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错综复杂

下车,霍作作魂不守舍。卫青却淡定从容得很,一点也没有被三个响耳光打傻的样子。人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真是很令人无奈的。

蔡生凯家也是一栋四层小楼,海滨人们的生活真美好啊。

一楼是客厅和饭厅,二楼蔡生凯的父母住,三楼蔡生凯两兄弟住,四楼客房。霍作作一个人独霸四楼。晁雪和卫青都在三楼。宽敞舒服得很。

蔡生凯的发小们听说蔡生凯带了新朋友回来,送来一大桶海鲜,活蹦乱跳的大虾,还有各种海鱼。

刚到蔡生凯家,卫青和晁雪上楼安置好,躺在**就打起了呼噜。霍作作一个人在四楼,洗好澡后辗转反侧根本睡不了。脑子就像上满了发条一样蹦着各种乱码诅咒卫青。这**贼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居然睡得那么死!霍作作烦躁得想抓头老虎来撕了,不过真有老虎的话,估计她被吃剩的尸骸是不用为卫青的想法烦恼了的。

她不能再想了。再苦苦纠结,她真的要像祝馥桂那样扛刀追卫青,然后去精神病院定张床位陪祝馥桂了,闲来无事也好切磋切磋,卫青这坨终将化大便的肉是爆炒好还是白斩好。

霍作作于是下楼给蔡生凯妈妈当帮手。两人在厨房里商量菜谱,把那一桶鲜虾白灼的白灼,油炸的油炸,炒鸡蛋虾仁、煮紫菜虾仁汤……整一个虾宴。虾子实在太多,剩下的全剥壳剁成馅包虾仁饺子,太奢侈了……

“黄鼠狼夸它儿香,刺猬夸它儿光”,十个妈妈十个爱人夸自己的儿子,霍作作手底勤快,嘴里乖巧,尽挑蔡妈妈喜欢的话说,当然也巧妙地暗示了自己是到海市来探望男友的,蔡生凯的女友另有其人。本性活泼开朗的蔡妈妈果然放下心防,对霍作作更为喜爱了,要不是蔡生凯拼命拦着,他妈妈非要和霍作作结拜姐妹不可。

好几个热情的邻居大妈也跑来看蔡生凯的客人,和她们一起包饺子,都称赞霍作作一个南方女子,包饺子居然包得漂亮。这些淳朴的大妈们,总让霍作作想起陈云意的妈妈。陈妈妈,你还好吗?

美美吃了一顿海鲜,桌面上杯盘狼藉。

霍作作忙着收拾又打扫。蔡生凯人缘好,他那些已经拿工资了的发小们纷纷提出替他作东招待客人,说好晚上去沙场茶吧喝茶。霍作作跟蔡生凯说自己不去了,要在家帮蔡妈妈洗碗。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卫青,在一起很尴尬。

卫青也就催蔡生凯快走,说:“快走,快走,让霍作作那个马屁精留下好了。”

蔡爸爸却叫住他们:“你们都给我站住,怎么待客的?谁敢把小霍丢在家?”他夺过霍作作手里的碗,硬把她推到他们中。

霍作作想起自己曾经电话作弄过这个朴实严谨的老帅哥,一声“爸”,他电话都掉了,心里忽然涌起愧疚的感觉,想道歉又说不出口。负荆请罪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

她想,卫青是不是也和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呢?愧疚,但是说不出口。

他若有愧疚,她就原谅他。

毕竟,她也是个常常需要别人原谅的人。

然而,卫青真的对她有愧疚吗?

沙场茶吧真是有特色。这是个露天大茶吧,开阔空旷,奇的是四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霍作作已经很久没见到那么纯粹的黑夜了。许多人都躲在黑夜的怀抱中小声地说话。只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是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还可以边吃东西边把脚埋到软软的沙子里——这应该是任何一个骨子里有些小资情调的人都会喜欢的地方吧。服务员用电筒帮他们找到一张桌子,点好蚊香,记下所需食品就回去筹备了。客人们只要在座位上打燃火机,举起来,服务员看到亮光就会走过去。这么黑,这么静,海市人的斯文可见一斑。这种氛围真是让人舒坦。最大的妙处是,黑得看不见卫青那张丑脸了。

沙场空旷,海风咋咋呼呼到处乱窜,见树拥舞,见人搜身,霍作作的裙子被海风搜了一遍又遍,她只是一言不发喝着果汁,思绪飘得很远。

蔡生凯忽然找她:“小霍,你在哪里?怎么不见你说话?这不像你啊,我很不习惯。”

霍作作假装很开心:“我在这呢,听你们聊天太有意思了,我都听得入迷了。而且你们很有品位啊,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海风真爽!真享受!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地方!”

卫青笑着骂她:“马屁精!”

霍作作不接他的话。在心里骂他:“厚脸皮!大***贼!还好意思对我笑!阉了你!”

