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大爱”孤儿院坐落在城市郊区, 规模不大不小,已经成立了好些年。

虽然不如有固定拨款的那些民政厅福利院正规,可是院长人品甚佳,靠着口碑相传, 也不时有慈善人士定期捐赠些钱物,也能勉强维持下来。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正烈,照着孤儿院里那棵围墙边的硕大老树上, 知了在枝干间隙有气无力地叫, 没完没了。

就在一片蝉鸣中, 孤儿院门口有辆漂亮的豪车开过来。

远远地望去,下来的女士举止优雅,穿着得体,手中还牵着一个同样神气活现的小男孩,身边有司机毕恭毕敬地跟着。

时值周末,学校里不上课, 一群孤儿院里的孩子正聚在围墙边的树荫下玩儿, 看见那车来, 又看见院长带着工作人员迎上去,手边的弹子儿都停了。

“哎,你们说, 是不是又有人要来领养小孩啦?”一个小男孩流着鼻涕, 眼巴巴地望着那边。

“嘻嘻, 大黄眼馋了!人家带着儿子来的,要领养也要挑个小妹妹,才不会要你呢!”他身边的小伙伴扮了个鬼脸。

那个叫大黄的急了:“我才不眼馋呢,听说被领养走的,好多都被人又打又骂,还被栓着当马骑,谁稀罕!”

他身边,有个年纪更小的孩子睁大了眼睛:“骗人,被领养走的都过得可美呢,不然干嘛不逃回来?”

“就是。”另一个男孩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一定吃香的喝辣的,糖葫芦一次能吃两根,都不用分着吃!”

“要是我能被领养走,被人当马骑也愿意。”有孩子嘟囔着。

一群孩子安静了会儿,远远看着那个穿得特别神气的小男孩,都有点蔫蔫的。一个个的发了一会儿呆,又都趴在地上,玩起打弹子的游戏来。

……

肖雅手中牵着儿子,笑吟吟地跟在老院长身后,走进了一间新装修好的活动室。

活动室很大,刷着清新的果绿色墙漆,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七八排桌椅,四周竖着刚采购来的不锈钢书报架,上面码放着花花绿绿的图书,有画本,有故事书,还有些适合年幼孩子看的科普读物。

“肖女士,真的多谢您了,这些书前天就到了,昨儿我们统一拆开分类上了架,等您来验收,这几天就能开放给孩子们了。”老院长在前边引路,一边介绍,一边回头陪着笑,心里真正地感激着。

孤儿院也不是没接受过一些图书捐赠,可是有人敷衍,送来的书就杂乱,很多也不适合孩子看。

而这位肖女士送来的书,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也找人把过关,种类多、各个年龄段的分布合理,还有不少是经典的童书,用没用心,一眼便看得出来。

肖雅温柔地笑着,和声慢语:“原本可以送得更早些的,一开始秘书选的样书不太合适,我叫小凯帮着看了看,他给剔除了些。幸好赶得上六一儿童节。”

她身边跟着的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穿着一身正式的小西装,脖子间打着个精神的小领结,脚下一双黑漆漆的小皮鞋发着亮,

听妈妈这么说着,他脸上依旧一副矜持模样,可是眼睛却亮晶晶的,显出了点掩饰不住的高兴来。

老院长赶紧笑着夸赞:“小公子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能帮大人做事,挑的书真好。”

小男孩教养极好,丝毫也不倨傲,立刻礼貌地回大人的话:“不客气,希望这里的哥哥姐姐喜欢。”

肖雅含笑看着小大人一样的儿子,心里高兴又骄傲。

天气热,小家伙穿得周正,这儿又没有空调,眼见着儿子鼻尖都有了点细细的汗,她忙伸手用丝帕子帮儿子擦了擦:“热不热?热的话,去外面的车上坐着去吧。”

小林烈凯摇摇头,腰板儿挺得笔直:“不热。”

肖雅笑着牵着他,又跟着老院长往下一间活动室去。

“这儿是专门开设的音乐活动室,肖女士您捐赠的乐器,也都安置好了,更要代替孩子们说一声感谢。”老院长有点感慨,“说实话,院里还真从没人捐赠过这些,孩子们里啊,一定会有人特别喜欢。”

