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画的神情沉静下来,“姐,我没事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季晴微微拉开身子,坐在一边倾听着,“你继续说。”

“四岁那年伯父伯母带我到你家,你知道伯父伯母是从哪里将我救出来的吗?”颜子画身子微微后仰,靠在石壁上,碧眸望着漆黑的上空,声音中带着份苦涩还有悔恨。

季晴没有出声,继续听着。

她记得很清楚,父母刚将颜子画带回来的时候,颜子画常常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不肯和人交流,每当夜晚的时候,母亲都要过去陪他睡觉,他才能睡得着,说实话,那时她是嫉妒过颜子画的,因为自从她两岁后,母亲便不再陪她睡觉,总是让她一个人睡。

嫉妒加喜欢还有一份想要交朋友心思,她第一次去和颜子画接触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颜子画就像只受惊的小鸟,睁圆眼睛瞪着自己,而那双碧眸中布满了恐惧,看得她呆住了,然后,便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

“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这算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本来是打算来欺负他的,但是,看到他如受惊小鸟般的模样,她就舍不得欺负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弟弟了。

后来,颜子画渐渐活跃起来,也总爱贴在她屁股后面追着她玩。

如今想来,刚来到她家的小不点确实有点问题。

“那时发生了什么?”季晴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她不愿意去多想,觉得还是等他说出来比较好,因为一想就有可能想出许多恐怖的情况,而她并不希望他当初经历的事情有那么的恐怖。

“当时……”颜子画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点点苍凉,让人听了有种想哭的错觉,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伯父伯母是将我从地下挖出来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颜子画的笑声突然止住,声音有如失去灵魂一般,变得空荡,“姐,我是被挖出来的,我是被挖出来的……”

季晴刚才虽然不想去猜想,但是,大脑太神奇,还是自动地去猜想了,可是,却不知竟然是这种情况。

难道是说,小不点四岁那一年遭遇过地震?

下一秒,颜子画的声音徒然变得狠戾,带着无尽的恨意,“当年,他们将我和母亲装在棺材里活埋,整整七天七夜,七天七夜!我不会放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季晴的眼睛瞪大,活埋!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将人生生活埋,七天七夜,那小不点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那他的母亲呢?还活着吗?

季晴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可是,感受到颜子画心里的恨意后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愿意让他再去回忆那段恐怖的日子。

她明白了为何颜子画会有幽闭症了。

七天七夜,一个四岁的孩子被活埋在地下七天七夜,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能存活下来?

她的心为他心疼。

“那些人是谁?”季晴问这话的时候,声音中也是带着极强的怒气的。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妇女和小孩。

颜子画听到季晴的声音,他才渐渐从仇恨中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季晴的问题,因为他不想给季晴增添麻烦,转移话题,苍凉地问道:“姐,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那七天的吗?”

季晴的心猛的一阵抽疼,说真的,她不想听的,她也不想问这个问题的,她大概能想到那七天他肯定过得十分不好,吃过很多苦,否则,怎么可能在没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熬过那七天,而且,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

“不要说了。”季晴脱口而出。

以前她一直没有将他拉进自己的朋友范围,如今,听了这么多,她再也忍不住将他拉进来了。

尤其是他用梦幻般的语气说,小时候和自己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真快乐。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那场大火过后,她过的日子也不好,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之中,每日只知道杀人,因为如果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

如今,回想起来,和小不点在一起的那一年还真是她记忆深处最纯洁美好的一年。

“好,不说了。”颜子画闭上眼睛,也不愿意去回忆那段痛苦的记忆,抬手摸着胸口处的平安扣,轻柔地摩挲着,像是在亲吻着情人的脸。

每当他的心情有大幅波动的时候,他都会抚摸着这枚平安扣,因为摸着平安扣,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个人在等着他的,在盼着他的,在关心着他的。

