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鲍望春宣布召开了中央特科广州行营第一次碰头会。

几个分支系统的老大,各个都仗着自己是这里的老土地,本来就看上头派下来的鲍望春不顺眼,都不想去开会,打算硬给这位上海滩杀过来的过江龙一点钉子碰碰。谁知道突然有消息传来说,这个鲍局长虽然刺杀了南本隆实,建了一个大功,但自己也失明了。这个消息一出,各派各系顿时心思就活动起来,人人都以为自己可以乘机坐上广州行营第一把交椅的位子,顿时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鲍望春对他们更是不安好心。他知道这支队伍已经烂了,他也知道虽然其中有些人是无辜的,但是现在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留为日后的大患。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知道陈老爷子突然又答应帮忙,主要还是因为看在自己用命强挨了他一张的份上,但鲍望春本就存着要把老洪门拉上自己战船的心思,所以毫不客气就拉着陈老爷子一起坐下来开会。

而那几个本来以为自己大有希望可以成为广州行营负责人的大佬,直到开开心心走进了开会的大厅,看见坐在首座旁边的洪门老爷子陈宜昌,才知道大事不好,可惜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然后,陈宜昌再度见识了鲍望春心狠手辣的本质。

他端坐在会议厅的上首,脸色苍白,双目微闭,伤重的身体半瘫靠在椅背上。如果只是看外表,谁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清瘦俊美到孱弱的人会是后来连发二十三道枪毙命令的主事者。

二十三道枪毙命令!据后来洪门弟子说,他们只是站在一边当摆设,听着那些大佬被拖出去的惨叫都听得腿软了,但自始至终,鲍望春眼都不睁开一下。他只点名!

被点到名字的大佬,站在他身后的罗靖安自然会拿出一份资料,把这个大佬犯的事一一公布出来,然后就有人上来把这个刚才还在呼风唤雨的大佬拖出去。两声枪响,一声惨叫,整个会议大厅静得就像坟墓一样。

当然也有人试图反抗,但通常那人枪还没有拿出来,自己已经被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了。

而这次清洗事件也在日后被记录在了军校特科的教科书上。归根结底,除了鲍望春自己,没有一个人相信已经身受重伤又双目失明的他还能以这样的雷霆手段,毫无顾忌地清洗队伍。军统广州系统各支派的大佬不相信,就连陈宜昌自己坐在那个厅里都不相信。

陈宜昌一开始是以为鲍望春需要洪门的助力帮他座安稳这个位子就好,谁知道后来才发现,那个人从开头就是为了把老洪门拉上他的战船,他们洪门中人只要坐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他自己已经把那群不信邪的大佬收拾得一干二净。

全面细致的情报加迅速及时的反应加必要的雷霆手段,当然,还有一份冷淡狠辣的心肠,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陈宜昌就眼睁睁看着它在眼前完成了。

忍不住就给他有点欣赏,陈宜昌不自觉地想。若说能力,赐官跟他倒是不相上下,两个人都是一时俊杰,但赐官绝不如他能狠得下心肠。说这人的狠,他不仅仅只是针对外人如此,就是对他自己也绝不手软。好几次,光是看着他呼吸,就觉得浑身发痛,老爷子难得地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有点后悔的意思。

啊啊,自己好歹还是洪门的当家,绝对不可以同情这样的妖精!陈宜昌甩开心里的悔意,却还是不自禁地又联想到自己的徒弟。赐官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点算计心肠,往往是事到临头了,他才不得不展露一下自己的实力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但如果他能像这妖精有这份狠辣和预算千里的本事,只怕洪门早就超过青帮,恢复往日的江湖地位了。哎呀,这样想想,要是赐官真能把这妖精“娶”回家里,不是对洪门也很有裨益吗?

啊哟,顶你个肺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

就在陈老爷子这样的反复心情当中,中央特科广州行营的第一次碰头会结束了。鲍望春枪毙了二十三个大佬,革了十七个大佬的职务,他们的位置全由原来派系的第二把手或者第三把手接任,并且统一归罗靖安辖制。

那炎热的午后,一场大雨还没有落下来,鲍望春又一次掌了大权。而等到周天赐忙完手里的杂事,匆匆忙忙收到消息赶回老洪门,天都变了。

***

双喜慢慢推开病房房门,罗靖安回头看了一眼,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医生,但随即就瞪大了眼睛,“周,周太太?”这位太太怎么每次都突然地杀进来啊?

“叫我何医生!”双喜淡淡地说。她一点没有说谎,她本来就是读医科的,就算后来嫁给了周天赐,她依然是广州为数不多留洋归来的女医生。只是今天,她倒也是特地为了鲍望春过来的。

早上看见周天赐走后,鲍望春也转身离开,本来只是觉得可笑——昨天还跟她说得好像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的样子,什么要生要死的,结果今天一大早两个人就各管各地做他们自己的“事业”去了,如果这个也叫做至死不渝的爱情,她何双喜也输得太不甘心了!

