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找个由头把这家伙给打发走吧!”易怡压低声音对沈晏说道,只觉得有一个方康走在两人的旁边,好好的踏青都变得甚是不愉快了!

沈晏同样觉得头疼:“要可以我早就这么做了,你没看到……嗯,谢谢,只是我对这个东西不是很感兴趣呢!”她指了指方康手中拿着的小玩意儿,笑得有些僵硬地摇摇头。

方康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好意会被拒绝,表情有些尴尬,但是看到面前俏生生立着的人儿,就算是随意扯出来的一个笑容,都漂亮到惊艳,心中的不爽便顿时烟消云散,他将东西放回小摊儿上,表现得十分之大度。

“南山之上景色多变,有云海雾腾,翠林叠浪,不少诗人都曾经在这里留下自己的惊世大作,我其中特别欣赏那首《南山有亭台》。”方康含着一抹笑,卖弄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知识说起这首诗的时候,他一瞬忘记了这首诗的内容,张着嘴半天都没能够接下一句。

旁边随从看来是个肚子里有二两墨的,看出自家主子的窘迫,立马就接了下来,背出一首《南山有亭台》,顺便很有眼色地用狗腿的表情加上一句:“殿……少爷,我背的不错吧!”

方康虽然很满意随从的懂事,但瞥了一眼沈晏,还是一扇子敲在他的脑门儿上:“谁让你插嘴的!回去准备领罚吧!”

“是小的多嘴,小的有错!”那随从几乎都快要跪到地上去了,可低着的脸却是眉开眼笑的。

想必他回去之后,不是领罚而是领赏吧!

沈晏冷眼看着一切,心里越发笃定这位二皇子殿下定然别有意图,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单纯追求,其中做作的意味实在是太浓厚了,她隔得这么远都能够感受出来,这其中的心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不过她也没有戳穿,扯着笑容与方康虚以委蛇。

方康的身份到底还是摆在那里,他是陛下的儿子,当朝二皇子殿下,母亲是堂堂贵妃,她要是顾及到沈家,就绝对不能直接与方康翻脸。

此时,皇宫之中。

“同游南山?”皇帝面无表情,暗沉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黑衣探子跪在他面前,将身子压得更低。

皇帝随手丢下手中的奏折,眼神有些发冷:“心急的小子,永远不知道掩饰自己的野心,我才说了属意沈家那丫头当太子妃,他就迫不及待了,哼,贵妃那边呢?”

“贵妃娘娘之前传了太保大人进宫说了话。”

这么一条简单的消息已经足够皇帝想到更多的东西,疑心是帝王的通病。

“那沈晏的态度如何?”他同样在意这一点。

探子道:“似乎并不乐意,属下回来之前,沈小姐已经准备离开了。”

“我儿子不好吗?她这般推三阻四的。”皇帝挑挑眉,同样不高兴。

在他看来,就算野心大,能力有限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就是最好的,而沈晏被自己的儿子看上,是那沈晏的荣幸,感激涕零才是对的,哪有她不乐意的道理?

“好了,你下去吧。”

“是。”

沈晏当然不知道自己与方康走了一段路,落在皇帝的耳中便成为了同游南山的证据,她只是拍了拍胸脯,庆幸自己终于离开了。原本是高高兴兴来踏青的,怎么就遇上了这个方康?真是扫兴!

“真是扫兴!”易怡也道,恨恨说道。

原本是高高兴兴出来游玩的,好好的兴致完全因为一个方康被破坏殆尽,居然还要跟逃似的离开南山,想想就觉得一肚子的火。

“哎,晏晏,你怎么招惹上那个家伙!”易怡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沈晏,“那方康虽然身份尊贵,乃是堂堂二皇子,同样他的暴躁性格也是京中出了名的,那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不要看上他啊!记得之前京中有传闻,说二皇子与一女子有染,甚至弄大了那个女子的肚子!本来那女子只是一个六品官员的女儿,随便抬进宫里做个侍妾便是,偏偏二皇子心虚,弄得那女子生生投井自尽了!事情可谓是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还是陛下……”

她连忙住着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其实当初那件事情及时被皇帝下了封口令,那会儿皇帝虽然震怒,但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罚了他关了禁闭,便没有再做任何惩罚举动,反而责令任何人不得提起,所以流传也只是小范围而已,

当然,在易怡这种小道消息流通的人眼中,这种消息也算不得什么秘闻了。

沈晏本来就不喜方康,一开始只是因为第一印象,她这人看人特别敏锐,通常她第一印象就不好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所以因为第一印象就对方康生出了恶感,沈晏之后也是一直对方康避而远之的。

