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羊圈里的教室

“这里是天山的一个支脉,这座山的名字叫白头山,山高四千零八十米,山顶呈圆形,常年白雪皑皑,而山体除了裸.露的石头外,就是满山的茅草,所以,从远处看,就像一个白发的巨人一样,故名叫白头山...大家或许觉得奇怪,山里怎么会有人居住,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只有这山上有水,人离不开水,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人就能生存下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眨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

“孩子王”在申帅耳边讲述着,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二十多年前的方小民是位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在学校时他是学生会主.席,毕业后因成绩突出被留校做了大学教师。

能在名牌大学留校的学生基本上都是牛人,那时的风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差,凭的是真本事,放到现在,甭管你是博士前还是博士后,没有一定的背景求爷爷告奶奶都留不了校。总之,能留校的学生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至少是出类拔萃冒尖亮瞎眼的那种。

方小民不但工作出色,兴趣爱好也很广泛,他曾经有个抱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个年代的文人几乎都有过这个梦想,亏得学校一年有两个假期,这就给了方小民游山逛水的时间。

那是一个暑假,还没有找女朋友的方小民早早准备好了背囊计划远行,正好学校有辆车要去新疆吐鲁番拉水果,方小民就借机搭了顺风车。

一路上平安无事,方小民庆幸又省了一笔路费钱,却没想到,汽车行到白头山附近时抛锚了。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是茫茫的戈壁滩,只有一座大山横在一侧,山上除了裸.露的石头以外,就是满山坡的荒草,荒凉的叫人心寒。

方小民本来就抱着游玩的心态,看到汽车抛锚,一时走不了,干脆就跟着感觉走吧,于是,他兴趣昂然地朝大山走去。

这座大山与方小民之前所见的山完全不同,几乎全是黑色,站在山上往远处眺望,戈壁滩也是黑色的,只有头顶的山峰是白色的雪。以前,他所爬过的山都是绿意葱葱,这里却是光秃秃、黑碜碜的,倒是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方小民感叹着大自然的杰作,不禁吟起了诗来:

丝路美,

风景让人赞。

大漠戈壁无人烟,

驼铃声声传。

丝帛绸布商旅途,

西出阳关重重山。

何时把乡还?

押韵倒是押韵,只是现在的戈壁哪里还看得见骆驼,更别说布贩子了。

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方小民兴致勃勃地自娱自乐着,一边爬一边拍着照片,正当他拿着照相机取景时,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儿童。

方小民抬头一看,一群小孩正好奇地盯着他,有几个就站在悬崖边,丝毫无惧地在踢着石头玩。

方小民吓了一跳,忙柔声细语地喊道:“你们别在悬崖边上玩,很危险的...”

几个小男孩笑了,不禁没有移动,脚下反而踢的更欢了。

没办法,方小民只好改变了策略,笑容可鞠地掏出一包饼干,喊道:“来,小朋友们,哥哥请你们吃饼干。”

孩子们没有动,似乎对陌生人有种戒备,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了渴望的光彩,那几个站悬崖边的小男孩也停止了踢石头的动作。

“别怕,哥哥不是坏人,哥哥是老师,你们觉得老师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方小民笑着说。

终于,一位年纪最小的小女孩怯怯地走了过来,方小民将饼干递过去,小女孩迅速地抓过,也不擦手上的泥土,马上就放到了嘴里。

其他的孩子们一看,纷纷围了上来,瞬间就把方小民手里的饼干一抢而空。

吃了方小民的东西,孩子们对他友善了许多,听说孩子们正在读书,这里还有一所学校,方小民不禁好奇起来。

山里的学校一定与众不同,每天鸟语花香,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和大自然融入一体,说不定上课时还会有松鼠野兔山鸡来学校里串门呢...

方小民决定去一探究竟。

孩子们一听客人要看他们的学校,个个自告奋勇在前面带起路来,还别说,山里的孩子走山路就是在行,走斜坡如履平地,翻崖子轻而易举,方小民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着,还是被孩子们拉下了一大截。

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孩子们来到半山腰的一座平地上,平地上有几座土房,还有些做农活的工具,松鼠野兔山鸡没见着,倒是有几只狗,巴巴地摇着尾巴追赶着孩子们玩耍。

终于被孩子们带到了他们的学校,方小民傻眼了。

那是一个用篱笆围起的院子,里面有一间用树皮封顶的破屋,走进去,到处是羊粪,空气中充斥着动物排.泄物的味道。

这分明就是一个羊圈嘛!这些孩子是不是故意在逗自己开心?

孩子们告诉他,这里就是他们的学校,但也确实是个羊圈,白天把羊赶出去,由孩子们轮流放羊,其余的孩子们就在羊圈里学习。还有一些学生是住在其它山里,光走山路就要四、五个小时,为了安全起见,这些孩子自带干粮,就吃住在这所谓的学校里。周一来,周五走,白天学习玩耍,晚上,由外面赶过来的学生就和羊群挤在那间破屋里过夜。

方小民倒吸了口冷气。环境太差了,这哪里是学习的地方?人和牲畜怎么能混住在一起?更何况孩子们晚上还要在这里过夜?

