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完毕,曹操大宴群臣于许田。经过这次试探,曹操已然确定无人再敢当面反驳自己,心中十分痛快。饮宴一番之后便回驾许都,打算借着刘协正统之名讨伐袁绍后便登基为帝。

众人各自归于住处,关羽问刘备道:“曹贼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长何故止之?”

刘备心想:你若杀了曹操咱们哥仨也就交代了。刘氏天子是我等助力不假,可也犯不上拼了性命。这些心里话刘备当然不能对关羽说,只是叹息落泪道:“天子遭难为兄岂能不痛?只是当时投鼠忌器不宜动手。曹贼与陛下并马而立,左右皆是其心腹之人,云长若逞一时之怒轻举妄动,事有不成伤了天子,曹贼反治罪我等。”

关羽道:“今日不杀此贼,日后必行袁术之事。”

刘备劝道:“贤弟不可轻言,我等当伺机而动。”

刘协回宫之后同样郁闷非常,对伏寿皇后哽咽道:“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李傕、郭汜之乱,又有袁术谋逆篡位。常人未受之苦,朕与你皆尝。数月前得曹操辅佐复登帝位,以为其是社稷之臣,不料也是专国弄权,擅作威福之辈。朕每见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围场上,此贼身迎呼贺,无礼已极!朕观他早晚必有异谋,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伏皇后也叹息流泪道:“袁术叛逆之后,满朝公卿皆散,如今殿上文武皆是曹贼心腹,何人能救国难?”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入内道:“陛下、皇后勿忧!我举荐一人,可除国害。”

刘协视之,乃是伏寿皇后之父伏完。刘协拭泪问道:“皇丈亦知操贼专横势大,又有何人能除?”

伏完道:“许田射鹿之事谁人不见?但满朝文武之中,非曹操宗族,则是其门下。若非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无权难行此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

刘协道:“董国舅多赴国难,朕躬素知。可宣其入内,共议大事。”

伏完道:“陛下左右皆操贼心腹,倘若事泄为祸不浅。”

刘协发愁问道:“如之奈何?”

伏完凑到近前道:“老臣有一计。陛下可制衣一件,取玉带一条,一同密赐董承。皇后可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令他到家见诏,昼夜详细谋划此事,神鬼不觉矣。”

刘协闻言大喜,伏完辞出后便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书写。然后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自穿锦袍,自系玉带。数日之后见无人对自己装束起疑,这才令内史宣董承来见。

董承入见行礼之后,刘协便道:“朕夜间与皇后说起西都东行之苦,念起国舅大功,今日特宣国舅慰劳。”

董承急忙拜谢道:“保驾护驾皆臣应尽之责,陛下不必挂怀。”

刘协引董承出了寝殿来到殿后宗庙,焚香礼毕之后,刘协手指宗庙正中高祖刘邦画像问道:“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创业?”

董承大惊道:“陛下戏臣也!圣祖之事岂能不知?高皇帝起自泗水亭长,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

刘协长叹道:“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岂不可叹?”说完又指左右画像问道:“此二人可是留侯张良、酂侯萧何?”

董承道:“然也!高祖开基创业,全赖二人之力。”

刘协环顾左右,见曹操安排的侍卫不在近前,轻声对董承道:“爱卿亦当如此二人立于朕侧。”

董承谦逊道:“臣无寸功,如何敢当?”

刘协此时大声道:“朕想爱卿西都救驾之功,当时一路艰难无可为赐。如今有曹丞相辅佐衣食无愁,朕便以身穿袍带赐卿,常如在朕左右。”

董承下拜称谢,刘协解袍带赐之密语道:“国舅归后细观,勿负朕意。”董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别而出。

早有人报知曹操刘协与董承入宗庙说话,侍卫不得亲近。曹操心性多疑,便亲自入朝来看,见董承出殿正过宫门,便迎了上去。

董承一见曹操当时吓出一身冷汗,可是宫中并无躲避之处,只得立于道边行礼,额头鬓角直流虚汗。

曹操走近问道:“国舅来见陛下有何要事?”

董承忙回话道:“适才蒙天子宣召,赐以锦袍玉带。”

曹操起疑道:“陛下何故赏赐?”

