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舍得放手,舍得爱

陈云意消失了好久了。

霍作作很无聊,天天和沈夫一伙打羽毛球。

别看霍作作和沈夫活脱脱一对狗咬狗一嘴毛的冤家,但打起羽毛球混双来,堪称电大一霸。

他们称霸的场景常常是这样的:霍作作如同一棵矮墩墩的壮柳树,站在球场上把球拍立着摆各种“一招制敌”的潇洒酷毙姿势,还发出种种令人魂断蓝桥的呼喝假装接球。沈夫则如同柳枝轻扬间穿梭的春燕,灵活地接所有他能接到的球,他不能接到的,霍作作常出人意料救起,忽施杀招,对手一般都以为霍作作不过是个矮花瓶,不意霍作作也会接球,所以常死于意外。

基于这两个人双剑合璧,配合得天衣无缝,纵横电大二分校,罕逢敌手。偶遇敌手,两人嘴又贱又坏,总是把对方逗得笑弯了腰,拿不稳球拍,乘机发球。总之这两个坏人搭在一起,半边球场就是他们的了,他们要是打庄,不累得拿不动球拍是不肯输下场休息的。

休息时,沈夫便经常蹲在球场旁的草坪上,脱下他的臭袜子,一手一只,先是挥舞着感慨:“人生如梦!梦如烟!烟如屁!所以人生如屁啊!”继而大唱:“你可以,玩玩我……”,他那肉团脸笑得极为亲和灿然,赛过邻家小妹,候场的众同学无一不乐翻。

霍作作最近不爱搭理薛芙了。但薛芙就像痴情的女子,习惯了在球场旁闷不吭声等霍作作。等得委屈,又被沈夫的模样逗得大笑。

后来霍作作常找不到沈夫搭档打球了,再换谁当搭档都没意思。

薛芙也渐渐少去霍作作身边碰钉子了。

一天,霍作作的小姐妹董梅到外地做工程回来,又约霍作作出去逛街吃东西,说要好好给霍作作补补身子。

吃吃逛逛,女孩子逛街的快乐来得多么简单。董梅告诉霍作作,她昨天回老家了,听说她表哥有女朋友了。霍作作心里一痛,毕竟对董梅表哥已经有好几年的感情了。

霍作作微微一笑说:“他要结婚了吗?他要是请你吃喜酒,你一定要告诉我,最好你让他补张请帖给我。”

董梅很惊讶了:“你要去吃他喜酒啊?去干吗?砸酒席吗?如果你要去砸你先跟我说啊,我蒙面起来,要不到时候我妈知道是我,不打死我才怪!”

霍作作大笑:“你想哪去了,我能叫你带我去砸你表哥的场吗?我要去看新娘啊,跟你表哥好那么多年,我买票看新娘都不行?”

董梅很奇怪,以前任何她表哥的蛛丝马迹,都能惹得这位小姐妹情绪失常,怎么这么重磅的消息,居然没有反应呢?董梅问霍作作:“你是不是跟上次那个男孩成功了?这么看得开,连我表哥结婚都不哭了!我原来还担心你会自杀呢。”

霍作作无奈地笑了:“没成功。他都毕业要走了,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的事。不看得开又怎样呢?有一句话讲得好,‘告诉我你缺什么,然后让我来告诉你,没有它你怎么过。’”

董梅笑了:“这不像你啊。你以前对我表哥不是要死要活地拼命追吗?怎么对这么好的男人反而放手了?上次见他,我觉得他对你很有意思,飞吻打得多响啊。”

霍作作低着头走着,走了一会,转身对董梅说:“董梅,还记得小学时老师给我们讲的一个断案故事吗?两个女人抢一个婴儿,都说孩子是自己的。判官说,孩子又不会说话,那就拿刀砍成两半分了。一个女人说:‘好啊,好啊。’另一个女人说‘我不要了,把孩子给她吧’。先放弃孩子的女人,才是孩子的亲妈,是真正爱孩子的人。所以,最深的爱,是舍得不强求,舍得放弃。”

这半年多来紧锣密鼓的情感经历,霍作作老成得很快,明知注定会输得一无所有,依然飞蛾扑火。只因为心已经陷进去了,开始与不开始,都一样是死。

不过她只想自己死,并不想拖陈云意一起死。他值得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她霍作作本人和“美好”没一毛钱关系,所以只好识相地守护在他的幸福之外。

