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

“他妈的!”戴雨农把脚从泥泞当中拔出来,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抬头四顾,“臭小子还真会躲啊!早知道这道这样难走,我就开车……咳,咳……”

他的侍卫官忍不住笑道:“钧座,这可是您自己说的,诸葛亮三顾茅庐,那都是要亲自走路去请的才现诚意!”

“啊呸呸呸!”戴雨农虚踢一脚过去,“什么诸葛亮三顾茅庐?没学问就给我滚一边待着……回来!还有多远的路?”

“不远了,就前面,看见没?过了那片竹林子应该就应该到了!”

“竹林子,嗯。”戴雨农抬头看去,初夏的黄昏,天气也不是很好,不过那一杆杆修竹青翠欲滴,一片竹林子浓黛碧阴的,似乎一下子就把暑意去除了一大半。而那风里偶尔摇曳的青竹清高孤瘦,百折不挠,看起来就觉得——跟那个人很像。

再走几步,一座民舍就出现眼前,简单得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但修葺得很好,篱笆围着的小院子里还种了一些蔬菜。

周遭一片寂静,天,有些微微下雨。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戴雨农在门口站住,突然有些沉吟,“我真是白号了‘雨农’二字啊!”微微叹息一声,“红尘误我!”

民舍的房门突然打开,随着一阵咳嗽声,一个清瘦得令人担心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裤,脚里踏了一双草鞋,手里拿着一副捕网,倒像是准备出门捕鱼的寻常农家子弟。

只是戴雨农知道这个人绝对跟寻常农家子弟有着天差地远的距离,在如今的上海,这男人跺一跺脚,天塌地陷即刻可以血流成河。与其说沦陷的上海是在日本人或者说临时政府的手里,还不如说上海其实是在他的手里。

这个人叫做鲍望春,表字东卿,不仅掌握着上海最大的地下情报网络,又是临时政府的伪统计调查局局长,同时还是他戴雨农的学生,奉命打入投降政府内部的高级特务。

有着那么多重身份,随便哪一个都足够他风花雪月,挥金如土,更何况他自己本身面目俊美,年少有才,身材挺拔,只怕到了风月场所女人倒贴上来都不少。但就这样的一个人,此刻却孤零零的单身一人躲在浦东乡下,伤病交加仍清贫度日。戴雨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赞也赞不出口,骂也骂不出来,只留叹息在风雨里逸了出来。

鲍望春听见叹息,不由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戴雨农,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愣了愣,但随即丰润玲珑的嘴角勾了一勾,眉骨也微微一抬,漫天的风雨顿时就潋滟成了他眼里的一池秋波,“钧座!”

“你果然躲在这里。”戴雨农哈哈笑着,转头四处看看,“你蛮会找地方的吗!怎么,打算归隐田园了?”

鲍望春轩了轩眉,淡淡地道:“说笑了。”

“诶,怎么,舌头还是没有治疗好?”戴雨农诧异地问,“不是说,那个什么法国医生很有一套吗?”

鲍望春略抬了抬眼,“寡言,修心。”却依然没有让开身体,请他入内的意思。

“东卿你啊,一向就是我最聪明的学生……怎么,屋子里藏了美娇#娘,都不舍得让我进去坐会儿?”戴雨农有些牵强地笑起来。

“不敢,”鲍望春轻声道,“只是,屋内,简陋,怕,怠慢了,钧座。”他走出来,“钧座,请跟我,到前面,竹林,稍坐。请——”

戴雨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跟着鲍望春走到前面的竹林里。鲍望春在竹林里砌了石桌石椅,闲暇时常来这里看看书。值此初春的时节,看一些绿色,倒也清雅。

当下自然有人上来把石桌石椅擦得一干二净请他们坐下。戴雨农看了他一会儿,“东卿,你还在怨我关于知田兄的事情吗?”

鲍望春略顿了顿,但还是慢慢地抬起眼睛,“东卿,不敢。”

戴雨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在恨我的,你是奉我的命令假意投靠日本人,以便获取情报……我原本也是出于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没有说出来,谁知道知田兄眼睛里容不下半颗砂子,还没有等我跟他说清楚,已经请调去了前线……不过你放心,知田兄的青天白日勋章我已经为他请颁了,没有问题,等回去,就让委座亲手把你叔叔的勋章,你的勋章和奖励一起颁给你。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恢复名誉!”