“你们老师呢?”方小民皱着眉头问道。

“张老师到县里看病去了,今天我们上自习课。”一个男孩抢答道,那眼神直直地盯着方小民的背囊,似乎在渴望远方的客人能从背囊里掏出点什么赏给他。

方小民这才注意到,那个小男孩脚上的鞋竟然是用树皮做的,上面用铁丝缠了几圈,十个脚趾头全.露在了外头。

再看看其他几个孩子,也好不到哪去,个个都穿的破破烂烂,像一群小乞丐一样。

孩子们穿着破烂点,方小民还能接受,毕竟那时的农村还很落后。但让方小民不能忍受的是,羊圈里竟然没看到一张课桌和一张凳子,除了一面墙壁上挂着一个脏兮兮的破木板,再看不到别的教学工具了。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方小民愤怒地走进了村民的家里,他要找村民理论理论,为什么这里的村民不能找间好点的房子让孩子们读书?

但走进村民家的方小民再次被惊呆了。

这里的村民实在是太穷了,家家户户除了土炕破席水缸,就别无长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小民真不敢相信都新社会了还有这么贫苦的地方?还有这样求学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方小民问年纪最大的男孩。

“我叫腾蛋蛋。”

“你们这里一共有多少个学生?”方小民又问道。

“加上我现在有一十六个。”

“十六个学生也不多,干吗不在住的房子里读书呢?”方小民问道。

“这是在的学生,新学期到,还有三十多个买不起书,就没来了。”腾蛋蛋如实地回答道。

方小民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上几年级了?”

“我上三年级了,张老师说我认识的字都可以写信了,但我没有可寄信的地方,张老师说等他去了天堂,就让我写信邮去天堂,老师,天堂在哪里啊?”腾蛋蛋带着自豪的表情说道。

方小民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在这时,一个孩子喊道:“张老师回来了,张老师回来了...”

孩子们赶紧跑了过去,方小民扭头一看,一个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头,身上背了一个破布袋,胸前还抱着一个氧气袋。

“这就是我们的张老师。”腾蛋蛋把方小民拉了过去。

方小民赶紧做了自我介绍,张老师似乎很劳累的样子,没有说话,而是手忙脚乱地将破布袋卸到地上,又动作艰难地对着氧气罩猛吸了几口,这才气喘吁吁地回道:“原来、原来是大学老师啊,失敬、失敬...真、真不、不好意思了,身体不中用,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

“我听孩子们说,张老师您去县里看病了,怎么不医好就回来了?”方小民问道。

张老师脸色苍白地笑道:“你是看到我抱着个氧气袋吧,我得的是心脏.病,老.毛病了,运动量稍微大些就受不了,今天到县医院去看,还是老样子,我就输了点氧气又顺便给孩子找了点书回来...”

张老师说的轻松,但方小民也看的出对方身体的虚弱,毕竟两人都是老师,很快就找到了话题,二人交谈的很是投机。

通过交流,方小民很快得知了对方的情况。

原来,张老师原先是县城的一位小学退休教师,教书育人了一辈子,猛地闲下来,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正好县教育局下了个通知,号召广大教师到山区里去支教。当时,张老师患心脏.病已好几年了,心肌长期供血不足,严重的时候,氧气袋不能离身。但听到支教的消息后,他却背着家人报了名。

果然,在张老师与家人说起报名支教的事时,遭到了妻子、子女的激烈反对。

“你不要命了?山区交通不便,医疗条件差,万一发生意外,抢救都来不及。不行!”爱人如是说。

但张老师是个倔犟的人,他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他一再坚持,家人不得不让步。

过了家人关,但教育局却卡住了,领导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批准。

最后,张老师亲笔给教育局写下了一份“生死状”:“我自愿到边远山区支教,如发生意外,一切后果由本人承担。”

为能顺利过关,张老师还让妻子也签了名。教育局领导看了他的生死状,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批准了。

从支教那天起,张老师已经在白头山工作了八年。

听了张老师的经历,方小民不禁唏嘘不已,他既感动又疑惑地问道:”张老师,您都在这里工作了八年,怎么不找个年轻人来换换,再说,您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舒服,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里人想想啊。”

“唉,年轻人倒是来过几个,但都吃不消,中途打了退堂鼓。”张老师苦笑道。

“就凭您一个人,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方小民心直口快地说道。

“我知道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还是要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我也不是求名或是别的什么,我只是想让这些孩子能够接受最基本的教育,让他们知道大山外面还有不一样的世界...”张老师淡然地说道。

“哎哟...”

“孩子王”正在讲述着,申帅突然惊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