卫青骂她马屁精不是没有理由的,看蔡生凯妈妈对她那个特殊!早餐只有霍作作有蛋糕吃,只送霍作作泳衣和珍珠,还伙同霍作作在沙发上一起“咯吱”她儿子蔡生凯,逼得蔡生凯滚下沙发,蔡妈妈还声称要跟霍作作结拜姐妹……霍作作这油嘴滑舌就想凭空一跃成为他们干大姨的,不是天生马屁精是什么?

喝多了水,霍作作要去上厕所。蔡生凯陪她去,卫青说自己也急了,也跟着去。为了避开卫青,霍作作拼命和蔡生凯聊天,说着说着,周围好像有了点光,霍作作忽然看到周围全是站着小便的人,惊叫了一声:“啊!” 卫青反应快,立刻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拖了出去,蔡生凯也仓皇冲出来,拍着霍作作笑得前伏后仰说:“啊唷,哥们啊!一直和你边走边聊,都忘记你是女的了。”

多嘴的卫青,把霍作作进错男厕所的糗事对新朋友们大放送。海市没有灯光的沙场是多么宝贵,霍作作的体会更深了。同时加深的还有她对卫青的恨意。

回到蔡生凯家。她一个人上了四楼,洗完澡后把自己衣服洗了。

刚关好房间门,就有人上来拍门。她的心“扑扑”直跳。

原来是蔡生凯,她松了一口气,又有种失望的情绪浮上心头,她以为卫青总要对她说些什么的。这样看她一个人煎熬可不好。

卫青一直没有上来找霍作作,但他的衣服上来了。

蔡生凯说卫青和晁雪洗完澡后不肯洗衣服,他不好意思让他妈妈帮他们洗。

霍作作当然明白蔡生凯的意思。被卫青欺负到这般田地还要帮他洗衣服!霍作作心里怒火熊熊,直想闯进他们房间去把卫青拖出来冲到马桶里去。

顾念着真挚阳光的蔡生凯,她不想在他家生事,让他为难。只好忍气吞声下楼拿了卫青和晁雪换下的衣服上楼,洒洗衣粉,淋水,恨恨地踩。

可她又怎能只恨他?难道她不曾毫无忌惮地靠在他怀里睡觉?难道她不曾放任那个吻?他竟然是这种人!她居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从陈云意身边离开后,霍作作的饥渴就没有停止过,她总是渴望抚摸,那每一寸皮肤都像张着干渴的小口,时时刻刻嚷着喊着要安慰,她焦心如焚,几近变*态。谁也不知道当年从海市回来变得冷傲无比的霍作作,其实心里比他们大多数人饥渴***荡得多。冰山之下是熔岩,她只不过是苦苦煎熬着压抑那欲*火岩浆的喷发罢了。

不放任欲*望,只因陈云意说过:“你遇到了一个好男人。”那个好男人辛辛苦苦为她存留的,不仅仅是一层膜,更是她从此对自己的倍加珍惜。

如今卫青摧毁了她的坚守,他只是一时冲动,却给她的绝望更添绝望。

从此她的吻不专属于陈云意了。他离这那么近,近得让霍作作心尖一直颤抖,刺痛。现在,她不能再想他。用刚和别人亲吻过的唇,呼他的名,是一种亵渎。

而造成她这困境的卫青,就连一声“对不起”也不肯给她。

洗完衣服,霍作作蹲在水龙头下冲淋自己的身体。浇不尽心头的屈辱和烦躁。

辗转反侧,一夜等卫青敲门。

穆罕默德之所以伟大,也许因为他懂得这样说:“山不到穆罕默德这里来,穆罕默德就到山那边去。”霍作作和卫青之所以煎熬,也许因为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山,对方有必要主动到自己这边来。

一句话就可以释然了的事,因为拗着不沟通,霍作作所受的煎熬,几百倍于当面说清的尴尬。

五一的海市,已经沦陷在灼热的日光暑气中,白天他们窝在家里,傍晚才敢出去玩。中午蔡生凯一家都午休了,霍作作和晁雪、卫青在一楼客厅看电视,《插翅难逃》正热播,难得的好剧,剧情紧张,引人入胜,霍作作边看电视,边走神,看着卫青的背影,恨恨的,若她能以气御剑,卫青早就可以用来炒肉末臭豆腐了。

晁雪撞破霍作作的御剑眼神大阵,笑嘻嘻地问她:“小霍,昨夜是你帮我们洗衣服啊?”

霍作作恨恨地说:“懒死!连累老娘!昨天还给你们剥了一下午的虾壳呢,我的手都要抽筋了。到别人家里做客,你们不帮忙干活就算了,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是人吗!勤快点给蔡生凯长点面子行不行?不跟你罗嗦,我累死了,给我捶背!”