会不会是鲍望春故意装病拖着天赐?双喜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蠢,不,是非常蠢!但是就算是最蠢的念头,一旦产生就会像种子埋进了土里慢慢就会生根,继而发出芽来。

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本身就是医生,也知道周天赐这一年来资助的医院是哪几家,而她作为周太太,要看谁的病历也没有谁能出来说不行。

但当她仔细看了鲍望春的病历以后,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傻住了。

那个人,那个骄傲得好像就连天上的云也只配做他脚下的泥的男人,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说:“你爱他,就等,三个,月。赐官,完完,整整,都是,你的。如果,你不,要他了,你,想清楚,跟我,说。我会,带,他走!”

——他说:“我,只有,三个月,的,命了。所以,你想,清楚。赐官,的,生死,在你,手里!”

那个疯子,他真的会把赐官带走!而赐官,也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死!

双喜浑身颤抖,忐忑不安,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恐惧。不行,这不行!无论如何,无论赐官怎么对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赐官去死啊!

她正愁肠百转不知道该如何才好的时候,却猛地看见了下面一排被医生划掉的药剂,这是?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仔细研究了药剂和所有的前因后果,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家,洪门的陈老爷子就急冲冲地把昏死过去的鲍望春送进了她所在的医院。

看着躺在病**昏迷不醒的鲍望春,即便明明知道就是这个人抢走了自己的丈夫,何双喜还是忍不住地感觉有些恻然。

赐官和自己,这个人和白黛林,如果那两个人没有相遇,他们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两对夫妻!哪怕这个乱世怎么样的天翻地覆,以后的人生怎么样的颠沛流离,他们都会感觉幸福,觉得快乐。夫妻夫妻,这是要几生几世的积累才有的姻缘啊!

可是现在,他们自己亲手撕碎了那些关于幸福的幻想。白黛林死了,离婚合约也在自己的书桌上——那两个人究竟要牺牲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够证明他们的爱是伟大的,是激动人心的呢?

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这样的感情?这个人世间,是不是真的除了这样的感情,其他就算抛掉都无所谓?

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不!就算眼泪,她也不要在他的眼前流。她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她,使他们对不起她们!

所以,就算自己这样做,也是对的!是对的!是——对的!

“嗯哼……”仿佛感觉到了不安,鲍望春从昏迷中转醒过来。

“医生,医生!”罗靖安大叫。

双喜瞪着那个手舞足蹈的副官,“我在这里。”

“你……”对了,她是医生!罗靖安不由自主地抓了抓头皮,“何医生。”

双喜走过去开始检查鲍望春的状况,又拉铃叫护士进来,有条不紊地注射针剂,又让护士给他挂上盐水,然后抬头看看罗靖安,“你怎么还在这里?”

罗靖安一呆,“我……”

“医生治疗当中,闲杂人等必须离开你不懂吗?”双喜冷冷地问,毫不客气地命令,“出去!”

罗靖安被她的气势吓住,不由自主退了出去。但直到其他护士都出来了,门也关上了,他才猛地想起来,其实这样很危险诶,那个女人,算起来应该是局座的情敌吧?听说女人对待情敌都是手段很毒辣的,但是,但是局座是男人啊,到底算不算这种关系呢?

啊啊啊啊啊啊!罗靖安猛抓头发,他要疯了!

病房里——

鲍望春眨了眨眼,眼前虽然还是漆黑一片,但身上的痛楚却比刚才要好太多了。

“鲍望春,我说话你听得见吗?”双喜淡淡地问。

“双喜?”微微一愣,鲍望春的声音有些飘忽,“你,怎么……”

“我是这里的医生。”双喜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平稳,“你身上的伤很重,不过除了始终没有驱除的神经毒气的残余,其他只要加以时日进行调养,就会好。”

“……”鲍望春说不出自己心里这一刻是什么滋味,任何人来治疗他,他都觉得无所谓,但是双喜,让她看见自己这样最无助的样子,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等等,“什么,神经,毒气?”

双喜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怎么,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不见吗?”她反问,“你的眼睛似乎是受过什么毒气的薰染才会看不见的,你怎么不知道?”

鲍望春猛地握紧拳头,“不是,我的药,治疗,疯病的,药,的,副作用,吗?”

