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干枯树枝被踩得咯吱作响,低矮匍匐的灌木和藤本植物中竟藏匿着灰色小鸟,落叶阔叶林的叶子一半已经慢慢发黄,这寂静不大的山林沿着走一边是小家小户的住所,一边是广阔的田地。而在这里,在这宁静山林中恬静安宁的对话声竟像是凌晨朦胧之时亲人之间的家常谈话,亦像是美人鱼于白色波浪上的低吟浅唱。

“我想问你的就是,你的父亲,你是怎样看待他的?”

“……虽然他对我极不好,这二十二年来,我从来不会多出三天不挨棍子或者不挨骂,我也恨过他并且一直无法理解。但是他毕竟是我的亲人,这荒凉世间中的唯一依靠,说不出来怎样的感情,虽然不喜欢,但就像是跟一样东西相处久了,它再怎么不好但也习惯了!”箫若卿略微踌躇答道。

凤琴歌的语气似乎松了口气,“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你会伤心吗?”

那富含磁性的声音微微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在遇见王爷之前,我一直在努力获取他的认可,那时候觉得那个家就是一个快溺死人的救命的那一根仅剩的稻草。现在不会这样想了,也想明白了,我似乎无法怎么努力都获取不了这个家的认可,而仔细回想过来,我那个父亲,他似乎一直在置我于艰难的境地,甚至有时候故意把我往深渊里推,从来没有怜惜过我半分,他似乎很厌恶也很恨我。而我更是无法理解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父亲!但是也幸亏有他,有他才让我认识到王爷,所以,即便他再怎样不好的对我,我也是感激他的。”箫若卿分明高大的身影此刻却让人觉出一种单薄的感觉,在他娓娓道来的平淡的口气中却让旁人生出对他身世的同情感。

“哎!你真是善良的紧!”凤琴歌长长的叹了口气。

箫若卿却似乎陷到了回忆中,突然带着点兴奋的道:“而且,还有夜眠,王爷你不知道,姐姐她小的时候常常会护住我,不让父亲打我,我生病的时候她还会偷馒头给我吃,但不幸的是,她现在却染上了赌,还总喜欢跟京城的一群纨绔混在一起,才成了她现在的这幅样子,但本质上,她是不坏的!我也相信,她一定能改好的!”

“嗬!”凤琴歌突然轻笑,道:“想改容易,本王听说她还不曾婚娶,本王前些日子带领的出征的军队管理都极为严格,训练也很残酷。并且白起还在里面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只要你父亲不哭死,本王倒可以把他扔进这军队中去磨磨她一身的市井气!”

箫若卿的眼神亮了亮,可很快又黯淡下去,眉头微蹙忧虑道:“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他只想姐姐早些成家发财。”

凤琴歌眉毛挑了挑,没有就这个话题延续,而是望向一旁安静摇曳的叶子,淡淡道:“在你的家庭和本王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择谁?”尽管她亦讨厌这样的话题,但想不到,有一天她自己竟会问出来。在她心头有这样隐隐的担心,这箫霍氏总有一天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而到时候,她是不会犹豫直接采取雷霆手段的。她即便不如曹操那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但一旦隔开薄雾看见实体,再加上重重忧虑,她便不会手软。

箫霍氏担心的看了凤琴歌一眼,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奇怪的问为什么,只是片刻的迟疑,而后毫不犹豫声音坚决有力的答道:“选择王爷。”

选择王爷。僻静山林里百虫蛩唱,某种不知名的熟透野果突然砸落在地,远处炫目的阳光里斑斓蝴蝶振翅飞动,堤坝下河水十年如一日流动。而这样坚定又温暖的话语在耳边回绕几乎让耳朵短暂失聪。你可曾幻想或者追寻过爱情?你想要的爱情是怎样的,轰轰烈烈还是细水长流,如果有一个真心对你永不背叛的人,你愿意拿什么代价来换取?你的余生会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是日日操劳勾心斗角还是男耕女织心如止水?无论哪一样,身边没有一个遮风挡雨之人,总有一天你会感到丝丝凉意渗进心底,这样的自我痛苦是你勾勒的凄美剧场。而这么一刻,这个共度余生的悄然决定就这样没有犹豫的下了。

凤琴歌唇勾了勾,干涩的说了一句:“谢谢!”两人便一步步的踩着枯枝落叶地走出树林。而两人心中却均是动荡不已。

萧家院内,一道沉稳有力且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还找不着人吗?!”