不管季晴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在他的心里,他是这么认为的。

季晴刚好凑过去,看到颜子画摩挲着的平安扣,脑海中的记忆快速倒退,回到了她五岁那一年。

她和他玩过家家,她亲自将这枚平安扣穿上红线套入他的脖子里,并定下了他,不准让他将它取下来。

如今,看到他脖子上依旧带着这枚平安扣,她的心极为震撼,平安扣因为被长时间摩挲的缘故而平滑许多,再因为经常贴身佩戴的缘故,那块璞玉也通透了许多。

季晴伸手抚摸着这枚平安扣,声音柔和,“你还戴着。”

颜子画轻嗯一声。

“你不觉得和你身份不符合吗?”这块玉虽然通透了许多,但是,还是不值钱,依旧是地摊货。

颜子画有点生气了,一把将平安扣抢回来,捂在胸口,偏开视线,望着黢黑的空间,声音低沉,“从小到大,很多人为了讨好我,送了很多奇珍异宝,可是……就算全天下的珍宝都放在我的眼前,也比不上你为我戴上的这枚平安扣。”

季晴尴尬地咳了咳嗽,心里有点发堵,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后退一些,重新坐在看不见他的位置。

他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如今有了叶默琛,必然不能再履行童年的誓言。

颜子画看到季晴退去身子,急忙说道:“姐,我不会逼你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只希望看到你幸福,你幸福了,我也幸福。”

季晴艰难的说出一个字,“好。”

“姐,当初你送了我平安扣,我没有送你东西,这个东西送给你当做迟来的礼物。”颜子画从手腕上将一串手链取了下来,手链制作很简单,只有一根红绳和一粒石头,石头有如豌豆般大小,红绳穿过石头组成一个简式手链。

季晴接过手链,放在手心里把玩着,眉心一跳,她突然坐直身子,方才把玩的心思也变得认真起来,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手链上石头的质地。

越是触摸,越是心惊。

怎么会这样?

这石头的质地竟然和她母亲留给她的那条锁型项链的材质是一样的。

这根本不是石头。

她的那条项链放在家里,一般情况下都不戴了,因为叶默琛说怕有其他一些不知道的带有辐射的稀有金属在里面。

毕竟这种材质的成分还没有全部检测出来,主要的是,这些材质如果靠得近了,会产生引力。

她如今怀有身孕,这个还没有被确定下来成分的东西自然是不宜佩戴的。

只是,如今她又见到这种材质的东西,而且还是在颜子画的手里。

难道这样的东西有很多吗?

季晴止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小不点,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本能地感觉这些东西之间总是有些关联。

“姐认识?”颜子画疑惑地问道。

“这种材质我见过。”季晴说道。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回到颜家后我夺回来的。”颜子画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是他花了很多年的心思才夺回来的东西,在他心里也是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的,送给季晴正好。

季晴虽然不知道这种东西的材质到底是什么,但是也知道这东西想必也是极为贵重的。

但是,这既然是颜子画的一番心意,她要是推托的话,就显得矫情了。

将手链绑在右手上,而后正色道:“小不点,你刚才回避了我一个问题。”

刚才谈着谈着被他转移话题她都没有注意,如今,听到他说这个手链是他母亲的东西而他又是回到颜家后将这个东西夺回来的,她才想起他刚才没有告诉她,他的仇人是谁。

“什么问题?”颜子画问道。

季晴见颜子画还在装着糊涂,便板起脸来,知道他在颜家过得不好,她也想帮他一分的,“到底是谁曾经那样对你和伯母?”

颜子画突然沉寂下来,不再说话,整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呼吸发出的声音,静得可怕。

季晴又想着他有幽闭症,于是开口喊道:“小不点。”

“在”颜子画这次倒是回了。

“你为什么喜欢穿绯色的衣服?”季晴见他不愿意回答她那个问题,便只好选择说其他,总之不能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处于安静状态,虽然他没有再提及他的幽闭症,但是,她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恐慌的,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只有绯色可以掩盖鲜血的颜色……”颜子画的声音虽低,但是,季晴还是听得清晰的。

“额。”季晴觉得微微惊讶,原来,他喜爱穿绯色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季晴想换一下这里的气氛,刚才提的问题都太沉重了,她并不想勾起他伤心的回忆,“小不点,你喜欢吃什么,等出去后,我让东方澈给你做。”

“不吃。”颜子画直接拒绝道。

“为什么?”

