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精而不贵多,别看苏毗部落人多势众,兵力足足是唐军的两倍还多,士气也算高昂,可无论单兵素质还是战术素养,都远在苏毗部落人等之上,更别说武器装备上的优势之巨大了,双方这么放马一对冲,结果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的,但见五千唐军骑兵犹如一把利刃般,只一个冲刺,瞬间便已将吐蕃骑阵生生撕成了两截,所过处,杀得吐蕃官兵尸横遍野,而唐军的损失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双方之间的战力差距之大,着实有若云泥。

溃败,止不住的溃败,纵使一众苏毗部落士卒有着保卫家园的决心,可在强大的唐军面前,其坚强也就只是纸糊一般地不堪一击,待得唐军兜转了个圈子,再次杀回兀自乱成一团的吐蕃军阵之际,溃败已是无可避免之事,饶是苏里谷禄狂呼着试图唤起手下部众的抵抗之心,却也无济于事,万余人马除了倒扑于地的千余尸首之外,余者纷纷四散溃逃了开去,苏里谷禄见状,自不敢再强顶,率领着少部分聚集在身旁的部众疯狂地打马向逻些城方向急窜而去,甚至连自家部落都不敢回。

“全军止步,就地安营!”

拓跋山野率军追杀了一阵之后,也没再向前追击,而是止住了全军,就在那曲河边安下了营垒,半个时辰之后,一阵烟尘滚滚中,一面火红的战旗已从山坳里冒了出来,赫然是李显率唐军主力赶到了那曲……

逻些内城的大相府中,赫茨赞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垫着厚实皮毛的木塌上,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色迷迷地望着正在中庭处翩翩起舞的一众歌女,时不时地还跟着哼唱上几句,着实是逍遥得紧,显然心情相当的愉悦,这也难怪,自噶尔•钦陵一死,朝中再无任何人能威胁到他赫茨赞的地位,加之国主年幼,诸般事宜如今可都是他赫茨赞说了算,权势熏天之余,贵而富极,赫茨赞又怎能不志得意满的,再者,旺松次仁那头又传来了可靠之消息,媾和之事已无大碍,唐军的威胁已除,赫茨赞自是有理由好生放松上一下的。

“大相,大相,不好啦,不好啦……”

就在赫茨赞饭饱酒足,正盘算着究竟该宠幸一下哪位歌女之际,却见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口里头还胡乱地嚷嚷个不休。

“混帐,你家老爷我好着呢,慌个毬,作死么!”

赫茨赞本就是个极端自我的货色,这会儿刚升起来的某种欲望就这么被打断了去,心里头的火就别提有多大了,恼火之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揪住管家的胸衣,便是一个大耳刮子甩了过去。

“啊,啊……,大相,唐、唐军杀、杀来了啊……”

管家正自心慌之际,冷不丁吃了赫茨赞这么一打,登时便懵了,啊啊了好几声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只是气息不匀之下,话也就说得结结巴巴地,可好歹算是将惊天消息给道了出来。

“什么?唐军?你放屁!哪里来的唐军,说,快说!”

这一听管家如此说法,赫茨赞先是一惊,而后便是一阵大怒,猛力摇晃着管家的身体,气咻咻地怒吼了起来。

“大、大相,苏、苏里谷禄就在门、门外,是,是他说的,不关奴婢的事啊,大相……”

管家跟随赫茨赞日久,又怎会不知其最是心狠无情,这一见情形不对,彻底慌了神,顾不得身子被摇得快散了架,赶忙嘶吼着将实情报了出来。

“嗯?传,快,快传!”

眼瞅着管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赫茨赞是真的慌了,一把将管家推倒在地,跺着脚狂吼不已。

“啊,是,是,是……”

管家是彻底被赫茨赞的暴虐给吓坏了,慌乱不已地爬起了身来,一边一迭声地应着是,一边连滚带爬地向外头蹿了去,不数刻,便陪着一身狼狈状的苏里谷禄转了回来。

“大相,大相,唐贼杀来了,杀来了啊,我部、我部战败,唐贼势大难敌,大相,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一见到赫茨赞的面,苏里谷禄立马哭丧着脸干嚎了起来,一张老脸生生皱成了菊花状。

“啊,这,这……”

赫茨赞本就不是有大主见之辈,这一听消息完全做实了,心彻底地虚了,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相,快聚兵罢,再不聚兵可就来不及了,唐贼都已快杀到当雄了啊!”

苏里谷禄已是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赫茨赞身上,这一见其半晌无言,登时便急了,紧赶着出言进谏道。

“对,聚兵,聚兵!”