鲍望春弯了弯嘴角,却是一个冷淡得几乎倨傲的笑容,“如此,多谢了。”他淡淡地道,随即又看看戴雨农,“钧座,有什么,事情,请直说。”

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单纯得以为只要靠自己的正义和努力就能够实现梦想的年轻人了,虽然说起来时间只相隔半年,可是有时候人的成长往往就在一夕之间。

然而,代价似乎也大得让人难以承受……

戴雨农口中的“知田兄”指的就是鲍望春的叔父鲍丰逸,字知田,原本是中央政府军事参谋总部的高参,但在去年九月知道了鲍望春“私人问题”和“投敌”的事情后,当即请调去了抗战一线。国军北方防线溃散时,他的部队被日军重重包围住,在没有援军,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死守了三日,鲍丰逸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他自己。

“师座最后的时候,一直在说,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没有管教好鲍家的子孙,不知道下去了,怎么跟祖宗和兄长交代……”侥幸逃出来的鲍丰逸的部属把这句话带了给鲍望春,鲍望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除了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痛苦,鲍望春便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沦陷了的上海“歹土”上飘荡。有时候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够活着。对他情深似海的黛林死了,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叔父死了,为什么他却还活着?

黛林,叔父,他们都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可是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犯的错,却要他们来承受后果?为什么他们死了,而最应该死掉的自己,还活着?为什么?

想不明白,却又知道自己的这条命已经连放弃的机会都没有。是黛林用她的命才换来他能够继续地活着,鲍望春只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忘记,但是正如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是可以活着,有些事情也一直就像用火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忘也忘不了。

死不了,忘不掉,于是他便只有咬紧牙关地活下去。

于是他开始努力适应自己的“汉奸”身份,整合上海的地下势力,通过“大上海”舞厅重新整顿上海的情报市场……他一手遮天,在上海这篇沦陷的“歹土”上,鲍望春迅速地蜕变着。假如说过去,他还是一个本着良心行事的热血青年军官,那么从民国二十七年开始,他除了心底里那个至大的目标,就再没有其他的信念。

为此,他要上海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只要别人的服从;为此,他不惜双手沾满血腥,不管丧命在他手里的人是有辜还是无辜,是特务还是良民!他争取与各方面对话的权利,他竭尽自己全力地保护这个已经沦陷了的,他的上海!

他唯一的还剩下的,除了这个上海,还有什么?

一旦一个人认准了他最后的目标,他的爆发力很恐怖,鲍望春渐渐相信这句话是真的。民国二十七年元旦的那个月,他用铁血手腕清洗了所有势力,然后又以此作为进身阶梯,成了日军扶持下上海伪政府的特务局局长,掌控了所有的地下势力。同时也成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上海特别独立行营主任,一时间,上海尽在掌握。

但往往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鲍望春却觉得自己似乎完全不能认识镜子里的那个人,如此陌生!

2月份,刚过完年,日本军方号称中国通的南本隆实来到上海,此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中国人消灭中国人”的理论,他的到来引起了蓝衣社均座戴雨农的注意,特地到上海来筹划刺杀南本的计划。

而作为戴雨农的弟子兼上海特别独立行营主任,鲍望春责无旁贷地协助配合,甚至亲自动手。一开始,计划还算顺利,他们两人合谋成功地敲诈了南本一大笔资金,只不过没有想到最后刺杀失手,结果还是让那老狐狸得以身退。反而鲍望春因为掩护手下受了重伤,子弹几乎擦着肺部而出,险些危及生命。直至将养了三个月,却还是留下了病根。

戴雨农愣了愣,伸手过来,似乎要拍他的肩膀,鲍望春却下意识地让开。戴雨农愣了愣,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东卿,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的苦心……”

苦心?鲍望春垂着眼帘,嘴角却轻蔑地勾了勾,心中只觉得悲凉。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其实叔父鲍逸丰之所以一心求死,除了听闻他的“私人问题”以外,更大的因素是因为他“投靠”了日本人。而戴雨农知道他是奉命卧底的,他根本就是奉了他的命令在行事!但是叔父请调的时候,戴雨农却一言不发。

只因为鲍逸丰是中央军高参部另一派系的人,而不是他戴雨农的心腹。为了这个高参的位子,戴雨农是丝毫不会在意死掉几个人的。

换作一年前的鲍望春或许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但现在的鲍望春却已经能够清清楚楚看得明白。这其中如果没有戴雨农的私心,他把自己头砍下来都行!