一般来说,善心人士捐赠的多是崭新衣物、食品图书,更多的是直接捐钱,像乐器类的东西几乎从没有过。

物质温饱是第一位的,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就很少有人想到,但是实际上,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和所有养尊处优、生活富足的孩子们一样,孤儿院里的小孩子们同样爱玩游戏、爱唱歌、爱看电视剧、眼巴巴地想去游乐场。

不大的一间活动房里,摆放着刚刚送来的一些乐器,都不算难学,有好些只口琴,有横笛和竖笛,有相对易上手的尤克里里,最边上,还有一把漂亮的木吉他。

肖雅有点不好意思:“李院长,我本来是想捐赠些钢琴和小提琴的,可是我秘书说,这些乐器很难无师自通,孩子们没有机会被正规教导,买来意义也不大。还是弄一些简单的好,就算是一点启蒙好了。”

“这就很好,这就很好!”李院长真心实意地道,“您的考虑是极为稳妥的,口琴笛子这些,有简单的视频VCD,有兴趣的孩子就能自己看、自己学,钢琴小提琴还是算了吧。再说了,也不求他们中出什么音乐天才,就是多一点日常乐趣,就已经很好了。”

肖雅笑道:“孩子们中要是真有这方面天赋的,以后多少能看出来。假如需要,日后我再来时,院长您跟我说,相关的费用我也可以继续负责的。”

大人们说着话,活动室里不太通风,旁边的小男孩终于耐不住热了,小脸上红彤彤的,汗珠儿也开始往下淌。

肖雅看着,忍不住心疼,就把儿子往外面走廊送:“小凯在外面待着吧,过道上有风,妈妈和院长再说点话,一会儿就出来。”

小男孩点点头,乖乖地就出了来,站在了走廊上。

不远处的大树下,那群男孩子一个个屁-股撅得老高,正起劲地弹着弹子儿,泥土地上掏了几个连成一线的小洞,圆溜溜的,正好比弹子儿大了一圈儿。

小心翼翼地用手打出去,正中土坑的,就引起一阵欢呼,没中的,就引来一片懊恼的惋惜。

“大黄输了!这轮又赢你一个!”一个男孩聚精会神地瞄准了,把手里的弹子儿打进了土坑里,兴高采烈地一把抓起对手的弹子,“哈哈哈,这个是我的了!”

那个叫大黄的流着清水鼻涕,不服气地哼了哼:“岩哥不在,你就猴子称霸王了,等岩哥回来我叫他帮我全赢回来!”

对面的男孩得意扬扬:“岩哥才不会帮你,我的弹子儿还是岩哥送我的呢,他帮我也不帮你!”

“来来,狗子我来和你打!”有人不服气,弯下腰去掏土坑里自己的弹子儿,“看我打你个屁滚尿流!”

一群小孩玩得开心,忽然有人一抬头,就叫了一声:“哎呦,你是谁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就站了个漂亮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看着他们玩呢。

“刚刚那个汽车里下来的,富人家的小少爷呢!”有人小声说。

孩子们看了看小男孩笔挺的小西服,再看看他脚上锃亮的小皮鞋,都有点讪讪的,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那男孩。

小男孩年纪小,仰头看看他们,也不怯场,矜持地点点头:“我跟着妈妈来你们这里参观的。”

孩子里,忽然就有人小声问:“参观了,是要领养一个弟弟妹妹走吗?”

小男孩警惕地看看他:“我才不要呢,我们是来捐赠爱心的。”

一群孩子就有点失望了,纷纷“哦”了一声,又开始蹲下身子,开始玩弹珠游戏。

没人再理会小男孩,那男孩子一个人站着看,却也看得津津有味。家里的专属游乐室里什么昂贵的玩具都有,可是毕竟没有这么多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而且,这趴在地上打小玻璃球的游戏,他也真的没见过。

