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春华如梦

当杨峥嵘在宿舍里大念她小学四年级侄儿的日记:“春天到了,桃花开了,蚂蚁出洞了,猫**了,蝴蝶恋爱了,年轻的我们还等什么呢?”,又一轮青春**掀起了,大家都感慨自己被这些早熟的小孩逼老了。杨峥嵘激动地呼吁:“恋爱去吧!go!go!go!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霍作作半死不活地添了一句:“再不老我就疯了。”

杨峥嵘口号算是白喊了,她只属意卫青,而她根本不知卫青的心在哪里,他就像篮球场上那只背着双手到处窜的灵猿,才在这边,你眼一花,他又到那边了,他一直背着双手,你眼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就忽然有了个球。所以,杨峥嵘眼一花间,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卫青的女友名单中就添了孟梦。

他口紧,谁不知他使了什么招数,只见他陪蔡生凯跑了几趟莫宝宝的宿舍,就听莫宝宝说,孟梦把卫青的照片挂在宿舍过道里,走过路过亲一亲。

小师妹们真是可爱多情,一个个青春鲜嫩像液汁饱满的蜜桃。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霍作作有种老得生锈了的感觉。忽然想起了大一时,她在蚊帐顶上写满的陈云意的名字,也曾星辉满床,她闲来无事,就找了支笔,一点一点地把那些名字抹黑了。

又不知什么时候,孟梦进入了卫青的前女友名单。一样突然、快速而神秘。

有一夜,卫青拉霍作作出去坐,说想跟她聊聊。霍作作死活不肯出去。她实在信不过卫青,晚上跟他单独出去,她就是个母猪也不干这傻事。卫青略微用力拉,她就抱着课桌不肯走。卫青知道不可勉强,只好叹着气说:“我只是心烦想找个人聊天,你怎么就这样!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吧?”

霍作作才不管他对自己有没有意思。卫青说过男人上半身和下半身可以分开的,她不行。有时候,宁可揣着小人之心,不可误以为对方有君子之腹。

很快,卫青又神龙不见首尾了,霍作作晚上和薛芙出去买吃的,撞见他和叶清清在一起,才知道卫青又恋爱了。

卫青生猛刚劲,叶清清优雅脱俗、小鸟依人。看他们的背影,真是一幅唯美的青春图。且两人又都有种神秘高人的感觉,很般配。

不过大家还是感慨:“怎么叶清清会跟卫青在一起?真是鲜花插在牛屎上。”

沈夫更毒:“何止鲜花插在牛屎上,那是一坨十斤大牛屎摔在百合花上啊!”

叶清清就像时尚优雅的小资,卫青就像一切和小资女青年极不相配的人。沈夫的形容,绝了!

卫青约会忙了,沈夫被薛芙管制了。打牌凑不起人了,蔡生凯和霍作作对网络的迷恋加深了。

当卫青又重招旧部开始打牌,大家就猜到清高脱俗的叶清清又被他变成前女友了。真不知那心高气傲的叶清清当初怎么会看上卫青,这么出众的一个女孩卫青居然舍得放手,难道他想要仙女?一切疑惑都在卫青的缄口不言中成为悬案。

霍作作搜集的零碎片断里,只有一幅画面:两个青春美好的男女,站在月光下的草地上,相距不远,男的说了一句“分手吧”,女的低着头,齐腮的直碎发垂着,风中小小凌乱,泪珠从凌乱的碎发里滑落,她低头用力扭着他买给她的银手镯,把它掰成几截,然后用力尽砸在他身上,他只是沉默,女的满面凄然走近男的,抓住男的的手臂就恶狠狠咬了一口——这一男一女,就是卫青和叶清清。卫青手臂上的牙印,是叶清清留下的,叶清清并不知道,她的牙印会在卫青身上留多久,谁知道呢?

叶清清说她真的中了卫青的毒,却并未见她毒发。她们304宿舍的祝馥桂倒毒发了。有一夜,祝馥桂突然从**冲下来,爬到窗边要跳楼,幸亏于飞飞和甄美丽眼疾手快按住了她,她们轮流守着祝馥桂到天亮。天一亮,牛高马大的祝馥桂趁疲累的舍友们不备,抓了把水果刀就冲出宿舍,途经301,嚷嚷着要砍霍作作,幸亏坐在门边聊天的霍作作反应快,迅速顶死了门,让潘笑笑说她不在。然后祝馥桂就吵吵嚷嚷着冲下楼要砍卫青。卫青也在几秒之内关严门,并让他们宿舍人把自己围了一圈……

事情闹得太大了,学校领导出面调解,祝馥桂说是卫青说她的坏话说得太恶毒了,她不愿活下去了。起初学校领导以为是卫青玩弄女生,逼得祝馥桂跳楼,找了多人调查、对质后,惊讶地发现祝馥桂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关于卫青的离谱奇异的幻想,包括卫青已经通过月球用磁场电波控制她的大脑之类的,于是,精神病院的白色救护车又呼啸着接走了祝馥桂。

虽说祝馥桂留院治疗了。但是卫青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很复杂。卫青也是懒得辩驳的人。他情史里冤魂太多,多一个祝馥桂又如何?

