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有人在慕少主的粥碗里下了毒,所以慕少主虽然无罪,但却累得徐将军因此中毒,亦是极令人懊恼之事。”

段樱离三言两语点出了事情的重点,众人细想之后又不免生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心思。

慕风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段樱离的身上,很认真地看了下她的脸,发现她目光沉着温和,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圈套的样子,才道:“太子妃言之有理,徐将军中毒之事,本人确要负上责任。”

“但是有人公然在慕少主的粥碗里下毒,却也是我大历内宫之疏忽,慕少主请放心,想必太子定会派人查出真相,给慕少主一个说法。”段樱离缓缓道妲。

子悦太子忙道:“对,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现在赶紧把徐将军抬进房里休息,并请太医好好诊治,一定要把他救活!这就都,散了吧!”

有奴才领命去了,众人这才陆续离开广陵宫苑。

下午的时候,慕风果然如约到了赫连勃勃府中,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道了。

入夜,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阴沉沉的,空中又飘着雪窀。

段樱离觉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长的她快要挨不过去。原本一直不怎么在太子宫留宿的子悦太子却忽然走了进来,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袍角的一枝梅花红艳艳的,不知道怎么就刺着了段樱离的眼睛。

“太子,你怎么来了?”

子悦太子神色如常,“怎么,我不能来吗?”

段樱离赶紧让花轻雾沏一壶热茶来,斟了一杯,向他的手中递去。

子悦太子没有立刻接茶,反而道:“今日我的阿翘很是聪明,竟然马上看出事情的关键问题并且指了出来,若不是阿翘,以那慕风的性格,就算明知道是个圈套也不会辩驳的,那么他现在可就危机重重,阿翘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段樱离的手微微一抖,茶差点泼了点出来,这时,子悦太子却又接过了茶。

抿了口道:“好茶。对了,阿翘你说,那桌上所有的大人们都喝了粥,唯有慕少主面前的粥没有动……可见我的阿翘一直很注意着慕少主呢。”

其实段樱离还当真没有时刻将目光放在慕风的身上,她只不过是因为各位大人既然喝了粥都没事,那肯定是因为一个碗里没有动的粥才有毒,如此反推出来最终的结果。但此刻,她不想向子悦太子解释,亦是觉得,没有必要向他解释。

段樱离看了他一眼,又把花轻雾叫了过来,让她安排人去隔壁的房间,用烫婆子把被褥烫热,等会太子过去休息。

然而子悦太子手一摆,“不必!”

段樱离有点担忧地说:“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还在下雪,现在回紫辰殿太辛苦,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子悦太子站了起来,往房间里走了几步,看着段樱离的床铺,“我为什么要回紫辰殿,我已经有太子妃了,而且这个宫苑叫太子宫,我应该住在这里。听说女人的身子暖,比那烫婆子什么的强多了,今晚我便要我的太子妃给我暖~床,如何?”

段樱离蓦然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颗心紧紧地揪着,手不由自主地就往领口处摸了下,似乎那里有走风漏气般令人难受。

见她眸中终于出现惊慌之色,子悦太子唇角浮了一抹笑意。

然而他打算再逗逗她,“噢对了……说起来,我们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洞房过,今晚便算我们真正的洞房之夜吧。我们现在应该研究一下,等会到底是,你在上面,还是我在上面?”

段樱离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上面?”

他不知何时竟然走到段樱离的跟前,二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微微低首,看着段樱离那强自镇定的漂亮的脸,“唉——说起来也真是丢人,我身体一直不好,母后就害怕我累着了,恐怕等会我得在下面,你在上面。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辛苦了我的好阿翘,阿翘,你不会介意吧?”

段樱离这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当下面色通红,猛地将他推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跑到了房间的一角,口中喊道:“小雾,小雾!”

花轻雾吓了一跳,连忙走进来。

便见段樱离道:“把他赶出去!”

子悦太子倒没想到段樱离的反应这么激烈,而且她竟然让人把他赶出去?!就算他本来也只是逗逗她而已,但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眼见着小雾转向他,虽然很担忧害怕的样子,但却咬着唇满面坚定,伸出手就要把他往外推。

“小,小雾,你搞清楚!我可是太子,这里是太子宫!你敢把我赶出去?你要想想你真这么做了的后果!”