透明玻璃一个个五彩斑斓的,里夹杂着五彩的漩儿,打出去的时候花纹转动,滴溜溜地闪着璀璨的光,格外有趣似的。

他腰板站得挺直,可是眼睛黑漆漆的,就一直瞅得认真,那群孩子瞧他穿得好,也知道他身份矜贵,也没人敢上来搭讪,只顾自己玩儿。

就在这时,旁边围墙的一个小豁口那儿,忽然就有人叫了一声。

“快来快来,我和阿丰掏了一窝鸟蛋,刚刚烤熟了,都来吃!”一个清亮的声音隔墙飘过来,带着点得意。

瞬间,趴在地上的小屁孩们全都嗷嗷叫了起来,一窝蜂地跑到墙边的大树边,一个个猴子一样,蹭蹭地挨个爬了上去,爬到半遛儿,再往墙边那个豁口一跳,正好翻过了墙。

——显然不是一次两次的,个个熟门熟路。

片刻工夫,一群孩子的身影就不见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墙外传来:“岩哥厉害!这么一大窝鸟蛋!”

“给我一个,哎呀,烫烫烫!”

“好香啊,岩哥你在哪儿掏的啊,这附近的树不都被我们掏光了吗?”

一个悦耳明亮的男孩声音带着得意,隔着墙都能听出来满脸骄傲劲儿:“我和阿丰游过了河,在河坝那边找的,嘿嘿,明儿我们再去。”

“岩哥我们也要去,带我们过河呗!”

“不行,你们不准下河!”那声音的主人站在一群孤儿中间,身量明显比这些孩子高大些,约莫有十二三岁,小小年纪就有了点英气俊朗的模样,正一个个分发着烤熟的鸟蛋。

他随手拍了那个闹着要下河的小孩脑袋一下,斩钉截铁地吓唬人:“河水那么深呢,每年都能淹死几个小孩,你门谁敢下水,我打断谁的腿!”

正说着话,就听见墙头那边“扑通”一声。

他一抬头,正看见围墙豁口露出了个陌生孩子的头来,小脸憋得通红。

正是刚刚那孩子学人也爬上了树,往这墙头跳了下来。可是他年纪小,业务不熟练,这一跳没骑稳,整个身子就挂在了墙上。

小胳膊没啥力气,眼见着扒不住墙头,身子摇摇晃晃地就要掉了下来。

陈岩吓了一跳,飞身拔腿急冲过去,胳膊一伸,正好接住了掉下来的小男孩。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小男孩眯着眼睛仰头看过去,就瞧见金色光芒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生动的亮光。

陈岩一把接住小孩,这才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就瞧出来这孩子衣服昂贵,生怕自己身上汗津津的背心弄脏了他衣服,忙把他放下地。

他皱眉,板起脸吓唬那小孩:“你怎么这么皮,会爬墙吗就这么往下跳?也不怕摔断了腿!”

小男孩的脸有点黑,斜着眼瞪他:“我会爬!”

陈岩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会爬什么啊,差点就摔成小瘸子啦。你哪儿来的呀,你家大人呢?”

他身后的娃娃们七嘴八舌地抢着叫:“他是来我们福利院献爱心的,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小男孩听着他们叫,也不说话,只昂着头,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陈岩,目光流落在了他的前胸口袋上。

刚刚这个大哥哥抱他时,他的小身子紧紧贴着他胸前,感觉得到有几个热乎乎、圆溜溜的东西在那儿呢。

陈岩顺着他的眼光一低头,就笑了。

他伸手把胸前口袋里剩下的几个鸟蛋掏出来,冲小男孩亮了亮:“小少爷,这东西没油没盐的,不好吃。你还是回家吃好吃的吧。”

他身后那群孩子围上来:“就是就是!人家啥没吃过啊,肯定天天能吃鸡蛋。岩哥给我,我还想吃!”

“好香啊,美得我舌头都快吞掉了。岩哥再给我一个呗。”

陈岩笑着又分了几个出去,伸手拍掉那个大黄伸过来的爪子:“你都吃两个了,还好意思!”