现在易怡的话,也是证明了她的直觉。

“我也想跟那位划清关系啊!”沈晏很是无奈地说道。

易怡是聪明人,不用多说,点到即止,沈晏说了半句她便恍然过来。

她没有谁说话,只是同情地拍了拍沈晏的肩膀。

“对了,你知道秀阳公主的生辰到了吗?今年是秀阳公主的及笄之年,她的及笄之礼燕京所有贵女都要前来参加。”

沈晏点头:“这事我倒是知道,已经收到请帖了。”

“秀阳还给你发帖了?”她很是惊讶。

“对啊,还是她亲手写的。”沈晏说着,撇撇嘴。

“明明那么针对你的,还要……啧啧。”易怡说着摇摇头。

马车外,艳阳天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阴沉起来,转瞬间便聚集起厚厚的乌云,压得低低的,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一声惊雷,把马车内的沈晏与易怡都给吓了一跳。

“下雨了?”易怡说着,掀开了车帘,倾盆大雨骤然而下,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落下。

“放心吧,我在马车里面准备了伞。”对此沈晏都要佩服自己的好运,平时出门都不带伞的,今天顺口吩咐着带上了,结果还真的下雨了!

此时易怡还还没有放下窗口的帘子,浓重的水汽席卷而进,还夹杂着丝丝雨水,但这也没有阻碍易怡兴奋看雨景的心情。

燕京整个冬天都没有下过雨,今天这场暴雨,也是燕京许久未有的第一场春雨。都说春雨贵如油,这么一场暴雨,定然会让燕京附近的农人们兴奋不已,看来今年的农田收获一定会很不错了。

沈晏也看了看窗外,因为暴雨,整个天地和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模糊起来,真的很难想象居然会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

突然,马车车身一个摇晃,易怡差点儿跌倒,还是沈晏扶了她一把才稳住了身子。

“谢了。”易怡说完,一把掀开车帘,“这是怎么了?”

车夫回过头来,指着前方地上倒着一个人说道:“这个人突然冲过来,差点儿撞到马车了。”

“撞到了吗?”沈晏拧着眉问道。

车夫摇头,实诚地说道:“没有。”

“那还好。”易怡回头对沈晏说。

沈晏点点头,对车夫说道:“你下去看看那个人如何了?”

车夫哎了一声,扯了扯身上的蓑衣,压了压草帽,才轻巧地跳下马车,大步朝着那个倒下的人走过去。

半会儿,他回过头来,对马车大声说道:“小姐!是个年轻小哥儿!但他晕过去了!”

沈晏犹豫了一下,还是车夫将那人给抬了上来。

“这样该不会有问题吧。”易怡担心。

“没办法,这里偏僻,周围也没有人,我们总不可能将人丢下走了吧。”

“也是。”

说话的功夫,那人就已经被车夫抱着抬了上来,不过车夫也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将人塞到有两位小姐的马车更里面,而是放在车厢门口处,两个侍女则是挡在了沈晏与易怡前面。

那人被放下,整个人瘫软在那里,脸虽然对着马车内的方向,但乌黑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之后黏在脸上,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他似乎晕的厉害,但也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他微微睁开眼睛,有些涣散的目光动了动,便一眼看到了沈晏。

朦胧之中,一片白光,唯有一张妍丽小脸在他眼中清晰,那是天下最华美的诗歌,在他耳边吟唱,圣洁的荣光笼罩他身。

想必是在梦中吧……

他的唇边扯出一抹无力的笑容,眼睛随之又合上了,这一次他彻底晕了过去了。

但沈晏瞬间僵硬了身子,她呼吸放缓,不敢相信地看着倒在那里的人。

两人的双目,有一瞬间是对视了的,那份熟悉,虽然已然隔世,但她仍然在第一时间就肯定地认了出来。

怎么会是他!

易怡并未察觉到沈晏的失态,而是凝神看了看那人,目光在那人的脸上扫了两下,便有些兴奋地戳了戳沈晏:“喂,喂,晏晏,这人模样还挺俊俏的啊!”

她的目光也是毒辣,就算是隔着头发,她也能够看出对方俊朗的面部线条,然后迅速判断出这个人长相的级别。这大概也是易怡的独门绝技了。

可沈晏这时候没有心情与易怡开玩笑,便只是沉默,没有回答,甚至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人的侧脸,半天都没有反应。

“晏晏!”易怡又喊了她两声,“怎么?你认识这人吗?”

沈晏下意识想要否认,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话锋一转,点头道:“嗯,认识,这人是西平王府的庶子,方澜。”

她几乎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能够这么平静地说出方澜的名字,甚至都没有一丝颤抖。

重生之后,这是她第一次与方澜距离这么近。

易怡的注意力在方澜身上,倒也没有发现沈晏的不对劲,便恍然地点点头:“我看他一脸通红,是不是惹了风寒,在发热啊!”