“回大人,这方圆几里都搜过了,没有可疑的人,还请大人告知那两人具体相貌!”侍卫不卑不亢的道。

京兆尹眉头一锁,她哪里知道什么相貌?!就听那两鼻青脸肿之人禀告说一个力大如牛,面如罗刹的女人伤了他们,面如罗刹,想来长得也就跟阎王一样难看,但总不能让他们抓一个丑的过来,想了想,她冷冷瞥了一眼那站在角落里的箫霍氏,箫霍氏被她的目光一扫,立即身体瑟瑟发抖,继续往墙角躲,似乎想把自己隐匿于无形。

京兆尹冷冷一笑,命令道:“来人!把这个箫霍氏给抓起来!既然人找不着,那就由他来抵罪!”

箫霍氏一听,如遭雷轰,双膝跪地道:“大人饶命,饶命啊!”说着头磕地砰砰作响。自古北漠国民怕官已成千年沿袭下来的根深蒂固的毛病,也不怪箫霍氏这样不讲理的人物在官员面前还是这样一副卑躬屈膝模样。

那侍卫倒看的有几分不忍,踌躇道:“大人,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那京兆尹冷眼一瞪,气急怒斥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本府真要抓他?!本府这是引鱼上钩!”

那侍卫一怔,然后惶恐,崇拜道:“大人英明!”说着,手一挥,手下两名就拽着蛮叫着的箫霍氏,把他架起来欲往门外拖。

就这么磨磨蹭蹭杀猪般的喊叫,哪里容得箫霍氏挣脱,曳地拽着他便把他一直拖拽到院门口。一夕黄粱变稻场,刚才还在众人面前几分耀武扬威的箫霍氏转眼沦为这样的惨状。而街坊四邻见这一家周围围了这么多的官兵

,早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箫霍氏边死死不走,边大声吼叫着:“冤枉啊!大人!冤枉!那人是紫王爷伤的!您要找去找她!与草民无关呐!”箫霍氏干脆将紫王爷给招了出来,谁知道那两灾星今日来不是故意来诬陷抱复他的!

京兆尹神情一顿,瞳光聚成一团。声音威严的大声道:“慢着!”

说着便阔步走到被官兵拖拽着的箫霍氏跟前,庞大的身躯站定后,凝眉道:“你说,是紫王爷伤的那两个人?!”

箫霍氏神情怯弱,因为京兆尹的脸色比之前冷了有几十倍,而冷色之下更是黄土地面龟裂般的恨意。这京兆尹担任这样特殊的官职少不了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但众所周知的他却是个小肚鸡肠和记仇之人。因而自那次紫王爷伤了她的正君拂了她的面子之后,她对凤琴歌便一直记恨在心。

箫霍氏嚅动着自己干涩的嘴唇正欲应了,而一道声音却先他而来,霎那这本有些躁动的小院竟一时安静下来。“是本王!京兆尹大人待要如何?”

这语气并不见得威严也不见得嚣张,甚至慵懒的如阳光流淌,但众人都明白这是谁,因而那安静的声音便让人生生听出一种高高在上和恐怖之感。流淌在小院里的阳光也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她淡淡的出现,不曾刻意修饰过,也没有比任何一次更加高调,但她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却再次让人惊艳了不止一瞬。如墨长发流泻开,黑色曜石把她的瞳孔衬的如鬼魅般,干净却勾魂摄魄。众人的目光都定在她身上。却见她带着一人缓缓走到箫霍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