霍作作问卫青:“猫,你把那可以通过月球用磁场电波控制别人大脑的机器藏哪里了?”

卫青傻呵呵地说:“神经!你不要老是拿我来吴乐。”是“娱乐”不是“吴乐”,教死教不变的卫青,如果真有那部控制别人大脑的机器,霍作作首先要用来控制卫青的大脑,把那所有要命的错别字全纠正过来,这个人是要回去当语文老师的,神那!

卫青一时成为“吴乐”新话题,人人问他那先进的仪器怎么使用,他其实连“电”和“磁”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甚感惶恐。

霍作作问蔡生凯:“菜鸟,我不问猫,我就问你,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在背后说过祝馥桂的坏话?说了什么逼得人这样?我都差点被砍了,我有权知道真相。”

蔡生凯一副冤屈无奈的样子:“都说了没有没有没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我们在宿舍里说女生,都挑美女说的,祝馥桂真的没有说的价值啊!”

这霍作作倒是信的,在一起久了,大体禀性都知道,祝馥桂确实是如果没有那两根长长的麻花辫,一定会被误以为是男人。

蔡生凯又说:“我们倒是经常聊你。你真是我们宿舍的热点话题人物,不骗你。”

霍作作赶紧堵住他的嘴:“别告诉我!坏话你们背地说多少都无所谓,不准当面说坏我心情!”

蔡生凯笑了:“你怎么老是以为别人说你都是坏话呢?你在我们宿舍可受欢迎了,主要是你的胸够大够性感啊,你的脸也很漂亮,数一数二,又善解人意。就可惜太矮了,你是上半身美女。如果可以,我愿把我的身材和你换,让你美个够,真的。”

——这还是坏话。

祝馥桂的刀砍得莫名其妙,霍作作觉得自己冤死了。因着卫青,她躺着中枪的次数不少了。

元旦,霍作作和薛芙去市中心逛街,然后在超市门口等沈夫。沈夫回家拿伙食费。他们约好了一起看新年焰火。结果卫青也来了,还乐呵呵地说:“你们面子算大了。今天本来杨峥嵘请我吃饭的。我连送上门的大餐都不吃,来请你们吃东西。你们高兴吧?”

霍作作吓得魂都散了,惊慌失措地说:“你想害死我们啊!杨峥嵘回去不撕了我们才怪!你什么时候出来玩不行,为什么偏偏在她请客的时候出来?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白白被你害。”

卫青笑哈哈的:“我已经叫阿雪和菜鸟去陪她吃饭了。她还要怎样?反正现在他们也去吃饭了,知道我不去了,生气也早生了。走,逛去!等她生完气我们再回去。”

不少卖花童把他们当作潜力顾客,围追堵截。沈夫给薛芙买了一枝花。卫青笑嘻嘻地对卖花童说:“你找我卖花没有用,我没有女朋友可送。要不等你长大给我做女朋友吧。”

那小女童捧着花紧紧拽着卫青的衣服,嘴上也不输人:“行啊,那现在你先买几朵送给我吧。”

卫青大窘,霍作作他们都幸灾乐祸地逼他给他的小女朋友买花。

新年新气象,市中心热闹非凡,他们还猜中了几个谜语,奖品是一长条塑料包装的洗发水,心里实在开心,带着火树银花的气息回到电大二分校,霍作作和薛芙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她们不敢上宿舍,让卫青和沈夫先上301开路,顺便造造他们不是一伙的假象。她们就坐在草地上,互相打气。

卫青硬拉她们一起上去:“杨峥嵘哪就有这么可怕了?走,我带你们上去。我们欠她什么要怕她?上去说清楚你们才安心啊。”

薛芙和霍作作就是不敢上去。卫青和沈夫就上去了。

过不久见卫青和晁雪、蔡生凯、沈夫一起下来了。卫青捂着脸。

她们迎上去问:“刚才怎么样?杨峥嵘说什么吗?”

晁雪目露惊恐,愤愤不平地说:“何止说什么!好凶残啊!好暴力啊!我没见过这么残暴的!吓死我了。”

问他到底什么情况,晁雪只是摇头,一个劲说:“没想到啊!没想到!”

蔡生凯耐不住晁雪的性子,直接说:“我们正陪她们打牌等你们呢。卫青一进来,杨峥嵘就甩牌,扑上来乱抓乱挠乱打,把卫青脸都抓伤了。边打还边骂他贱,说请他吃饭不吃,跑去陪你们。她不让他再进301了。好野蛮啊!”