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一群孩子吃得美滋滋的样子,心里痒痒的。

可是家教良好,他也没有开口讨要食物的习惯,只有站在一边偷眼瞧着,两道小眉毛悻悻地皱了起来。

陈岩瞥见他那想要又不愿意开口的小模样,乐了。

他笑嘻嘻地弯下腰,三两下把最后一个烤鸟蛋的壳给剥了,露出光滑白嫩的蛋白,送到了小男孩嘴边:“真饿啦?那就尝一个。”

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敌不过好奇,终于矜持地张开嘴,就着他的手,把那鸟蛋整个吞了进去。

鸟蛋也就鹌鹑蛋大小,进了嘴巴,三两口就吃完了。

或许是真饿了,又或许是千辛万苦爬墙才吃到的,不知怎么,小男孩就觉得这小小的鸟蛋比平时吃的山珍海味还有滋有味点。

陈岩眉眼弯弯,好笑地看着小男孩吃完,伸手刮了刮他笔直的小鼻梁:“吃完了就回去,下次别乱跑啦,听见没?”

小男孩被他刮鼻子,脸色有点不太高兴:“你干嘛呀!”

哎哟,小家伙脾气还挺大,摸不得呢。

陈岩点着他额头:“就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还长得这么好看,在大街上被人贩子拍晕了,拐走了都没处哭去,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啊?”

小男孩冷冷地不做声。

谁会被拐走啊,家里难道没有保镖跟着的吗?

陈岩摇摇头,帮他整了整身上的小西服,伸手要牵他:“走,小不点儿,带你找你家大人去。”

小男孩正要伸手呢,一听他叫自己小不点儿,又不高兴了,板着脸瞪他。

陈岩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几秒钟,忽然伸出胳膊,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毫不客气就往大门那边快步走。

小男孩冷不防被他抱起来,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热的,小短腿就不安分地踢来踢去。

陈岩把他的腿按住,快步往福利院正门走:“你说你这小少爷,嘴巴馋,人又皮,还乱踢人,来来,别闹,我唱个歌给你听吧。”

怀里抱着乱踢乱动的小家伙,他一阵风似的跑了起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大声唱着:

“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

小螺号滴滴滴吹,浪花听了笑微微

小螺号滴滴滴吹,声声唤船归喽

……阿爸听了快快回喽!”

少年的音色清亮干净,气息悠扬,虽然是没有正规训练过的野路子,却像是这夏日中的一道清泉,在他怀里扭动的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竖着耳朵听着。

一群孩子闹哄哄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岩哥岩哥,唱《外婆的澎湖湾》吧,那个好听!”

“我要听蜗牛!”

“哈哈哈什么蜗牛啊,那个叫《蜗牛与黄鹂鸟》……”

“你们当我点唱机呢?”奔跑的少年哈哈大笑,“待会儿玩打弹子去,谁能赢我一局,我就唱一首。”

小男孩的耳朵贴着他胸膛,那清亮的笑声不像是从头顶传来,却像是从少年胸腔里传过来一样,带着点奇妙的共振。

院子里,肖雅和司机正四处张望呢,已经找了一小会儿,正开始有点着急,忽然就看见一个大男孩从大门进来,怀里正抱着自家儿子,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

小男孩被放下地,蹬蹬地向妈妈跑去。

“小凯!怎么不好好待在走廊里,下次不可以再乱跑了,知道吗?”肖雅嗔怪地一把搂过儿子,点了点他的额头,“去哪儿玩啦?”

小男孩抿着嘴,伸手去指那边:“看他们玩儿……”

一扭头,那个领头的大哥哥却没过来,只是远远地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带着一群孩子跑开了。

肆意的阳光下,少年矫健的身影像是一阵风,回首一笑时,雪白的牙齿闪着光。

坐在回程的车上,小家伙一直安静得很。

正当肖雅以为他累了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妈妈,我们能领养这里的小孩回家么?”

肖雅一愣,试探地问:“啊……为什么这么问?你想要个弟弟妹妹吗?”

小男孩扭过头,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福利院大门:“才不要弟弟妹妹呢,我要个大哥哥!”

肖雅啼笑皆非,伸手把他的头扭了过来:“都是要弟弟妹妹啦,哪有要什么大哥哥的?”

小男孩嫌弃地撇撇嘴:“小的不好,大哥哥才好。可以带我爬树下河……还可以掏鸟蛋。”

肖雅啼笑皆非:“我们来这里是送爱心的。他们缺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多送点钱就好啦,不是要带一个回家的哦。”

他们这种富贵人家,怎么可能随便领养个非亲非故的孩子进家门呢!