花轻雾还是唇着咬,她知道今儿冒犯的是什么人物,但是没有办法,段樱离的话她一定要听。

想到这里,她像发了狠似的,不管不顾地往外推着子悦太子。

赫连子悦虽然这段儿身体养得大好,可是毕竟不如常人强健,花轻雾虽然是女子,但是发狠之下,他还真不是对手。结果三下两下就连推带踢的把他给推了出去,然后砰——一声,房门就关住了,还有扯上门拴的声音,再推门,果然花轻雾从里头死死地把门闩住了。

子悦太子抚抚自己被花轻雾连踢带推弄疼的大腿和后背,不服气地说:“你们,你们真是太放肆了!你们给本太子等着!”

他话说的虽然狠,看看天上的雪,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

花轻雾以为自己明天死定了,腿一软脆在段樱离的面前,说不出话来。段樱离也是被吓坏了,她虽然与子悦太子拜了堂,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子悦太子从来就不是她的夫君,而她也依然还是未嫁之身,这是种错觉也好,是种自我欺骗也好,但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本来以为和子悦太子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等到哪一日,或许他会大发善心将她放出宫去,又或许慕风的记忆恢复……

其实她很期待慕风的记忆能够恢复,但是若他的记忆真的恢复,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她又不敢想了。

所以她就像个驼鸟似的,把头埋在沙子里,暂时不去想这些事。真是没想到,子悦太子会忽然性情大变,要与她……

主仆二人相互扶持上了床,蜷缩了整夜未睡着。

第二日清晨,主仆二人的眼下都是一片青影。

昨晚的事实在给段樱离敲响了警钟,有些事还是早早解决的好,万不能再拖下去,可是到底怎么解决呢?她想得有点头疼,同时也担心子悦太子真的找她与花轻雾算账。

可是直到早膳用过,也没见什么异样。

反而是因为一场大雪,园子里一片雪白冰莹,很是美丽。

便见一个丫头过来,恭敬道:“子悦太子请太子妃及小雾姑娘去赏梅。”

该来的还是得来,段樱离咬咬牙,披了件纹牡丹貂领披风,花轻雾带着暖手炉便来到了西苑梅林。

脚才踏入梅林,鼻端便闻见淡淡酒香。

至梅林深处,果见那里一个小烹炉上,正煮着酒。子悦太子眼眸黑亮,面色如玉,一身白衣,此时正端了杯酒,轻轻抿了口,向着段樱离微微一笑,倒有点像是梅中之仙,有些闪人的眼睛。

其实子悦太子的确非常的英俊,从某个角度乍然一看,总觉得像是她熟识的一个人,但细细观察却又没什么影子了。

“太子。”段樱离礼貌地施下礼去。

子悦太子已经及时将她扶起,“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不必如此多礼。”

敢情在他的眼里,花轻雾不算是一个人。

花轻雾见子悦太子对段樱离似乎并无恶意,便自觉地站远了些,其实只要子悦太子不要因为昨晚的事找她麻烦,或者想要杀害她,她便做一棵梅树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时,子悦太子已经给段樱离也斟了杯酒,“梅林煮酒,何其浪漫……阿翘,这杯酒我敬你,敬你曾经如同野马般万里驰骋,敬你曾经挥剑斩寇敌,敬这样的你,最终却成为我的女人!”

他看着她,他的唇角还是带着笑意,然而他的话,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段樱离接了酒,脖子里的珠链似乎是无意间掉到了酒盅里,段樱离淡淡一笑,“能够认识太子,亦是我的荣幸。”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子悦太子却伸手拿起了她脖子上挂的珠链,“这里头,定是有辟毒的药物吧?你是害怕我给你下毒?”