颜子画莞尔一笑,“东方澈做的我都不爱吃,如果是姐姐做的,随便是什么我都爱吃。”

虽然这里很黑暗,但是,季晴仿佛能看到颜子画此时脸上是真的漾起了一抹笑,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扬起了墨色的碧浪,一圈一圈,泛着点点光泽,璀璨却又迷离。

“我不会做。”季晴尴尬地道,反正夫妻之间有一人会做饭菜就好了,叶默琛正好会做。

“那等出去后我做给姐姐吃。”

“好,只要能出去。”季晴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们在这里等,只能等死,总不是个办法。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季晴感觉肚子越来越饿,原本昨天吃了中餐就来了拍卖会,而后一直没有吃东西。

直到今天,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出声来抗议了。

她其实饿几天都没关系,只是肚子里还有宝宝,她舍不得宝宝饿着了。

可是,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吃的,别说是吃的,就连喝的都没有。

她和颜子画两人已经尽量少讲话了,因为讲话会浪费口水,那会让他们更加容易口渴。

而在外面。

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a市都在加强各种警戒,暴雨一直在下个不停。

军队一波一波地用卡车运输出去,全国电视台都在报道a市这次史无前例的暴雨所引发的泥石流。

各地纷纷开始募捐,也有记者不断向官方提出疑问,为何这么大的自然灾害政府却没有提前知道。

政府的公关部门却是保持一致的态度,均是紧闭嘴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引起大量民众的不满。

叶宅。

李静曼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数根。

李晨的脸色也十分憔悴,完全没有往日的生气。

“小晴的电话到现在还打不通,她到底在哪里,琛儿的手机也打不通,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李静曼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福妈的身体也挺不住,招呼着一名女佣给李静曼按摩太阳穴。

“曼奶奶,您别急,我爸他们正在找晴晴,东方弟弟也打电话来说是在寻找着晴晴,晴晴会没事的,还有,我听说表哥是去了俄罗斯,可能那边的信号不好,接收不到电话。”李晨在旁边安慰着说道。

“晨儿,你倒是说,你今天和小晴出去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只有你回来,而她没有回来?”李静曼不是没有问过李晨这个问题,只是李晨没有正面回答过她。

这次她是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了。

李晨见晴晴一直没有回来,心里也是担忧万分,这次没有再隐瞒,说道:“我们昨天去了金陵阁拍卖场,然后,晴晴得到了一件东西,很多组织的人要抢走晴晴手里的那个东西,晴晴让我先回来,不过,曼奶奶,晴晴身边有很多高手,而且,表哥也派人来保护她了。”

李静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镇定地问道:“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惹来别人的抢夺之心,对于季晴的身份,她虽说知道的不多,但是,对于东方澈,虽说她的年纪上来了,但是,还是听过东方澈的在黑道上的名号的。

想来能和东方澈交上朋友的季晴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柔弱。

只是,既然有东方澈在,还有琛儿派出的人在,那小晴怎么会还没有回来。

最为主要的是,东方澈也在找小晴,那不就是说小晴跟东方澈分开了,如今不知所向。

她的小晴可是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的啊,外面那么乱,那么大的暴雨,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是枚扳指,叫胭脂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抢那个东西。”李晨也是觉得十分不解,为何那么多的人都要来抢胭脂泪,明明只是一枚普通的扳指。

她还听阿彪说他们李家也派人去追了。

但是,她打电话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却说不清楚这件事情,想来,那批人也不是父亲派去的,不知道是谁派去的。

“胭脂泪。”李静曼的面色立马变得难堪无比,她想起在她将血玉镯子送给季晴的时候,季晴说过的一句话,季晴说感觉到血玉镯子里有一种召唤之力。

胭脂泪,胭脂泪这枚扳指自从南唐破败就此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现世,看来这个世界真的要发生大事了。

