。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萧若卿脊背又挺了挺,在袖子下半张了张自己的手心,那里一片黏湿,他艰难的嚅动了几下嘴唇,终于启动了那干涩的唇瓣,苦涩和无法探究心酸无望的两个字迸出:“我嫁!”

我嫁,赵氏唇角得意的勾了一下,眼畔掠过阴谋得逞的阴险光芒。

萧夜眠却仿如久旱逢甘霖,面上尽是欣喜,不但命保住了这一千两很快也就到手了。“去去去!”萧夜眠不耐烦的推开紧抓他的家丁。还恶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

惟有萧若卿的心头苦不堪言,如同别人逼他生生吃了一颗黄连。这是他的亲人,无论再难得境地他都是要救她的,不等萧夜眠求他也会救。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可赵氏并未因此罢休。赵氏走回自己的高位坐下,眼中是阴狠的针芒一样的暗光,警告道:“你光嫁可不行,我还听人说,你要寻死,如果你赶明儿来我家门时候被抬进一具尸体或者是你进门后的哪天有人发现你自杀了,坏我赵家名声,给我赵家招恶运,那今天的事儿可在这儿摆着呢,你们萧家人一个都留不住!”

萧夜眠身体一颤,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暗道这个赵夫郎还真不是好惹的,就是一只公老虎。

而萧若卿面色平静,他答应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赵夫郎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他留着一手来控制他。正应了一句话,求生难,求死不能。在这警告的话下,他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既应了,婚礼便定在十日之后吧!十日后我找人看了,是吉日。”赵氏威严的声音迸出。

吉日,当真会是吉日。今日也是吉日,你看阳光多么好,多么凛冽,像是一道无法治愈的伤口,明亮的人眼酸胀欲泪。而有些伤口常年被盐水侵蚀着,刺痛不堪,愈合不了,逃脱不开。就是这样,挣不开的。

萧夜眠内心高兴,连连点头称是,本以为要让萧若卿这小子答应婚事会是多么难办的一件事,却不想这大家大院中长出来的人还是高明,赵氏就这么略施小计,她这傻子一样的弟弟竟然就应了,本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告诉她只要按平常那样行事就好,原来计策在这儿等着呢。爹也是高明,这边球扔来扔去,给赵姝出了一个计,竟然就成了。萧夜眠唇角的嘿嘿笑意如一只偷了油的狐狸,让人看着心生厌烦。

萧若卿在旁边静静站着,没有应声,呼吸浅薄,几乎融到空气中,这世间寥落,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而与此距千里之遥的地方,车辚辚,马萧萧,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在官道上行过,步伐铿锵,军容整齐,威武且有气势。连天边的云似乎都在跟随他们行走。

行在中间的风姿无双的高贵身影目朝前方眺望了一下,远处青山绿水,启声问道身边的横江:“我们估计还需要多长时间能到达京城?”

横江面容冷酷,没有多余表情。严肃有礼的回道:“预计还要十天便能抵达京城。”

白起同跟在旁边,立即身形一躬,前身趴在了马背上,抱住了战马。战马大概被压得不舒服,扭了扭头。白起低着嗓子哀嚎道:“还要十天啊?我们这都已经走了十天了啊!还有十天,这是想把白爷我累死的节奏哇!这死老天爷,见这神界缺我这么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因疲累而死的将军,便想把我召上天庭,可是老天爷,你得问问白爷我愿不愿意啊!”横江嘴角抽了抽继续目视前方,凤琴歌亦没有搭理他,快速的一跃跃下战马,上了旁边准备好的马车。随即威严的吩咐声从容从帘子后传出:“柳十娘她不是有事要说吗?吩咐她上本王这辆马车!”

“是!”

很快,柳十娘便从后面的军队中被领了过来,白起一见到她,立即虎目圆瞪,直勾勾的盯着柳十娘,如果人的眼神能杀人,他早就把柳十娘给杀死千百回了!

