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碧湖景色竟别具一番风致。

且不说遍植湖岸的各色时令花木,如今虽是夜色沉沉,但是湖中点点漾开的星月光斑,让书颜看的几乎有些痴了。

“芜兰,为何此处会有这样广阔的一汪碧湖?”书颜惊艳于这大宅子里,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手笔,竟凭白纳了一个小湖入内。

“姑娘没听说过吧。”芜兰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脸上还有些淡淡的红晕。

“难道还有什么典故不成?”书颜停住了脚步,想小小的歇息片刻,便立在湖边不走了。

“这湖,是太太生前,老爷命人给修葺的呢。”小丫头眨了眨眼,一脸向往:“其实,这些事儿奴婢也是从其他丫鬟姐姐们那儿听说的”

原来,祁冠天当年娶到温月娘为妻,还颇费了一番周折。

那温月娘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才七八岁的大小的时候就曾许配了人家,结下了一门娃娃亲。那亲家偏偏又是祁家的远房表亲。几年后,表亲家道中落,投奔祁家讨生活。估摸着两家儿女已到适婚之龄,表亲就让对方带着温月娘来锦上园作客,也好商谈两家结亲的事宜。

那时候的温月娘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姿色过人的女子,人如其名,温柔如水,貌若娴月。水灵灵的模样,十里八乡都是叫得上名儿的。

本朝民风淳朴开放。正好那一日,月娘和母亲一并前来锦上园,说是让两个新人在成亲前见上一面,也好对彼此有个印象,不至于入了洞房才识得庐山真面目。月娘却觉得有些羞,借口去茅房,悄悄躲开了去,想暗地里看一眼未来夫君的模样就好。

哪知东走西绕,竟在迷宫似的锦上园迷了路。月娘心中焦急,想找人来询问,却私下都不见一个丫鬟婆子家丁侍卫。说来也巧,今日正好是祁家大少爷祁冠天的生辰,祁老爷子大宴宾客,几乎所有的下人都去了前院帮忙,这家属后院自然没什么人守着,就算有人,此时正值午时,都窝在凉快的地方打盹儿呢,哪里会有人像月娘这样四处瞎逛。

听到此。书颜摇了摇头。打断芜兰道:“不对呀。你不是说月娘地亲家是祁家表亲么?怎么那一日是大少爷生辰寿宴。他们还把月娘一家人叫来商谈结亲之事呢?”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芜兰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地又说开来。

原来。大宅子里地规矩确实繁杂。类似月娘亲家那样地祁家表亲。不过是沾了点儿祖宗上地同族关系。实际上是一点儿亲缘关系也是没有地。祁家之所以会收留他们。也是因为顾面子。怕落人口实。地确。世家大族前来投奔地人也多。若是个个都能沾亲带故。岂不是吓人。

因为身份不同。祁家表亲也没能参加在前院举行地生辰宴席。只是送上了一份薄礼。算作参与罢了。

话说回来。月娘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汪水塘前。说是水塘。其实足足有十来丈开阔。当中还有个小小地凉亭。四面挂着湖蓝地薄绸。随风漾起。看起来清爽诱人。反正都走得有些累了。月娘擦了擦额上地细汗。干脆想着在小亭内歇息歇息。等有人经过再问问路便可。

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渡上了蜿蜒而去地石墩子。几个小跳。月娘便来到了凉亭之上。那知刚一撩开薄纱帘子。迎面而来竟是一个浑身酒气地年轻男子。吓得月娘一时不稳。竟脚下一滑。直直跌入了水塘之中。

眼看着有人落水,亭中男子酒意也消了一大半,二话不说,直接跳入了水中救人。月娘身子娇小,男子轻易地便将她给托住了,不一会儿,两人都靠着凉亭边的小石墩,一并回到了亭内。

“那男子可是祁冠天?”书颜忍不住,又插嘴问了一句。

“姑娘真聪明,当时奴婢还猜的是月娘的未婚夫君呢。”芜兰痴痴地笑了笑,圆圆的脸庞倒也有些像那夜幕当中挂着的皎月。

继续说来,那一身酒气的男子正是当日的寿星爷祁冠天。因为喝的急了,加上暑气又大,祁冠天觉得不太舒服,便同样是借口去茅房而偷偷溜到了这后院的小水塘里,想着睡睡午觉,顺便去去酒意。刚巧寐了一小会儿,觉着差不多该回去了,祁冠天就从凉亭的扶栏上起身,哪知迎面而来一个娇俏无比的小娘子,一见自己就吓得掉入了水塘之中。

虽然被男子救起,但身上衣衫湿漉漉的,月娘也不敢去找自家父母。男子便说要去给她找来干净衣裳换,可本来这几日暑气甚烈,亭上也风大,月娘拒绝了好意,想呆在亭内等衣裳干了就行。男子也觉得留姑娘一人在此不太好,也没走了两人薄衫入水,女的娇俏妩媚,男的器宇轩昂,又处在私密小亭内,只是对望一眼都觉得心儿噗通直跳,一来二去,竟都对对方上了心。

于是后面的故事便流于了俗套,无非是祁冠天发现这女子竟是已有婚约,便想尽办法从表亲那儿拿到了弃书,又给表亲送了不少钱财,又在河东寻了块地,让他们一家搬了出去。这才又重新纳媒下聘,敲锣打鼓的取了温月娘为妻。

为了纪念让两人相遇的小小水塘,祁冠天命人开凿湖渠,硬是将五里开外的一个小河给引了入锦上园,将小水塘变作了一汪碧湖

“那凉亭何在?”书颜突然想起拢烟阁前有一个小亭,便问芜兰。

“回姑娘,就是咱们面前的那个亭子呢。”芜兰笑着指了指两人来时的那个方向。

“那对面,又是什么地方?”书颜故意问了芜兰,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那就是二爷的居所,水阁。”芜兰直直答了,抬眼望去,似乎瞧见了什么,有些兴奋的压底了声音:“看,画楼公子在那儿作画呢。”

顺着芜兰所指,书颜果然瞥见了一抹青衫立在不远处,只是月色略微有些暗了,瞧不太清楚。

“他到底是什么人?”书颜这次是真不知道了。

“画楼公子是丹青院的教习师傅,以后姑娘也会是他的学生呢。”芜兰巴巴地答了,很是羡慕的样子。

“仅仅如此么?”书颜觉得那画楼公子气质飘逸,又透着股子冷傲之气,却也不像是个简单的教书先生。

“不知道呢,二爷两年前领了画楼公子回来,说是做丹青师傅。”芜兰想想,摇摇头道:“可二爷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从来不会让书坊的先生常住在自己的水阁之中的。而且平素里二爷对那画楼公子可尊敬了,听伺候二爷的姐姐们说,他们常常同桌用膳,不分尊卑呢。”

“同桌用膳,不分尊卑”心中暗暗念着这两句话,书颜越看那画楼公子越觉得有些蹊跷,但想着或许只是他身怀画艺才会这样罢了。而一个教书先生毕竟不是自己所要寻找的良配,便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抬眼看看月色昏暗,便称“乏了”,让芜兰扶着自己又回到了拢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