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牵着映雪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来,雪儿,见过母后!”

映雪只觉得心脏刹那紧缩,瞳孔却无意识的猛然放大,呆呆的看着那个在听到楚璃的话后就突然刷白了脸,身子也摇晃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的女人,一下子握紧了他的手,直握得自己的手指也隐隐作痛,却仍浑然不觉。

母后?母后?!

楚璃揽了她的腰,扶着她又踏前了一步,冷冷的看着那个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的女人,此刻的他,犹如地狱修罗,浑身都冰冷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他低头,扫过了被护在身后的那个小男孩,轻轻勾起了嘴角,却笑得没有半点温度,说道:“这就是母后与赤渎王的儿子吗?算起来,似乎也算是本王的弟弟呢。”

女人的脸色愈加的苍白了,将身后似乎被吓呆了的儿子护得更紧,看着楚璃说道:“璃儿,我知道你怨我,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便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半点怨尤,但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你别为难他。”

他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可映雪却能感觉到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正在一阵阵收紧。

“这么多年不见,本王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母后来,反倒是母后,竟看了这么久才迟疑不定的认出我来,你说,这奇不奇怪?”

他继续说着,又上前了一步。

她则又后退了一步,说道:“当年璃儿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当时还小,像他这么小。”

他又将目光落到了她身后的那个小孩身上,而这话,也让她脸色越发的苍白,几乎接近了透明。

“他应该有九岁快十岁了,怎么看上去竟好像七八岁的样子呢?本王的……弟弟?”

他前进,她后退,一直到终于退无可退了,她都从始至终死死的护着身后的那个孩子,生怕楚璃冲动之下做出伤害他的事,却不知她的这个动作落在楚璃眼里,是怎样的刺眼。

映雪终于是有点反应过来了,伸手覆上他揽在她腰侧的手,抓紧,用力抓紧。

她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这个状况,可这似乎并不是很重要,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大宛帝国的皇后娘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宛皇后为何竟会与赤渎王生有孩子?这些全部都不重要!

此刻的映雪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伤害了她的流,狠狠,狠狠的伤害了!

刚才听到的欢声笑语,此刻这个女人的言行举止,无不是凌迟在他心口上的一把刀,那么疼,那么的鲜血淋漓。

楚璃翻手将她的柔荑紧握进了手心里,然后缓缓的将她拉到身前,双手捧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雪儿乖,还不快见过母后?”

映雪缓缓眯起了眼睛,强忍下胸口的疼痛,和几乎就要忍不住喷薄而出的杀意,踏上前半步,微屈身行礼道:“儿媳苍映雪,见过母后。”

三十年前,季氏有女名芊筱,年方二八,风姿卓越、绝世无双,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大宛皇帝一见倾心,跪请先皇下旨赐婚,极尽宠爱。

然而季芊筱婚后多年未能有孕,朝中大臣已颇有微词,唯有太子夫君依然真心相待,所幸她温良贤德,与太子妃妾相处融洽,从不为难,更甚至将母妃难产而死的长子抱到身边亲身喂养,视如己出。

几年后,太子登基,她为后,统御后宫同时也宠冠后宫,但她依然从不独占皇上,时刻不忘提醒皇上怜惜后宫中的其他姐妹,雨露均沾。

一直到二十年前楚璃出世,她的宠冠后宫上升到了巅峰,整整八年,皇上没有宠幸后宫中的其他任何妃子,而楚璃更是一出生就被皇上力排众议,封为太子。

这样的独宠一直维持到十二年前,皇上突然连续宠幸十几名后宫的妃子美人,再两年后,皇后薨!

可是那个十年前就应该已经薨逝的皇后娘娘,此刻却活生生的站在那里,身后,还有一个轮廓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十来岁小男孩儿。

当然,前面的那所有关于这位季皇后的传说都只是传说而已,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毕竟每一天都能发生太多的事情,更何况是以年,甚至是十年为单位的叙事?其中的恩怨情仇,其中的跌宕起伏,若要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说个明白,恐怕连女主角都得好长一段时间从咱家小雪儿变成季皇后。

尽管以映雪的眼光来看,她与那么多女人一起共享她的丈夫,实在称不上是件幸福的事,但若只是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她无疑是极幸运并且荣宠无限,是极幸福的。

更何况,当年皇上身为太子,她这个太子妃多年没有身孕却依然真心不改已是难得,之后有了楚璃之后,更是冷落了后宫无数美人整整八年,也足可见皇上对她的一片真心,未必就没有想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八年后那突然的大肆宠幸……

映雪直觉的以为,那定是发生了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十二年前啊,那不正是外公也被牵扯进什么谋反之事的那一年吗?云映雪的母亲也是那年病逝的,云相也是那年废了正妻,扶本是侧室的石郡王府大小姐上位。

十二年前,似乎发生过许多事情。

然而不管具体的情况到底如何,至少对此刻的映雪来说,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让她十分不喜欢的。

她盈盈上前,又盈盈下拜,那一句“见过母后”也是同样的盈盈出口,所有的动作言语皆都是温和优雅,似乎是在真心的做着这件事,又似乎显得那么漫不经心,不温不火。

季芊筱看着她,本该是一派和乐的景象,以她多年的身居高位练就出的铜皮铁骨,对着这个名副其实的儿媳妇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应该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但此刻面对着映雪,她却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压力。

这压力来自眼前低眉顺眼,正在对着她看似恭顺的行礼的儿媳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