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这一次怂恿娘亲出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还故意提议去莲溪山见静明师太。

虽然记忆已经有些久远,但是她依稀记得静明师太是一位真正有大智慧大佛理的智者,有她在旁边说话,肯定会事半功倍。

最后的结果甚至还超出了沈晏的预料,穆海柔有了静明师太的一番劝解,以及这几天吃斋念佛的修身养性,对于这件事情也看开了很多。

这一回来,正是刚好的时候。

沈崇之和穆海柔第一次坐在一起谈心,很多事情都摊开说了之后,不仅化去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而且还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更进了一步,转眼间又是甜甜蜜蜜了。

于是,沈元亦这件原本会成为两人中巨大隐患的事情,最后就这般淡了。

沈晏对此自然是很高兴的,看到父母重修于好,她也终于可以分开心,去见见那个沈元亦了。

沈元亦现在在府中的名头就是沈家庶子,大晋朝对嫡庶十分看重,但这方面更强烈地体现在女子方面,对于男子来说,就算是庶子,虽然无法继承家中爵位,但是出仕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一般来说,庶子在府中的地位,都不会很低,顶多是比嫡子嫡女要低一个级别。

可是,大户人家也少不了如同沈元亦这般的情况,不得父亲看重,在府中没有倚仗,便会被胆子大的奴仆欺主。

沈府一座小院儿中。

覆盖着冬日大雪的小院儿看起来有几分萧瑟清冷,院中栽着几棵梅花,正值时节,枝头上红红点点的梅花增添了几分颜色,淡淡的清香味飘在小院儿中,也别有几分幽。

此时,在廊下一张躺椅上,坐着一个模样猥琐的干瘦男子,吊三角眼看起来得意又让人厌恶,他身上穿着灰白色的棉袄,头上戴了一顶瓜皮帽,都是府中的仆人打扮,唯有手上揣着的一只铜质香炉,烧着银丝炭,雕琢得分外精致,显然不是他这个仆人应该拥有的。

旁边瑟瑟缩缩地窜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穿着上好的棉袄,里面缝制的都是厚厚的新棉花,面上又是绸缎料子,贵气又漂亮,穿在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身上,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人正是沈元亦。

当初的沈崇之在盛京虽没有太大的名气,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公子,丰神俊秀的,不然也生不出沈宴兄妹几个这般的好样貌。

只是沈崇之来了军中之后,日晒雨淋的,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也多了几分铁汉味道。

而像极了沈崇之的沈元亦,洗去了脸上的脏污,模样还要更胜一筹,五官还要更加精致几分,皮肤也是白白嫩嫩的,活脱脱一个俊俏小公子。

只是这么一个应该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手中,却拎着与身份极为不符合的扫把,那双握着扫把的手,长着冻疮,又红又肿,跟胡萝卜似的。

沈元亦怯怯地看了看那干瘦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扫把……扫把拿来了。”

干瘦男子老神在在地点点头:“嗯,那开始扫吧。”

沈元亦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鼓不起勇气说出反驳的话,最后只能听话地拎着扫把去扫院儿中的积雪。

身后那干瘦男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绸缎袄子上,可惜不已地咂咂嘴——如果着衣服再大一点,就该是他的了,这么一个贱骨头,穿这么好的衣服作什么?可惜啊可惜。

他突然想起隔壁那张寡妇的小孩儿,也是跟沈元亦差不多的身形,这么一件衣服,应当是合适的吧。

要是他送了这么一件上好的衣服给那小娃子,那对他一直不假辞色的张寡妇岂不是……

干瘦男子嘿嘿地笑了起来,眼中闪着**光,原本就猥琐的脸,更是丑陋不堪,让人作呕。

“喂!小子!你给我过来!”干瘦男子大大咧咧地招呼道。

沈元亦浑身一抖,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过来了。

“走这么慢干嘛,动作不知道快点儿吗?”干瘦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力道丝毫没有收敛,把沈元亦拍得晕乎乎的。

“有……有事吗?”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干瘦男子颐指气使道。

沈元亦小身子一抖,虽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将身上的绸缎棉袄脱了下来。

这西关城极冷,尤其是这才下了雪,外面已经达到了一盆热水端出去不一会儿就能够冻成冰的程度,要是不穿棉袄,那估计是要被冻死的。

沈元亦垂着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可那半敛的眸子中,却极快地闪过暴戾地光芒。

脱掉衣服的他,穿着薄薄的单衣,小身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越发的单薄萧瑟。

他的手紧紧捏成拳头,目光下意识地在那个干瘦男子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尤其是最脆弱的脖颈,让他顿时想起了那段黑暗时光中,他为了吃东西,而不得不用尖锐的石头割破了另外一个孩子的脖子的事情。

突然有些怀念那鲜血溅在身上的感觉。

可惜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他的身板太弱了,这种想法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干瘦男子根本不知道沈元亦的想法,他喜滋滋地将沈元亦的绸缎棉袄裹起来,起身就想要出去,可是想了想又转回了沈元亦的屋子,一番翻箱倒柜,将前几天绣庄送过来的刚做好的沈元亦的袄子全部给

打包了起来。

沈元亦一惊,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去抓住了那干瘦男子的手——

“这些……这些不能都拿走!我不穿袄子,会冷死的!”他哀求地看着那干瘦男子。

干瘦男子不耐烦地将他一把甩开,沈元亦的小身子直接甩飞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额头刚好磕在一个尖锐的石头角上,一时之间血流如注,看起来吓人极了。

沈元亦疼得嘴唇发白,只知道用手捂住伤口,却是缩在冰凉的地面上,小小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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