柳十娘在这样的目光下走的可是胆战心惊,脚一歪差点没栽倒,眼不敢往上瞟,只小心翼翼的走着脚下的路,每一次,上面传过来的任何声响都能把他吓得心跳少那么一拍。

白起怒瞪着柳十娘,这个死女人,竟然敢跟着他们上京城来,更可气的是师父竟然吩咐他不能动柳十娘一根汗毛。奶奶的,他白起何时这样憋屈过?!

这样想,他便恶作剧的冷冷出声:“柳十娘!看招!你背后飞来了块石子!”

柳十娘一惊,信以为真,慌忙闪身躲避,可有力的一躲下差点没摔倒不说,朝袭来的方向一望,背后哪来什么石子儿,还是静谧的空气。白起恶恶的发出计策得逞的愉悦的笑声,柳十娘被气得脸色发红,抬头便要瞪白起。可还未来得及,马车中已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本王的命令难道不是命令吗?”

白起身体一震,师父可是警告过他,被发现他就完了,讪讪的低下了头,腿一夹马腹,马便轻快的朝前跑去,直到留下一个远远的背影,他还是躲远点为妙。柳十娘亦吓了一跳,心中害怕不敢违逆,慌忙的上前上了马车。

马车中凤琴歌惊采风逸,凤目如潭,始终未穿铠甲,一身锦衣华袍,斜靠在马车厢上,倒不是如她的声音那般威严,慵懒的瞟了一眼柳十娘,“你要跟本王说什么事儿,说吧!”

柳十娘深呼吸了一口,坐下后正襟危坐,在凤琴歌面前她就是无法做到随意轻松,脑子转了一下便禀告道:“昨日,在肖城宿的时候,传来且末那边的消息,说是有商人联系小生,并且联系了所有写天城小报的人,希望能够为他们出力,他们愿意花大价钱聘用我们。而且,而且他们似乎把我当成了战前小报的创办人。”

“哦?会有这样的事儿?”凤琴歌唇角微勾,眼中先是一诧,后滑过玩味的笑意。随即了然的道:“这不稀奇,报纸

上写的主编就是十娘你,可知,他们是哪里的人?”

“传过来的信说,听口音是京城的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柳十娘思虑着道。

“京城?”凤琴歌的笑意愈浓,眼中却滑过一道沉光,樱唇微启,“这就更有意思了,既然他们把你当成了报纸的主办人,那你就是主办人。等到了京城后的两三天,你主动联系他们与他们合作。有钱送上门来,岂有不用的道理?”

柳十娘身体一僵,面上尽是不可置信。结巴着道:“我?我是主办人?”

凤琴歌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声音严厉了两分,身体坐直,神色也郑重起来:“对,你是主办人,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不要泄漏出本王半分消息,装出不认识本王的样子。他们当然不会相信你一个小小的书生就敢如此坏本王的名声,所以你要说出你背后的人就是大皇女。随后我会把有关大皇女的一切资料拿给你,你务必给本王掌握熟透了。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你了!”之所以认为这些商人不是大皇女派来的人,一是大皇女到如今还没和哪派商人合作,而是依大皇女的脾气,绝不会看中这种下三滥损别人名声的东西,她要动手,就会直接行动。

柳十娘听着长篇大论流畅的命令下来,已出了一手心汗,她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更是拿皇女来当作欺骗的证据,连腿都有两分发抖。

凤琴歌淡淡的漂过她,没遗漏掉她的身体反应,“怎么?害怕了?”

“不不,不,没有!小生一定把这件事办好!”柳十娘惶恐摇头。连声否认道。

“本王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但是你要清楚的是,如果这件事你办不好,你也就,没有再留在本王身边的必要了!”凤琴歌眼微微的眯起,声音不重但却让柳十娘凭空感到炎炎夏日里袭来的冷风。

她一颤,随即答道:“是!小生一定不负王爷的嘱托!”

“那好,你去代本王吩咐白起,让他着手查清这帮商人的背景,主人,势力等一切情况。”

“我?我去说?!白起他,他……”

“是,既然同在本王手下做事,关系就不要搞太僵。如果这点关系都处理不好,那刚才吩咐你的事,本王如何有信心再让你去做?!”

……

“紧遵王爷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