晁雪就笑嘻嘻地走到霍作作身后,替她捶背捏肩,边说:“马屁精老娘,辛苦你了。今夜还继续帮我们洗衣服啊。我们也不白让你洗衣服啊,天那么热,我和卫青不知提了多少桶水去冲楼顶,让你的房间凉快些。要是我们不冲水,你看你晚上睡得着吗,连电扇的风都是热的。”

霍作作边道谢边享受按摩,舒服得闭上眼哼小调。

忽然感觉背后的力道不同了。是卫青接了晁雪的任,晁雪说自己要上楼睡午觉了。霍作作想两人独处也好,也许卫青需要一个向她解释的机会。话说开了,相处就不会那么别扭了吧。

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凝重地在他们之间拉锯着,卫青替她捶着背,忽然抓住她的马尾用力向下一拽,直接把她拽入自己怀中,低头就吻,他的唇齿间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霍作作很快就晕了。等她清醒,只剩下发根处被拉扯的痛疼。她用力推开了他,站起来扬手就要甩耳光。

卫青逼视着霍作作,小声而犀利地说:“你再打我,我还手了!”

霍作作愣住了。一时真不敢再打他。

卫青又拽住霍作作的马尾辫,把她拽倒在他怀里,激情热吻。

原来女孩子的马尾辫这么不安全。两年了,霍作作剪掉的马尾又长长了,她的头发长得特别快,她想,回去又要剪马尾了吧。

好一会,卫青放开霍作作,拍着她说:“他们快醒了。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霍作作就听话地上楼了。

怎么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霍作作感觉很不对劲。卫青到底把她当什么了?女朋友?不像。玩物?——去!霍作作怎么肯这样清醒?

她全凌乱了!难道陈云意说对了?她人尽可夫?连卫青都这样对待她,等一个道歉等不到,反而被欺负得更狠了,要命的是,她好像习惯被他欺负了。这还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霍作作吗?

正凌乱中,蔡生凯又上来添乱,问她:“小霍,你还记得陈云意的电话吗?”

忽然听到陈云意的名字,霍作作当即泪落,纷乱如雨。谁都不知道,她刚才在楼下客厅里——已经更不配再提陈云意了。陈云意,她心中的神祗。

蔡生凯又问:“别哭,你一定还记得的吧。给他打个电话吧,如果你想见他,明天我找车送你去,来海市一趟不容易,不见他一面太遗憾了,去吧,现在楼下没有人,你去给他打电话吧。”

霍作作内心挣扎许久。终于敌不过两年来日夜奋战,坑杀不尽的思念。

那电话号码就像从心底流出来,流到指尖上,两年了,从未生疏:“云意?是我。”

陈云意沉默了许久,说:“我听得出你的声音。小霍。”

霍作作心尖尖一直在颤抖一直在颤抖,剧烈地颤抖,两年了,陈云意啊!再听到他电话中的声音,居然已经过了两年了!这700多个日夜,她始终没能说服自己,忘掉他。霍作作哽咽说不出话来。

陈云意淡然问她:“有事吗?”

神啊!这朝思暮想的声音!可她能有什么事呢?想他算不算是件事?霍作作手抖得无法握稳电话,两只手都用上了,拼命抓住电话,呼吸急促。想起陈云意送别时曾说如果她找了男朋友,要带给他参考。神差鬼使地,她就撒了谎:“我,我有男朋友了。我们现在在海市。”

陈云意还是淡淡的:“哦,很好,有时间过来玩啊,带来给我看看。你来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隔了两年的风烟,只有心里的爱还一如从前,话题,却没有了。

霍作作萧然说:“我们现在在海市同学家里,他们说明天去你们那边玩,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会去哪里。如果离你家近我就过去坐坐,好久没见你妈妈了,很感激她当年的接待,想去看看她。如果远的话就算了,和同学一起的,不太方便单独行动。我要是不去,你替我给你妈妈问声好吧。”

陈云意也就顺势说:“好吧,那明天电话联系。如果你决定过来就早点说,有多少人,我好叫我妈妈煮好吃的接待你们。”

霍作作最终没有去陈云意家。两年了,她的思念一天天加重,他却陌生了。

卫青也一直没有对霍作作说什么。女人如衣服,跟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说话,不如抽根烟痛快。

在回去的车上,他们有了铺位,蔡生凯和晁雪睡上铺,霍作作和卫青睡下铺。

晚上全车人都睡着了。卫青招手让霍作作到他铺位上。霍作作犹豫了一会,告诉自己:“我就是去听听他怎么对我说。”而当她迈出第一步时,她已经鉴定出自己就是贱*人一个。

历史总在重演,卫青又强吻了霍作作。霍作作又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卫青抓住她的手,看着她,她读不出他眼里那捉摸不定的情感。他说:“你回去睡吧,回学校后这事不要让薛芙知道。”

原来他要对她说的是这句话!他这个时候考虑的居然只是薛芙!霍作作极为惊讶。难道卫青窥伺的其实是他兄弟的女友?好个薛芙!既然他怕薛芙知道,说明在他心里,这就是件见不得光的事,她明白了,卫青真的没有把她当女朋友,也没有把她当个朋友来尊重,他专门对她做见不得光的事!

霍作作冷冷地说:“放心,我不是广播大喇叭,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此刻她心里的狂啸,就像今日一个流行的说法“千万匹草泥马在心头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