段樱离淡然却固执地将那珠链从他的手中拿过来,塞进自己的衣领里,“这是朋友送给我的,我一直很珍惜。当然,它也有点特殊的用处,谁叫我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呢?若没有点自保的能力,随时会被人踩成肉酱。”

子悦太子忽道:“好!你不信我,没关系,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

段樱离答,“太子身有宿疾,无法根除。生命只剩余二三年,若想要一个女子终身许诺于你,未免有失公允。可知如果在南诏国,如太子这等身体状况,甚至连成亲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可能居太子位,更没有希望继承大统。你这样的男子要求女子去爱你,对女子来说太残忍。”

子悦太子脸色一变,但他亦非平庸之辈,周边列国的风俗习惯他当然也了解一些,知道段樱离所说并非虚言,哈地一笑,他忽然道:“你说话可真直白大胆,但是本太子喜欢!不过,有人说,你不是沈阿翘。”

段樱离神色未变,目光灼灼,看着子悦太子的眼睛,“其实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子悦太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必也会全力以付。”

有些事,还是直说好,段樱离已经不想与子悦太子绕圈子。

子悦太子当初为何点名要沈阿翘嫁过来,他即与沈阿翘不相识,为何非娶她不可呢?想来不过是为了找个人到他的身边,来帮助他罢了。

子悦太子又笑了下,道:“但是我却觉得,你就沈阿翘,除了她,我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哪个女子,可以如你这般敢于冒犯男子们的大不讳。”

这世界,早就是男子为王,男子为主的世界。

女子,向来所扮演的,只是一个弱者,一个唯唯诺诺,只有在后宅之斗中才会伸出爪子的形象。

“不知道我的太子妃,可有什么条件?”

“第一,以后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你不可强要我。二,事成之后,你要想办法送我出宫,给我自由;三,若事败而我身死,请你务必照顾好小雾,让她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困在宫里。”

“只有这三个条件?”子悦太子似乎感到意外。

段樱离郑重地点点头,“只有这三个。”

子悦太子笑了下,“没想到你这么想出宫去,可见你入宫时也非自愿。这三个条件其实都是一个。你放心,我可以答应你。”

段樱离转身道:“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帮我杀了赫连勃勃。”子悦太子将唇贴在段樱离的耳旁,一字字地说出这句话。

段樱离的眼眸微微睁大,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实在太困难了一些。

她来到大历的时间虽然还不算长,但是明里暗里的各种传闻及自己观察所得,她早已经发觉,子悦太子其实不被群臣看好,至于他能够稳居太子之位,恐怕还在于他很得赫连明宗及皇后的怜惜和疼爱。

但若到了关键时刻,有时候帝后二人的态度,并不能左右整个大局,所以子悦太子的地位并不稳当。

不过,段樱离比较疑惑的是,子悦太子明知道自己只有二至三年的生命,或者这样说,事实上他随时都有可能因病而逝世,可皇位在他的心目中还是很重要?难道这便是他证明自己生存价值的方法吗?

而且赫连勃勃的势力明显已经遍布朝野,如果子悦太子能够杀掉他,他定早已经被杀了。

现在她也终于确定,当时子悦太子指定要娶车师国女将军沈阿翘,多半便是想要借助沈阿翘的智慧与武力,去铲除赫连勃勃。

段樱离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杀了赫连勃勃,也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中,可是若不答应子悦太子,看样子他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真的强要她给他暖床。况且前面四任太子妃都死于莫名,她既然已经是他的第五任太子妃,现在想抽身,已是不可能了。

想到此处,她终还是点点头,“好,我会尽力而为。”

子悦太子一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段樱离把手中的酒杯塞回到他的手中,转身便往梅林外走去,既然双方有了交易了,那么彼此间的客气也可以免了。便听得子悦太子在身后笑道:“其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爱上我的,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

段樱离没有回答,她或许已经迷茫了,爱情到底是什么。

但她确信自己,曾经见过爱情。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段樱离不断地听到有关慕风的消息,比如他与赫连勃勃来往密切,二人甚至相约去上京最有名的花楼——明月楼,二人在那里连续住了四五日,出来的时候,慕风身边多了一个叫如花的女子,据说那女子面容娇好,虽不至倾国倾城,却也是难得的美人儿。

而赫连子悦每日里依旧在皇后面前当个孝子,一般来说,皇后说一,他不说二,其实宫里的丫头婆子、公主郡主甚至连文武大臣,都觉得子悦太子过于懦弱,简直就像是皇后的傀儡。

不过自那日梅林煮酒过后,他倒真的没有再来***挠段樱离,偶尔还会差人给她送点稀罕物过来,比如冬日里不常见的水果及貂皮袄子与镶嵌了宝石的暖手炉,随着暖手炉的温度,宝石的颜色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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