“先在城中找个医馆吧。”以她们的身份,又不好直接将方澜送到西平王府去,更不能带回沈府或者易府,找个医馆将他放下,又能让大夫为方澜看病,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马车一路进城,直奔城中最好的医馆。

城内因为突起的暴雨,街上的人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寥寥几人打着伞走在路上,所以马车一路疾行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顺利来到了医馆之前。

沈晏与易怡没有出面,直接让车夫将他送了进去,顺便给了大夫一袋碎银子,能够保证方澜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

车夫一直等到大夫给方澜诊断了病

情,又开了药之后才出来。

“病情如何?”沈晏突然问道。

易怡没觉得什么不对,因为她也很好奇。

“大夫说那位公子的身子太弱,受了风寒,病得有些厉害,不过吃了一帖药应该就没有问题了。”车夫毕恭毕敬地回答。

“嗯。”

马车这才出发,赶往易府。

……

那天暴雨遇到方澜,似乎只是沈晏的一场幻觉,沈晏之后几天都呆在府中,没有接触到任何与方澜有关的消息,关于方澜,仿佛也随着一场大暴雨而淡去。

她也没有派人去那个医馆打听方澜的消息,她已经打定主意了,既然要让前世的一切都随之而去,包括方澜也要彻底放下,那么就应该要有彻底放下的样子才对。

很快,另外一件事情占据了她的心神,她也没有时间去想方澜了。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其实是与沈元亦的先生有关。

自打穆海柔对沈元亦改变了态度,就为他请了一名先生教导他功课,穆海柔还没有小气到要打压一个小孩子的地步,沈元亦到底是将军府的庶子,他不可能永远关在后院,若是走出去,胸无点墨才是丢沈府的脸。

不愿意苛待了沈元亦,所以,对于这位先生她还花了点心思,是一位在朝中挂了一个闲职的有学之士,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小官儿,但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大儒王学的挂名弟子。尽管大儒王学桃李满天下,挂名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这样的身份已经那个足够他自傲,自是不愿为一个庶子上课的。

最后还是穆海柔这位沈夫人亲自神门出面,这位先生才不得不给了面子。

想当初他进府的时候还说过,如果沈元亦是朽木之才的话,那他会马上离开。

穆海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事实证明,沈元亦不仅不是朽木之才,他还是天才!

就在今天,这位先生向穆海柔请辞,原因则是教不了沈元亦了。

穆海柔原本还以为是沈元亦做了什么事情惹了先生不高兴,正准备派人将沈元亦叫过来给先生赔礼道歉的时候,谁知道这位先生却激动得浑身颤抖——

“绝世之才!百年难见的绝世之才啊!”他说着,抱拳摇了摇头,“沈夫人,三公子我是真的教不了了,我已经无能教他了。”

穆海柔有一瞬间的怔愣,原来是因为沈元亦太聪明了:“先生,可这才……三个月而已啊!”

“所以我才说三公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之才啊,三个月,仅仅三个月,他就学会了我脑子里面的所有东西,前几日他问我的问题我便已然觉得吃力,而今天他问的问题连我也哑口无言,想来,也是我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先生浑身都在发抖,完全是因为激动的,看他的双眼,便如同发着白光似的。

沈元亦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声叫着“先生”。

先生转过身,满脸堆笑地看着沈元亦,今年也不过刚过三十的先生,硬是摆出了一副慈祥的笑容,看着沈元亦的眼神慢慢都是欣慰。

容不得他不高兴啊!

先生也是知道,虽然自己是大儒王学的挂名弟子,但在挂名弟子中,他也不过是陪坐末席,有幸听了老师几次教导而已。要说水平,如今混个小官儿当了也算是不错了,若想出人头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今天,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竟然成为了一名绝世天才的启蒙老师!

他可以想象按照沈元亦的天赋,将来会有多么高的成就,而作为他的启蒙老师,他照样会被人知晓!

想想就觉得满心欢喜!

可沈元亦不懂先生的开心,他仰着小脸儿望着先生,就快要哭出来了。

平时,除了在沈晏面前,他的表情永远都是怯懦而卑微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表现。

“先生!您,您别走,别不教我,我……”他怯怯地看了一眼不见喜怒的穆海柔,声音小小的,“我会听话,我不会向您问问题了,求您不要走……”

粉雕玉琢的锦衣小男孩,委屈地眼睛都红了却不敢掉泪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先生一怔,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竟然会带给弟子这般惶恐。可稍微一想,他便明白了——

到底还是身份的问题,自己这个弟子,虽然是沈府公子,可就身份来说,不过只是一名庶子!

庶子啊,生来就是卑贱的,虽说庶子可以出仕,但如果自己离开了之后,这位沈夫人对沈元亦的才华心生嫉妒,不给他请更好的先生怎么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