所以鲍望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老师,直到戴雨农自己也说不下去,只能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最大的梦想是进陆军部,我可以帮你搞定。但现在我手上也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戴雨农说,“如果你可以帮我解决这件事,不要说陆军部,就是高参部我也可以把你弄进去,你看怎么样?”

鲍望春的眼睛略眯了眯,声音里有种倦意,“是!我从前,最大的,梦想,是,进,陆军部。但现在,我,只想,杀鬼子。”他慢慢地说,“我,很满意,现在,这样……”

“不同的,东卿!”戴雨农在他旁边缓缓坐下,脸上的笑容也漾了出来,“说到底,这件事若我交给别人做,只怕都算对你不起,”他叹口气,“你最好不要推辞。”

鲍望春心中一凛,口中却依然淡淡地道:“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可以,放弃的。”

“是么?”戴雨农诡异地笑笑,反问,“就算是关于周天赐的事情,你也可以放弃?”

“……”鲍望春有一时间的仲怔,差一点点就反口问出——周天赐是谁。

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下意识里就想忘掉,就想假装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也许只要再给他多一点点地时间,他就可以真的忘记了,一点点地时间就够。但戴雨农在这个早晨突然间地就说了出来。

周天赐!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入鲍望春的大脑,他几乎呼吸都困难起来,连忙用手压紧太阳穴!

周天赐,对,周天赐,他想起来了。

“他……周天赐,做了,什么?”鲍望春低着头,依然紧紧按着太阳穴问。

“他以国际红十字会的名义,向全世界的华侨募集了一大笔援助,但不肯交给国民政府。”鲍望春愕然抬头,然后就看见戴雨农微微冷笑的表情,“东卿啊,你决定了吗?这件事如果你不管的话,我就派别人去了,到时候会不会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我就不好说了。”

他竟然要挟他,他竟然用周天赐要挟自己!鲍望春突然觉得世上最荒谬的事情也莫过于此。

紧紧地盯着戴雨农,鲍望春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内疚或者惭愧,但那人始终只是微微冷笑地看着他,半点其他表情都没有。久久之后,鲍望春垂下头深叹了口气,“我去。”

即便是戴雨农,在这一霎那脸上也不由自主浮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笑着道:“对嘛!这才是我戴雨农的好学生……”

“钧座!”鲍望春低声道,“我去,是因为,我是,军人。只是,”猛地又抬起头来,“钧座,既然,还记得,学生,”他冷笑一声,“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什么好学生,什么怕对不起他,归根结底还不是他戴雨农看不惯上海上下铁饼一块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人调开。

“咳,东卿,”戴雨农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你的言辞还真是一如以往的锋利啊。不过,话说回来,一些事情大家确是心知肚明,我也不用赘言。但我想你去广州,也并非全是私心,”叹口气,“你只需多想想便会知道,我这是在保你……算了,你这牛脾气,说了也未必信我。”站起来严肃道:“传委员长令!”

鲍望春立刻站了起来,立正,行礼。

“兹命陆军上校鲍望春创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广州行营调查课,即日生效。”

鲍望春脸色复杂地接过委任状,但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戴雨农,“请,钧座,示下。”

戴雨农轻轻笑了笑,“聪明!交待你几件事。一、南本隆实现在广州,虽然他吃了我们一次亏,去到广州又被海军陈将军暗算了一记,但这老狐狸不死,我终究心里不太平。此人对中国了解颇深,还是尽早铲除为妙;二、广州现在是我中华从外获得各种援助物资的唯一的途径,目前欧洲局势也不稳,你要尽一切可能在欧洲沦陷以前得到尽可能多的国际援助;三、国际华人民间援助那笔资金务必尽快到手,然后你可以利用这笔资金来购买战略物资,货单我会等你到了广州以后发电报给你;四、广州与香港近在咫尺,我盼你能确保各种援助物资渠道的畅通……先就这几点吧。”

鲍望春思忖了一刻,终于又行了一个礼,“是。”

戴雨农看着他,终于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鲍望春没有让开,让他略有了些欣慰,“东卿,我知你心中颇为怨我,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很多天怨人怒的事情,但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若一天,你能够坐到我这个位子,你当也知道我的无奈。”叹了口气,“不管你怎么看我,你是我的学生,有几句话,我必须提醒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为人一向刚直,但过刚易折,很多事情上,你切记不要太钻牛角尖,不要太露锋芒!”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如今只剩下你们这样几个,你真的当我心里好受吗?”