被苏里谷禄这么一提醒,赫茨赞这才算是醒过了神来,自不敢再多耽搁,怪叫了一声,连蹦带跳地便冲出了厅堂,向不远处的王宫赶了去……

当雄,藏语中意为“挑选的草场”,地处西藏中部,乃唐蕃古道必经之地,再往南行三百里便是吐蕃国都逻些,在吐蕃军政体系中,当雄属乌茹,直接隶属吐蕃赞普亲自管辖之地,素有逻些北大门之称,境内多河谷、湖泊,草场辽阔,既是赞普之私有牧场,又是禁军驻扎之地——按吐蕃军政体系,全吐蕃分为五个茹,每个茹又分为上下两个分茹,下头还设有数量不等的千户府,王朝从每个分茹抽调一千户为禁军,由赞普亲自掌握,再加上乌茹的赞普直属军队,全禁军应有兵七万五千余众,号称“十万禁军”,可实际上却并没那么多,只因吐蕃人乃游牧民族,习性便是逐草而生,真正完全驻扎在当雄的禁军总兵力不过两万余众罢了。

两万余人马看似很多,可相对于当雄近万平方公里的地盘来说,这么点人马可就实在算不得多了,平常时日,往往走上百余里路都不见得能到人烟,可自打十月初七以来,这等荒芜的景象却是不复存在了,为抵御即将到来的唐军,几乎每日都有着各路兵马向此处汇聚而来,短短四天时间里,当雄一带的吐蕃军数量已激增到了十二万之多,还有着差不多相当数量的军队正在拼命向此处急赶而来。

“混帐,阿素古次仁的人怎么还没到?催,再去催!一群废物!”

中军大帐中,赫茨赞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着,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咆哮,神情狰狞至极,吓得下头的诸将们噤若寒蝉,便是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

“大相明鉴,‘叶茹’远在雅鲁藏布江上游,距此数千里之地,纵使快马急赶,却也怕是到不得……”

赫茨赞生性残暴,他一发怒,旁人自不敢稍动,可“约茹”大将赤里河赞却是不能坐视不理,只因阿素古次仁是其儿女亲家更兼多年挚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任由赫茨赞胡乱加罪于人,这便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陪着笑脸地进谏道。

“放屁,老子管它远还是近,军令一下,便是刀山火海,也得赶到,怎么?尔这厮是想与其连坐么,嗯?”

赫茨赞正自心气浮躁之际,哪管甚理由不理由的,不等赤里河赞将话说完,他已是气咻咻地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赤里河赞的话头。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面对着这么位不讲理的上司,赤里河赞实在是无奈得紧,尽自心中气极,却也只能是连道不敢地退了回去。

“不敢,不敢,哼,好一个不敢,来人,再给老子……”

赫茨赞恨恨地瞪了赤里河赞一眼,不依不饶地骂着,刚想着再派人去催促“叶茹”的兵马之际,却见一名报马从外头狂奔了进来,话便就此打住了。

“报,大相,唐贼已到十里外,正在向此处杀来,请大相明示!”

报马心急如焚,压根儿就顾不上去看赫茨赞的脸色,紧赶着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急吼吼地出言禀报道。

“啊……”

一听唐军已到,赫茨赞立马联想起了几番败在唐军手中的旧事,身子猛地一震,人已是目瞪口呆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报,殿下,前方十里发现吐蕃大营,兵马众多,看旗号,正是吐蕃大相赫茨赞之主力大军。”

发现总是相对的,就在吐蕃骑哨侦察到唐军到来的同时,唐军骑哨也发现了吐蕃大军的存在,自是紧赶着便报到了李显处。

“再探!”

对于报马送来的消息,李显并无甚表示,只是淡淡地一挥手,便将其打发了去。

“殿下,我军长途而来,利急攻不利久持,末将请命率部前去邀战!”

报马方去,策马行在李显身后的拓跋山野已是忍不住站出来请战道。

“不必了,孤自率全军去战,赫茨赞此人不过无谋之辈,好战而又无勇,一战便可破之!传令:全军即刻加速,赶到纳木错湖!”

对于赫茨赞其人,李显早已是了解得透彻无比,自是不将其放在心上,微微一笑,摇手拒绝了拓跋山野的请战要求,旋即,面色一肃,神情凛然地下了令,自有跟在身侧的号手吹响了急行军的号角,原本正迤逦缓行的唐军大队立马开始了加速,马蹄声急中,烟尘大作,一道钢铁洪流滚滚向前,势不可挡地杀向了纳木错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