“是,”双喜回答,“根据检查,你体内的确有哪些毒素的积累,但还不足以影响你的视力。你的眼睛是被熏伤的,只要服用一定的解毒剂就可以恢复。”她静静地说,“广州任何一家大型综合医院都有这类的解毒药剂,但关键是,必须尽快治疗,如果拖过三天以上,你就瞎定了。”

脑中一阵晕眩,鲍望春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受伤的关系,是受伤的关系!可是,他不是习惯和喜欢自欺欺人的人。

很简单就能治好,但是赐官告诉他,他的眼睛没治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赐官那痛得入骨入髓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说:对不起!

如果拖过三天以上,他就真的瞎定了,但“他的”赐官却只叫他什么都别想,只要好好休养!

双喜看着他不停颤抖的身躯,甚而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手里拿了一支镇定剂快速地注射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一直在想,鲍望春,究竟是什么让你们爱到这样疯狂。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我输了。”慢慢把镇定剂注射完,双喜淡淡地说,“但现在我终于明白,输的不是我,是你,鲍望春!”

缓缓站直身体,双喜的动作熟练而且优雅,是标准的救人的姿势,但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在谋杀眼前的人。她知道,但是,她停不下来,她就像疯魔了一样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如果这就是爱情,鲍望春,这太可笑了。赐官他要折断你的翅膀,拔掉你的羽毛,让你就算空有一身才华却只能被他掌控。”顿一顿,她凑过去在鲍望春的耳朵边轻轻地说,“他只是被你惹毛了,他用‘爱你’作为理由,要让你——一个最骄傲的男人成为他的禁脔!”

猛地退开转头,即便是她自己,她也不忍看那个男人的表情,活生生撕裂一个人!双喜,你在活生生地撕裂一个人!她知道,但是,但是她还是坚信,自己是对的,是对的!

“所以,你醒醒吧!鲍望春,你们这个不是,爱情!是角逐,是争斗!唯独,不是爱情!”

仓皇地逃走,双喜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而出了病房以后,眼泪就不可控制地涌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算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绝望和悲伤还有铺天盖地的痛苦还是充斥了她周围的空间,背靠着病房的房门,人慢慢滑下去跪倒在走廊上,“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你们!是你们错了……是你们先错的!”

突然间,号啕大哭!

****

周天赐走进洪门总堂的大厅的时候,沉郁了整整一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广州夏天的雨,一旦开始落,就像没有会停止的时候一样。回头看看满天的雨幕,周天赐轻轻叹了口气,那个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往里头走。但刚进门,一个耳光就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本来是想搁开的,但看清楚动手的人是他的师傅,举起的手就放了下来,“师傅……”

硬生生挨了一个耳光,嘴角立刻有血水流了下来。周天赐叹了口气,他现在知道自己的脸为什么会那么圆了,大部分原因应该是被打肿的!

“你这个小畜生!”陈宜昌当着沈文泰的面恶狠狠地骂,“你还敢叫我师傅?跪下!”

周天赐撩起衣摆乖乖跪下,用手背抹一下嘴角的血沫,眉头一蹙,“师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生气?”

陈宜昌被他问得自己反而老脸一红,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打得累了才恶狠狠地问:“你,你老实说,你跟那个鲍望春,鲍局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天赐心中一紧,果然是最怕什么什么就来!一时间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宜昌半天等不到答案,怒火更甚,“说话啊!”

“哪,你让我说的!”周天赐一咬牙,“他是我的情人。”

“情人,嘿嘿,情人!哈!”陈宜昌指着他的手指都颤抖起来,“他是个男人!你,你老实说,是不是那个妖精勾引你的?你老实说,老实给我说!”

周天赐心火顿时大盛,“师傅!”骂他,他认了,打他,他也认了,但唯独不能说那个人的不好!那个人不仅仅是他心尖上的宝贝,更重要的是,如果说他们之间真的有谁先勾引谁的话,也绝对不是那个人!

“师傅,你要打要骂,要怎么处置我,我认了。”周天赐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陈宜昌,“但是,您不要骂他,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跟他无关!”

其实说到底,陈宜昌在见过鲍望春以后,对那人的好感只有大过恶感。但是周天赐是他最看好的弟子,是他打算以洪门相托的继承人,哪怕是一点点有损他将来成就的事情,老爷子也无法容忍。更何况,洪门是以忠义传承的古老门派,最忌讳这种不干不净的事情。

其实老爷子自己心里已经软了,若周天赐好好地给他赔个礼,道声歉,或者插科打诨一顿,也许就没有事了。可是周天赐只要一想到鲍望春这一路走过来的苦,就觉得自己心如刀绞,宁可自己代替他去痛,也不能容忍任何人再说他一点点的不好。平时那么醒目的一个人,就在这一刻却半步不让地倔强地抬起头来,“是我强迫他,是我勾引他,是我害了他……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师傅您要怎么惩罚,都冲我来!但是,”牙关咬紧,额头的汗都痛流出来,“您不要叫他妖精,不要说他不好!”