霍作作和薛芙心里更忐忑了,但是想象卫青被抓脸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大笑。

卫青直接走回102郁闷了。

沈夫把薛芙接走,到树荫深处进行第二场约会。

霍作作独自忐忑地回到301,杨峥嵘红着眼圈狠狠瞪着她。霍作作恍然觉得历史重演。她和杨峥嵘,命中注定要互相抢男人。

只是上次她真爱陈云意。这次,纯属六月飞雪,冤得很。

过了一会,卫青派人上301叫霍作作,说是去打牌,等杨峥嵘睡着了再回来,第二天杨峥嵘气消了就好了。杨峥嵘的红眼圈和抽泣声给霍作作带来的压抑是那么的沉,她百口莫辩,也只好避开了。大家都知道,杨峥嵘的脾气就是雷阵雨,来得迅猛去得快。

没想到杨峥嵘睡着了以后,霍作作回来却没地方睡了。林冰月常约会晚归,霍作作和薛芙偶尔也在外面说大半夜悄悄话,有人没回来,301向来总是留门的。那夜杨峥嵘把门反锁了,而且还把从来不关的窗子都关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蔡生凯有一双异于常人的长臂,可以从窗口伸手进去开门。

一看窗子锁着,霍作作就叫卫青不要拍门了。不会有人起来开的。

卫青说:“你们让开,我一脚把门踢烂。”

霍作作拉着他:“猫,别啊,大冷天的,没门我们还不冷死啊。再说过两天考试了,她们睡着了被吵醒,精神不好,考试受影响。”

卫青很生气:“现在外面冷成这个样子,她们替你想过吗!你还帮她们想那么多干什么?要冷死一起冷死,要补考一起补考,怎么软弱成这个样子?”

霍作作不吭声。

卫青说:“要不,你去我们宿舍睡。我和菜鸟睡。”

霍作作吓了一跳!这也行?简直不敢想象!

蔡生凯也极力劝霍作作去他们宿舍,楼道风大,实在寒冷难耐,蔡生凯多呆了一会,已经缩成一团,直流清鼻涕水,巴不得马上回宿舍钻进被子里。

102再温暖,霍作作也不敢想。最后她决定在楼道边呆一夜。人生不可处处争尖,杨峥嵘要出这口气,她便让她出又如何。

卫青见霍作作主意已定,就用他的外套把霍作作罩住搂着,说:“那这样,我陪你到天亮。菜鸟,你先下去。”

蔡生凯犹豫了一下,他真是冻得不行了。但他还是说:“不下!我也陪小霍。”

卫青命令他说:“下去!你看你哪次通宵眼圈不黑得吓人,等会我不愿看你那张鬼脸。”

蔡生凯说:“不下,至少我不像阿雪那样流口水。”

卫青说:“好,那你在这里陪她,我下去睡觉。”

蔡生凯又说:“你走我也走,我也想睡觉。”

卫青说:“那你睡觉,我在这里。”

……

霍作作看他们争吵,哭笑不得。感觉今夜的卫青和蔡生凯都特别奇怪。

她就赶他们走:“都走都走,我累了,明天还要看书考试,你们留下我又要费神陪你们说话,我坐在楼梯着眯眯眼就天亮了,你们回去吧。”

蔡生凯和卫青下楼了,过一会,他们拿了一张凳子、一床毯子和两件棉衣上来,用棉衣把霍作作包得严严实实的,再用毯子包好,把她抱到凳子上坐好。卫青还想留下,被蔡生凯拉走了。

月光很冷很冷,风彻骨的寒。霍作作躲在温暖的棉衣和毯子里,脚冻得生痛。她想:“杨峥嵘,我欠你的,今夜都还给你了。”

早上霍作作被刺目的阳光照醒。把身上的毯子和棉衣扒下来晒。

薛芙开门出来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叫醒我我无论如何要给你开门的。”

昨夜敲门声那么大……晚归本来就是自己不对,霍作作不想多说什么。就说:“刚回来没多久,过两天考试了,不想吵你们。”

薛芙犹自喃喃地说:“我不知道她居然反锁起来。”

杨峥嵘早上心情好了,也笑嘻嘻过来问霍作作:“昨夜你怎么不叫我开门啊!干吗睡在外面好像我们不给你进宿舍似的。给人家看见说我们多坏啊。”

霍作作看着杨峥嵘,慢慢说:“不好意思,连累你的名声了。我看见从来没关的窗子都关起来了。我想叫得再大声也没有人听见的,就不叫了。

杨峥嵘想了想:“窗子?窗子没关啊。哦,我想起来了,昨夜她们说太冷了,受不了了,要关窗子的。”

对与错,是与非,这个时候再理论,还有什么意义?反正她再也不欠杨峥嵘的了。

累坏了的霍作作钻进洗澡房,打开水龙头冲冷水澡,那冰冷的水,遇到温热的身体,倏忽腾起阵阵白雾。霍作作徒生一种恶狠狠活着的痛快。

洗完澡,霍作作就补觉去了。

半梦半醒间,听到杨峥嵘在外面对其他宿舍的女生大声说霍作作一夜不归,一大早就在外面晒毯子和两件男人的棉衣……霍作作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她告诉自己,这是个梦,这是个梦,是个梦……

春华如梦,越是青春多情,越是处处离殇。熬过寒冬,那些最早的春意,总会突然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