董承解释道:“因念下官西都救驾之功故有此赐。”

曹操闻听刘协重提往事,便觉得有诈,对董承道:“解玉带给我。”

董承得了刘协嘱咐也知衣带中有蹊跷,唯恐被曹操看破,一时迟疑不解。

曹操见状便对左右侍从道:“你等去给我取来。”

董承心知曹操用强自己匹敌不过,便急忙道:“不劳丞相动手。”说罢解下玉带递给曹操。

曹操接过看了半晌,并未看出端倪,以为锦袍中有蹊跷,便笑道:“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来借我一观。”

董承不敢不从,遂又脱下锦袍献上。曹操用手提起,对着太阳仔细观看,并无不妥。又穿在自己身上,系好玉带,问左右道:“长短如何?”

曹操身材不高,少年天子刘协的锦袍穿在身上还挺合适,左右随从皆称美。曹操对董承道:“国舅将此袍带转赐与我如何?”

董承闻言哪儿敢答应,便告求道:“君恩所赐,不敢转赠。丞相且容下官回去别制一件奉献可好?”

曹操诈董承道:“国舅不肯转赠衣带,莫非其中有奸谋?”

董承心中大惊,此时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便道:“下官岂敢?丞相若要,便请留下,切莫疑心下官。”

曹操见董承为脱嫌疑愿意奉送锦袍玉带,心中疑虑去了几分,再加上他试穿一番仔细感受也无不妥之处,便笑道:“国舅受陛下所赐,我怎能夺人之美?适才全是戏言,国舅不必当真。”说罢脱下袍带还给董承率众离去。

董承当真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吓得虚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去的。待至家中,董承独坐书房,将锦袍、玉带反复观瞧,发现并无一物。他心中寻思:天子赐我袍带,命我细观,必有用意,如今为何不见奇异之处?

断定袍带有异,董承又不见布料有何蹊跷便去看那带上之玉。只见白玉玲珑,雕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线端整,玉后同样并无一物。

董承并不死心,将锦袍玉带放于桌上反复琢磨,良久之后不得其法,甚是疲倦,不知不觉伏案而寝。

正可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董承朦胧间梦见曹操截住自己从锦袍之中搜出密诏要杀自己,顿时惊醒,浑身一颤。他身子一颤,桌案也跟着一颤,案上灯盏一晃,灯花落于带上,正好烧着背衬。

董承急忙以袍袖拭之,火花熄灭之后玉带背衬已被烧破一处,从中微露素绢,隐见血迹。董承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急忙取刀将玉带拆开,只见内藏天子手书血字密诏。

诏上写道:“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羽,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祖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扫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

董承看罢涕泪横流,一边感觉心痛,一边又不由在心中暗想:当初若是陛下善待南烨法师不与其争妾侍,想必南烨法师也不会对陛下敬而远之,几次三番将圣驾委与他人。若有法师护驾,岂有今日之危难?董承左思右想,一夜寝不能寐,直至天明实在困倦才又伏案而睡。

朝中侍郎王子服与董承一向交厚,正巧今日登门拜访。门吏认识此人是家主至交,也不敢阻拦,王子服便直入书房,正见董承伏案不醒。他见董承袖底压着素绢,微露一个“朕”字,心中不免起疑,便小心将血诏取出。看罢之后藏于自己袖中,呼董承道:“国舅好自在!亏你还睡得着!”

董承从睡梦中惊醒却不见了诏书,顿时惊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当他看见王子服在近前,便知是他取了,惊疑不定的望着他发呆。

王子服见董承失魂落魄便道:“你欲杀曹丞相,我当前去禀报。”

董承闻言泪下道:“若公如此,非只我一人休矣,汉室亦休矣!”

王子服笑道:“我乃戏言耳!下官祖宗皆食汉禄,岂无忠心?愿助兄一臂之力,共诛国贼。”

董承喜道:“君有此心,国之大幸!”

王子服道:“我等当于密室联名,誓不相叛,以报汉君。”

董承闻言大喜,取出白绢一幅,先将名字写上,王子服随后也写上了名字。这联名之法说白了就是为了留下共除曹操的证据,如此一来联名之人就不能背叛了,因为一旦泄密所有联名之人都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