就算明知道他只是摆摆姿态,鲍望春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多谢,钧座。”

“算了,就这样吧,”戴雨农转身,“好自为之!”

***

“周老板,早啊!”凉茶铺的老板递了一碗凉茶过去,“怎么,又是通宵?”

周天赐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是啊。”接过凉茶一口饮尽,“鬼子的飞机大白天地飞来飞去,谁敢出来谈生意啊……啊啊,凉果拿过来,怎么那么苦?”

“知道你辛苦,给你熬得浓些。”凉茶铺的老板笑着递了一个小三角包过来,“不过周老板,说句实话,我们这些人至佩服你不过。广运行倒了几次,你就翻身几次,半年前听说你大病一场还差点宣布破产,那么多衰仔都估你这次玩完了,谁知道你那么快又站了起来,还把老婆孩子送去了香港,周老板,你叻!”

周天赐哈哈笑笑,一巴掌拍在凉茶铺老板的肩膀上,“要我光顾生意也不用这样拍我马屁,下次凉茶收便宜点就得。”

凉茶铺老板哈哈大笑,“周老板,你是广州首富,你还要我便宜?要不然索性这样,我把整个凉茶铺都送给你算了。”笑容渐渐转为苦涩,“反正这世道,生意也做不下去。”

周天赐眉头微挑正要说话,猛地“呜呜”大作,奇异的声音从头上传过来,两架印着日本红膏药国徽的飞机嚣张地从广州上空掠过,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轰炸的喧天巨响,不知又有几家家破人亡了。

周天赐几步跨出凉茶铺抬头看着远处的飞机,紧紧握住了拳头。

“赐官!”那边巷子里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周天赐转头看去眼神立刻闪了闪,先回头向自家司机关照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稍后自己回去。”

司机应了一声,开车先走了。周天赐则迅速往巷子的那边跑去,刚跑进巷子,就听见身后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喇叭声响,不由眨了眨眼回头看去。那是三辆高级轿车正在缓缓开过,当周天赐回头的时候,头一辆车已经开过去了,而居中的那辆车,他透过开着的车窗玻璃只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清瘦人影坐在后座上。

不过,那已经足够!

“东卿……”破碎压抑的呼叫就这样下意识地冲口而出,等周天赐自己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浑身颤抖得不能自已。

他来了,他来了!他到广州来了!

周天赐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那么久,都快满一年了!他们没有见过面,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去年那个月的相处相知相爱都只是一场虚幻破碎的梦,梦醒了却是两败俱伤,痛苦不已。

可是,还是想念他,每个梦里都是他,微笑的他,不讲道理的他,倔强的他,跟自己对抗的他,遍体鳞伤的他,还有……一根根掰开自己的手指,对自己说“这是……天命”的他。

不由自主跟着那三辆轿车跑了两步,周天赐猛地停住,相比较这样无聊的追逐,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既然你已经来了,东卿,我们重逢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不远!

转身,周天赐跑回巷子口拉一把刚才叫他的那个洪门弟子,“狗仔,咩事揾我?”

“就是刚才那个大汉奸的事啰!”狗仔冲着鲍望春的汽车背影吐一口口水,“泰叔让我来叫你回去,说我们老洪门也该为这个大汉奸来这里给他准备一份厚礼!”

周天赐浑身一僵,“这是师傅的意思还是泰叔的意思?”

“师傅?师傅还在练功房里没有出来呢!”狗仔边说边摩拳擦掌,“赐官,我们兄弟至佩服你的点子,快走,我们好好‘招待’一下这个大汉奸!”

周天赐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痛起来,却还是硬撑着笑了笑,“不得,我还有事情要做,你们自己去吧。”说着转身就走,脚步一开始还有些沉重,但越来越快最后竟而跑了起来。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东卿,你怎么可能会当汉奸?就算全中国的人都当了汉奸,你也不会!因为你啊,你是一个彻头彻尾单纯得只认定一个方向就不变的傻子!

对!你不会的!

周天赐不由自主抽了抽鼻子,跑得更快起来。广州饭店对吧,我马上就来了,东卿,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