小林烈凯不说话了,闷闷地摆弄着座位上的飞机玩具,没有再吭声。

鸟蛋那么香,以后吃不到了吗?

……

“快来快来,看看里面有啥?”几个孩子猫着腰,趁着月光悄悄跑到了活动室外。

他们在外面疯玩了一天,晚饭时就听说了,今天有爱心人士来送爱心,福利院里马上就要开两个新活动室呢,但是神神秘秘的,说是到六一才能开门。

活动室的门锁着,可是新粉刷的房间需要通风,一扇扇窗户都开着。几个孩子身量瘦小,一个个叠着罗汉,很快就翻进了窗子。

一跳进去,几个孩子都“哇”了一声。

好多书啊!花花绿绿的,很多都带着崭新的漂亮插画。

“这么多。”他们四下里悄悄翻看着,都有点激动,“六一儿童节一到,就能看了!”

大黄目不转睛地翻着一本西游记连环画,看得出神,冷不防就被人抽走了。

“干啥啊,我要看!”他急了,伸手想去抢,“岩哥还我!”

陈岩瞪了他一眼,把连环画放回了原处,小声道:“你倒是瞧瞧你的黑爪子,别弄脏了书,下次洗了手再来。”

阿黄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是哦,吃了晚饭也没洗手是油乎乎的。

“走吧,书在这里不会跑的,过两天就能看啦。”陈岩安慰着大家,带着一群皮孩子又翻出了窗户。

“岩哥岩哥,这里还有一间,听说里面有好东西!”

这间屋子窗户有点高,陈岩虽然在孩子群里算是高的,可毕竟也只有十来岁,踮起脚尖跳了好几下,也瞧不见里面的东西。

“算了,进不去。”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吧,回去睡觉去,待会儿王姨会来查房的。”

几个孩子没辙,只好跟着他悄悄往宿舍跑。

“对了,我听说,那间房里是乐器。”忽然就有个孩子小声说道,“吃晚饭时,食堂的师傅说的。”

正在飞跑的陈岩,忽然脚步就是一停。

“是真的吗?有什么乐器啊?”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那个孩子挠挠头:“能吹个响儿的吧?不过我觉得没劲,还不如给咱们送点好吃的呢。”

“就是!我想吃鸡蛋糕,还想吃巧克力,还有上次那个华夫威化!……”

一群孩子小声嚷嚷,嘻嘻哈哈打闹着,只有陈岩的脚步慢了。

他回过头,向着那间活动室的大门看了看。

月色正好,那屋子黑洞洞的门上,好像忽然被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银光。

……夜色渐渐变浓,福利院里的大通铺上,孩子们鼾声均匀,一个个睡得香甜。

一个身影却辗转反侧,好半天,悄悄坐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拉开门,闪身出去,一个人又来到了刚刚离开的活动室门旁。

站在那间高窗的房门前,他仰着头看了一会,猫着腰,又跑进了附近的一间房间。

很快,他搬来了几个长条凳,一个个地叠在一起,轻巧又矫健地爬了上去。

顺着叠起来的条凳,他翻进了窗户,站在了空无一人的音乐活动室里。

明亮的月色像是温柔的水流,静静照进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洒在了乐器架上,照亮了最显眼处的那把木吉他。

水银般的丝滑月色中,吉他上的木纹古朴优雅,漂亮的黑色琴弦像是在闪光,圆润优雅的器形更像是一副诱人的画。

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安静的少年屏住呼吸,轻轻伸出了手,在那琴弦上拨动了几下。

宛如碎玉落珠,又像是清泉跳跃,这无心拨响的音符清淙动听,犹如天籁。

像是被这动听的优美音色吓了一跳,他身子一颤,慌忙又缩回了手。

四下里安静得很,偌大的福利院里,没人听得见这深夜里轻若呢喃的几声吉他响。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会注意到他,终于忍不住,小心地把那吉他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他的手指有点发颤,又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极轻,极慢。

从低音试到高音,从生涩,变得连贯。

无师自通,没有章法,可是就如同巫女在暗夜里施展了魔法,像是海妖对着这人间的少年发出了狐惑人心的吟唱。

从此后,再难放下。

这个番外是前世的缘分啦,是不是蛮奇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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