“福妈,打电话给我哥哥。”李静曼疾声说道。

难怪那么多的人去抢,原来竟然是胭脂泪。

如果让他们知道季晴手里还有血玉镯子,他们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日就不该将血玉镯子送给季晴,不过迟早有一天,季晴还是会得到胭脂泪的,还是会招惹来众多的麻烦,如今能够保得季晴平安的就只有李家了。

*

一个山区里。

一辆车正在费力地前进着,车子里面坐着东方澈、赤绯还有凌云天。

“小沙弥,我们都找了一天了,还没有找到嫂子,她到底在哪里?你能不能赶紧掐指一算,算一算她到底在哪里?”赤绯也很着急,回过头催促着凌云天。

凌云天苦着个脸,看着眼前的卦,十分苦逼地道:“只能占卜出个大概范围,不能再占卜出更具体的位置了,反正就是在周围八百米范围之内。”

“靠,小沙弥,你的占卜技术到底有没有过关,别说这方圆八百米了,就是方圆一千米我们都已经找了不下八遍了,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说到这里,赤绯已经磨着拳头,双眼狠狠地盯着凌云天,随时准备着开揍。

“卦上是这么说的,肯定没有错,地面上我们是找了,但是地面下呢?我们找没有?”凌云天突然为自己提出这个问题而感到一阵自信,挺起了胸膛。

要知道这一路他已经被赤绯贬得一无是处,外加还要忍受赤绯时时刻刻地盯着,如果不是有东方澈在旁边,他怕赤绯早就将那拳头挥向自己的脸了。

“地下,你是说嫂子被埋了?”赤绯更加火大了,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一拳就挥到凌云天的正太脸上,“你竟然咒嫂子死了,你这个臭和尚。”

“喂,你别动手动脚的,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哪里有说小晴晴死了,我只是说她可能被埋在地下了,这里到处都是泥石流,房屋都倒了不计其数,小晴晴很可能被埋在地下了,只要我们及时找到她,就能救到她了。”凌云天一边躲,一边说道。

他那个苦啊。

“就打你,早不说,这个时候才说,你纯粹就是找打。”赤绯挥着拳头挥上瘾了。

“你再打,我会哭的。”凌云天的正太脸已经被打得鼻青眼肿了,呜呜。

“赤绯,好了,停下来,我们还要靠小沙弥找晴呢,别太过了。”东方澈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还是东方最好了,东方,赶紧将你家这个疯子拖走。”凌云天的身子缩到东方澈的身后去了。

东方澈坐在驾驶座上,赤绯坐在副驾驶座上,而凌云天则是坐在后座上。

所以,当凌云天缩到东方澈身后的时候,赤绯就不好再去打凌云天了,赤绯哼了哼声,然后才道:“那从哪边先开始,这么多的地方,要怎么找,你别跟我说要掘地三尺,就算你是掘地三尺,这么宽,要挖到哪一天啊,而且嫂子如果真的被埋在地下了,那她没吃没喝的,又能够坚持多少天,能坚持到我们救到她为止吗?小沙弥,你到底还有没有绝招,赶紧施展出来,能不能再将范围缩小一点,方圆八百米实在是太宽了。”

凌云天双手合十,对着赤绯鞠了一躬,“姑爷爷,我喊你姑爷爷行了不,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所有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你以为我不想早点找到小晴晴吗!”

赤绯懊恼地咒骂了一句,然后才转过身,躺在靠背上,闭着眼睛说道:“嫂子的事情还是打个电话告诉叶大少吧,要不然等他回来要知道嫂子突然没了,我们不死也残。”

语毕,又是一拳狠狠地锤在前台上,都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嫂子,当初怎么就让那个肖奈何带着嫂子走了呢,害得他们如今连嫂子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

东方澈沉吟一会,说道:“好。”

先前打电话给季晴的奶奶,主要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毕竟季晴这么晚都还没有回家,老人家在家里肯定是担心着的。

只是,如今要打电话给叶默琛了,东方澈突然之间觉得有点无力。

季晴是在他的手里失踪的,他该如何自处?

------题外话------

哇哇,今天收到琴sherry(冰冰)的礼物,好高兴哇,好喜欢的,小海豚,爱死冰冰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