防火防盗防霍作作,只要防好她霍作作,陈云意一定会幸福的。

每次想到陈云意,霍作作总是自动低到尘埃里,深深地自卑,毒毒的自嘲,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陈云意从她心里连根拔除。

董梅看着霍作作,开心地笑了:“好吧,放弃就放弃,没什么了不起,他那么高的,上次我和他说话,脖子都酸了,跟他结婚你非得颈椎炎不可。我表哥还没到结婚年龄呢,不过也快了。告诉你吧,好像他女朋友是我们小学那女班长龙颜。”

霍作作想起龙颜美丽的面孔和大大的眼睛,说:“那更该去了。连新娘都是认识的。我存钱打双份礼才行。”

当年小学将毕业,他们已初懂情事,霍作作把董梅表哥由打架对手转为梦中情人。董梅表哥在和龙颜聊天时,眼睛常亮晶晶地盯着霍作作,同学们管这种目光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霍作作以为自己赢了。

6年过去,原来自己依然输了。

龙颜,原来是你一直在给我使坏。

霍作作,为什么在感情上你永远是失败者?

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理董梅,霍作作蹲着抱膝大哭。

董梅劝了好一会劝不住说:“还以为你好了呢,装的!你刚才要是不装,我就不敢告诉你了。我送你上车先回去休息吧。”

回到宿舍,霍作作心情平静多了,对自己说:“都分手3年多了,哭什么哭?等他死了再哭!”

杨峥嵘又和人在宿舍里打牌。霍作作心烦,听不得杨峥嵘夹枪带棒的话,就到处找薛芙。得知薛芙到她大伯家去了,薛芙在躲齐信陵,也躲霍作作了。霍作作惆怅烦闷。

霍作作躺在**越躺越烦燥,烦躁到觉得再找不到人说话就跳楼!于是她跑到校外的一个电话亭里,拨通610的电话就哭。不知是谁,又把陈云意叫来了,该不会是经常有人哭着找陈云意吧?

陈云意隔靴挠痒霍作作嫌不够舒服。她伤心的时候她最大。陈云意无奈,和霍作作约在广场。

霍作作满心是背着杨峥嵘和陈云意约会的愧疚和快感,根本就忘记了龙颜和董梅表哥带给她的剧痛。

有一次霍作作问陈云意,如果她和杨峥嵘都爱上了舍蛇,谁更有胜算,陈云意说杨峥嵘魅力大,霍作作诡计多,霍作作一定会胜利的。陈云意对她的小算盘再清楚不过了。

刚见面陈云意就满脸不快,阴郁沉沉地坐在广场花圃上,冷冷问霍作作:“你不是为你前男友伤心得要死吗?要死怎么不直接撞车?还要找我出来做观众?”

霍作作又掉眼泪了。

陈云意阴森森地说:“别装哭了!刚才都没见你难过,你不就是想找我出来吗?你知道吗?这世界坏人很多的,比如我就是一个!我不勾引你玩弄你都是你的运气了,你还送上门来。让我来把你先玩够了再杀掉!”

他越说面目越狰狞,可是霍作作一点也不害怕,顺从坐到他身边,低着头说:“随便你。”

陈云意还真不客气,双手掐住霍作作的脖子,越勒越紧,掐得霍作作眼冒金星。

霍作作被捏得脸红脖子粗了还在想着:此刻自己肯定很难看,在陈云意面前就没好看过一次,死了一定投个美丽的胎,投美艳不可方物的胎,投个5岁就足以迷死陈云意的胎,让陈云意惊艳,一见钟情。只是不知陈云意还能不能等她新投胎的美女长大。她快窒息了。眼泪都出来了。

陈云意松手了:“你真想死啊?挣都不挣扎一下!刚才什么感觉?”