当着沈文泰的面,自己最看好的徒弟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在陈宜昌来讲,这还是第一次,顿时出离愤怒了,“你,你……”

“师傅,我知道您生气也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周天赐慢慢蹙起眉头,“我……”头一点一点昂起,大声地道,“我喜欢他,我放不开他!”

整个世界突然凄厉地亮了一亮,紧接着一声暴雷轰鸣在天地间。

周天赐定定地大声地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只要他!”电闪雷鸣当中,无端端许多许多画面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涌现出来,还来不及抓住就流逝过去,但整颗心却被那种感情紧紧攫住,“我等了他几生几世了,这辈子,才等见!”咬着牙,笑却渗出来,“我等了他几辈子了!”

“你这个畜生……”要不是站在一边的沈文泰手伸得快及时拉住了暴走的老爷子,这一刻陈宜昌的掌就直接打在周天赐的天灵盖上了。

相比较陈宜昌的暴怒,沈文泰冷静多了,“赐官,你是我们洪门下一辈弟子中最杰出的,老爷子几次三番都明确表示了,将来洪门就是你来当家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么你又知不知道洪门是以什么传家的?”

“忠、孝、节、信、礼、义、廉、耻。”

“那么如果换了你是老爷子,你拿你这样的弟子怎么办?”沈文泰接连不断地追问。

周天赐沉吟了一下,突然一振衣衫向着陈宜昌和沈文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光洁的额头磕在水磨青砖上,三下响头却叩得皮开肉绽,鲜血涔涔。然后直起腰板,薄唇紧抿却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陈宜昌看得几乎喷血,就连一向冷面的沈文泰都变了脸色。

门外雨更加大起来,“刷刷”的把高高的门槛都淋个湿透。

“你癫了!”沈文泰冷冷地说,“滚出去,跪在院子里,看能不能让你清醒些!”

周天赐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又三个血淋淋的响头叩下去,然后径自起身跑到外面大雨李抖抖衣衫,跪了下去……

***

“我不是把你当兄弟,”一个声音一直一直在他的耳边说,“我拿你当知音。”

鲍望春克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无法阻止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寒。身边急救器械发出的巨大响声都不能掩盖掉那个带着漫天风沙声的承诺,“我拿你当知音……”

我拿你当知音,当知音,你说,你拿我当知音!

知音是什么?是我知你疼我爱我不想我死,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你自己的立场;是你懂我想你念你要你活着,却仍要傲笑天下覆雨翻云。

我以为,我真的以为,这样,才是知音,才是你说的“爱”!

但是,你却这样对我?!

身边医生护士的大声疾呼似乎远远在彼岸响着:“心跳……脉搏……氧气……不行了,用电击!”

“嘭!”剧痛,慢慢飘离的灵魂被人用力拽了一下,鲍望春回头看看那具躺在手术台上的躯体,一时间觉得无比陌生。

但是他的前方,同样无比陌生。

无尽的黄沙,间或露出地面的嶙峋怪石,但一个人站在那里。厚厚的毛皮披风披在他壮实的肩头,他似乎始终站在那里,一千年一万年都不改变地守在那里,只为跟他说一句——

“我拿你当知音!”

“周天赐!”当这个名字从脑海深处翻出来然后变成声音从他的口中喷出,不断的鲜血也跟着喷了出来,“周天赐!”

名利,我从来不在乎,死亡,我可以不怕;良心,我可以泯灭;黛林、抚子,我都可以忘记……我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扔掉抛弃,我以为我一无所惧,但是其实,你只要一句话,一个动作,你就能够杀死我,周天赐!

能够伤害我的只有你,只有你!

但是,我已经伤痕累累,痛不欲生!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怎么能够忘记你的诺言?你说的“知音”难道就是为了禁锢我,锁住我,让我瞎了双眼只能守在你的身边?

你可以跟我共死,却不能容我飞翔!难道这样,就是你所说的“爱”?

到底是哪里错了?哪里不对了?我穿越了一千年终于找到你,结果你却忘了你自己说的诺言。一千年的时间,流逝到哪里去了?

你告诉我,你说的,爱,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手术的主治医生慢慢摇了摇头,“看来不行了,我最多只能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再延长一个到两个小时的生命,让病人家属进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穿着手术服的双喜浑身僵滞住,“不,不行了?”

主治医生看她一眼:“何医生,你自己也是医生,你看这种状况……”

双喜猛地跳起来,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换,就这样拼命地跑了出去。

赐官,赐官,赐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恨你们,但是,如果现在我不叫你回到这个人——我的情敌的身边,我也会跟着疯掉!

究竟是为什么,我要爱你,又要看着你爱他,却又要在这里飞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你所说的,爱,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