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养鬼(2)

阿育的目光停留在他携出又带回的塑料提袋上,那提袋中装着他那份召灵道具。阿育的呼吸急促起来,他鼓起勇气,向塑料提袋走去,将之揭开,他见到提袋中那只召灵用的小碟,正微微扭晃着,和塑料提袋摩擦发出了嘶嘶声响。

“呃?”阿育惊讶万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双手一握,将袋子捏紧,他感到手中的袋子发出了更大的震动。

“不对!”阿育很快意识到这样捏着塑料袋可不是办法,索性手一抖,将袋子中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小碟子落在地上翻了几翻,又翻回背面,仍不停绕转着,阿育连忙俯身按住那小碟,只觉得小碟子绕转力道甚大,像是随时都会飞脱离手似地,他急中生智,随手扯下书桌边墙面上一张日历,放在那小碟绕转的轨迹上,小碟便这么转上了日历。

“这位老兄……或是大姊,你……你……”阿育慌乱问着,见那日历上的日期是十号,有“1”和“0”两个阿拉伯数字,便说:“老兄,拜托……『1』就是『对』,『0』就是『不对』,你……你是男的,对吧!”阿育这样问,那小碟子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乱绕,阿育又问了其他问题,依然无法与碟子中那家伙沟通,他用脚构来那只红布袋子,拿在手上,死命去压小碟子,那小碟乱窜的力道更大了。

阿育伏在地上,像是擦地板一样,压着红布袋子与小碟子四面乱冲,那张日历早给划破碎裂。

趴嚓一声,小碟裂成两半。

“噫!”阿育感到双手让那裂开的小碟扎得极疼,却不敢轻易松手。此时的情形可与文杰示范时完全不同,他完全无法应变,他感到自己双手压着的那红布袋子缓缓膨胀,咦了一声,这才知道红布袋子的袋口本便对着小碟,小碟一裂,里头的“东西”便正好给吸入了红布袋中。

他不再多想,赶紧反转袋子,捏着袋上的系绳打了个结,跟着向后坐倒,背靠着墙,总算松了口气,想是刚打完一场球赛一般。他发现自己的手掌虎口处有几道让碎裂小碟割伤的浅痕,便甩了甩手,随即自地上捡回那米袋,打开袋口,正要将红布袋子放入五谷米袋中。

“别这样,小弟。”阿育手中那红布袋子,竟发出成年男子的说话声音。

阿育哇地尖叫一声,将红布袋与米袋都抛了老高,米袋飞到**,袋中的五谷杂粮和其他配方在空中纷扬飞洒开来,嘶嘶沙沙地落在地板上,红布袋则是缓缓地在空中划圆,最后飘落回阿育脚前。

“你……你你……刚刚是不是你在说话?”阿育惊惧望着脚前的那只红布袋子,结巴地问。

“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红布袋子回答。

“你你……你又不是人!”

“我曾经是。”

“为什么你会讲话啊?”

“为什么我不能讲话啊?小弟,你没看过鬼,也看过电影吧。电影里的鬼也会讲话啊。”

阿育摇摇头,说:“……但是文杰的守护灵、美君的守护灵都不会说话。”

“狗屁守护灵,邪门歪道!”红布袋子发出的语音高拔起来:“谁教你们玩这个的?”

“是……是我的同学。”阿育战战兢兢地回答,在红布袋子的逼问之下,他大略将前两天文杰夜间召灵,以包括他在内的另外四人,决定加入文杰这守护灵游戏的经过说了一遍。

“不学好的死小孩……”那红布袋子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做你们几个小孩子的守护灵,这玩意儿分明就是养鬼术,是害人用的。就算是道行高深的法师,一个不小心也会被自己养的鬼害死,你们几个小鬼,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这……”阿育听红布袋子的说话声愈趋严厉,心中惶恐,连连摇手说:“我知道错了……我……我把你放了,你走吧,我不要守护灵了。”

“放我?你知道怎么放我吗?”那红布袋子发出了冷笑。

“嗯?”阿育拾起袋子,解开系绳,将袋子口拉开,只见到里头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他摇了摇袋子,又倒了倒袋子,问:“你走了吗?”袋子没有回应,阿育重复问了一遍。

“当然没有!”那袋子怒叱。

阿育吓得又将红布袋子抛飞,那袋子却滑顺地飘回了阿育手中,说:“带我去见教你这邪术的同学。”

“我……我联络不上他,大概要等星期一上课才能见到他吧。”阿育叹了口气,想起什么,又说:“而且我明明也没有召你,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吧。”

“放屁!我主动找上门干嘛,你家很大吗?要请我住吗?”红布袋子斥骂几句,又和阿育对证了在坟头帮美君念咒的经过,讨论一番,阿育这才推测想来应当是当时他与美君一起念咒,他所携带的召灵道具也因此起了反应,将当时同样在附近的游灵,也召进了自己的碟子当中。

“这个袋子被人下过咒,我得花点功夫才出得来,如果你把我跟刚刚那些豆子放在一起,我可能就出不来了。”红布袋子这么说。

“文杰说,五谷是要化解守护灵的戾气。”