霍作作揉了揉眼睛说:“眼冒金星啊!眼冒金星原来是真的有,我还以为是夸张的说法呢。满眼都是乱蹦的星星,真美啊!就是美得要死过去了。”

陈云意轻轻抱住霍作作,拥她满怀,问她:“那现在,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霍作作醉了。说起了醉话:“感觉就像我外婆抱着我。”

陈云意拍了几下她的屁股:“什么外婆?打你小屁股,弹性还真好!你还当我是个男人吗?我在抱着你呀,你就没有点别的感觉?”他把她抱紧,用胸挤了一下她丰满的胸,两人都感觉一阵酥麻,心荡神移。

霍作作为自己忽起的**心很娇羞不胜。手足无措。

陈云意把霍作作转个身,抱在怀里,把他的下巴支在霍作作的肩窝里,轻轻地用脸摩挲着霍作作的脸,两人一起默默看着月亮。月色朦胧。

好一会,陈云意轻柔地说:“小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天,上帝和他的使者路过一个很有钱的地主家,想在地主家借宿,可地主不愿意。他们再三乞求,地主才勉强答应,让他们睡在冰冷的地下室。上帝发现地下室墙上有个大洞,就把洞给补上了。上帝和使者又经过来一个穷苦人家,这家人自己还吃不饱,却热情的款待了他们。第二天早上,这一家人的唯一的奶牛莫名其妙地死了。使者很生气,质问上帝:‘你是怎么体现公平的?那个有钱人家这么刻薄待人,你给人家补墙洞,这家人那么善良那么热诚,你却拿走人家的牛?’,上帝哈哈大笑说:‘我把有钱人家的墙洞给补上,是因为再不补上,里面藏着巨额的黄金珠宝就露出来了,他品行不好,不配拥有这些。穷人家呢,昨夜死神想带走他们唯一的儿子,是我用奶牛代替了他们儿子。’”

霍作作静静地听着,陈云意的声音可以媲美电台主播,此刻在朦胧的月色下娓娓道来,那怀抱温暖,那面容安详,那故事动人,那声音,无可比拟,如果和陈云意一直这样相拥着沐浴月光多好啊!

陈云意打破霍作作醺然欲醉的梦境:“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霍作作不吭声。陈云意接着说:“就像上帝给对他不好的人补墙,夺走对他好的人家里的牛那样。有很多事都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懂了吗?也许上帝带走你的初恋,是为了给你更好的。”

霍作作听着月光下陈云意那温润如玉的声音,想入非非起来。

陈云意把霍作作横抱起来甩了几圈,又抛了两下,说:“哦,给作作抛掉霉运,以后找个好老公哦!”

霍作作被吓到了,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两人平静了一下,陈云意依然抱着霍作作,很认真地问她:“你知道林冰月对我的感情吧?”

霍作作:“知道,不是我做的媒吗,那天我们看《大话西游》,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云霞来娶我’,冰月想的是,有一天你驾着一叶小舟乘风破浪来娶她,对了,你的一叶小舟最好大点,杨峥嵘说不定也要跳上去的。”

陈云意:“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可是我只能辜负她们了,你知道吗?其实我家里很穷,我妈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必须要回去给他们养老的。我们那里发展慢,工作机会很少,本地人还很多待业的,我姐姐就在家待业好久了。她们不可能找得到工作的,我养不了那么多人。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养活我自己。我只能娶我们本地的女孩子,生活成本低一些,你懂吗?你回去替我好好地感谢她们的一片心。好吗?”

霍作作想着孤寂的干娘,掂得出陈云意这样一个家庭中独子的分量。她知道他这次是在给她掏心窝了。霍作作岂不明白,这句句都是说给她听的。

朦胧的月色下,言语归于无声,两个人的心贴得那么近,“咚咚咚……”一起有力地跳着,就好像今夜的主角不是紧紧相拥的那两个躯体,而是这两颗相互响应的心。她知道,过了今夜,这两颗心将隔着天涯各自跳了。

明明紧紧拥抱着,为什么怀里还是感觉空空的呢?

坐公交车回学校,霍作作仿佛梦游了一场,一步一步像在云中浮沉。

薛芙讪讪地走过来看霍作作下蚊帐,问她:“你去哪了?这么晚没回来也不交代一声,我们都准备去报警了。外面坏人很多的。你都不知道大家担心你!”

霍作作有气无力,恍恍惚惚地丢了一句:“是啊,外面的坏人好多啊,我差点被掐死了,你看,我脖子上是不是还有掐痕?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眼冒金星这个说法是真的啊。”

薛芙惊讶极了:“那你怎么跑出来的?”

霍作作得意忘形了:“咬他手指呗,明天你们去看他中指上有没有咬痕。敢掐我霍作作,不要命了!”

姚喜窜了过来:“啊?明天去看还行?那这么说是我们认识的人咯?是谁欺负你了?”

一听有案情,301全都兴奋起来,想听霍作作说故事。霍作作偏又学姚喜,及时打起呼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