“你听他放屁!那些豆子下过咒,是用来控制孤魂野鬼的!我想起来了,还有『烟』对不对,你可别请我抽烟,我不上当。”红袋子气呼呼地说。

“烟?什么烟?”阿育不解地问,又随即醒悟,说:“是『香』啦,文杰说在香上面缠自己的头发,或是沾一些自己的血,可以『喂』守护灵。”

“我们以前都叫『烟』,那也下过咒,鬼吸了烟,就像人吸了毒,为了继续吸,所以要继续帮法师做事。”红布袋子这么回答。

“原来你以前也当过守护灵,难怪这么清楚……”阿育这才恍然大悟。

“你再叫我『守护灵』,我出来之后会要你好看。”红布袋子沉声说。

“那……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姓石,你叫我石大哥好了。”红布袋子里的石大哥这么说,跟着,他向阿育大概介绍了自己。

石大哥生前是个工人,在工地意外身亡,死时还不到三十岁,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当了十年的孤魂野鬼,然后,他被一个巫毒法师公以类似的邪术禁锢了六年,这六年间,石大哥成了师公行恶时的得力帮手,帮助师公干过不少丑恶事迹,直到师公意外死去,石大哥才脱离了巫术禁锢,重新恢复了孤魂野鬼的身份。

“那个法师这么厉害,又有守……又养了鬼,怎么会出意外?”阿育忍不住插嘴问。

“哼哼,是我杀死他的。”石大哥冷笑两声。阿育打了个寒颤。

原来当年那师公有一堆黑道上的仇人,他的仇人同样也能聘雇懂得邪术的人来治他,师公法术尽管高深,但三天两头就要和敌人交手,几年下来,总会有失手的一天,说起来可笑,事实上师公不算失手,他只是前一晚斗垮了一个死对头,高兴得痛饮一晚大肆庆祝,在酒酣耳热之际,师公搞错了“烟”。

“搞错了烟?这是什么意思?”阿育再度打岔。

“那个老鬼把我的『烟』跟另一个老兄的『烟』搞混了。”石大哥解释,当时师公豢养着超过十只供其驱使为恶的鬼,师公极为自负,针对每只不同习性的鬼,施以不同的禁锢法术,以求能得到最大的控制效果。

师公醉酒那晚,搞混了石大哥与另一只鬼的“烟”,于是那晚两只鬼所承受的禁锢法术效力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那一晚,是石大哥与所有被师公豢养的鬼企盼已久的时机──解脱的时机、复仇的时机。

石大哥与另一只鬼被师公修炼多年,道行已高,逮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自平时禁锢他们的青瓷瓶子中挣脱而出。师公一向修炼巫术恶法,因此法坛上并没有供奉神像,两只鬼如同出闸虎、脱缰马,扫平了整张做法坛,放出其他恶鬼,跟着齐聚到了客厅。

本来以师公的道行,即便是突如其来地遭受十余只凶烈恶鬼的围攻,也未必会丧命,但这晚不同,他击败了纠缠多年的对手,太过高兴,以致于喝下了远超出本身酒量的酒,此时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当他让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时,他的身子是不受控制的,他让四只经他修炼许久的恶鬼附体,他感受到的剧痛,是他用右手的菜刀,砍去左手二指所致。

他的嘴巴不自主地张开,在他面前现身的是一个凶厉女鬼,女鬼生前被法师使用邪术****虐死,死后仍然脱离不了法师控制,其积怨可想而知。

女鬼缓缓伸出手,自法师口中拉出了舌头。

法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舌头,让数只恶鬼用难以想象的残暴手段,使之与口腔脱离;舌头之后,恶鬼的目标便转移到他整个口腔,和他另一手的手指。

众鬼要摘去恶虎的爪和牙。

没有舌头,不能念咒;没有手指,无法结印,法师成了待宰猪羊,十几只凶厉恶鬼充分表现出多年下来,师公教给他们的一切,他们将师公传授的那些暴虐折磨手段,统统还给了法师。

法师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漫长、最惨烈的一个晚上,在晨光隐现的半小时前,才终于断气。

“原来……如此。”阿育听得双眼僵直,更不敢问当夜恶鬼们所使用的种种手段,好半晌才喃喃地说:“石大哥,我……我可没有要你帮我做坏事,我也没有关着你,我……”

“你怕我害你啊?”红布袋子里,发出了石大哥的嘿嘿笑声。

阿育不敢再答,怯怯地不出声。石大哥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弟,冤有头债有主,这几天你早晚替我上三炷香,供点鸡肉水果什么的,过个两、三天,等我出去,再找那个搞这法术的家伙算账,你说你同学名字叫『文杰』是吧。”

阿育楞了楞,赶紧说:“这……石大哥,我们只是贪玩而已,你就原谅我们吧……!”

“小弟,人生在世,有些东西就是不能碰,碰了,就要付出代价,你求饶也没用。”石大哥的声音严厉冷峻,半晌之后,又和缓了下来:“你不用怕我,我在土地神面前发过誓,不再害人啦,但是你同学们身上的那些鬼就难讲了,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