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女红课的绣房与丹青院一个动一个西,两两相隔了几座楼院和小花园,并无路径相通,惹得水莪一边走一边瞧着相反的方向,掩不住面上流动的春心萌萌。

幸而水莪是跟在姑娘们后面,祁玉悠并未看到她的样子。因为自己也和水莪一般无二,心思里装着丹青院里的那个人,只是面上要矜持许多,口中和许书颜、姚文绣等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眼神偶尔飘向丹青院那个方向罢了。

许书颜倒是心如明镜,虽然不明白身为祁家嫡三姑娘的祁玉悠为何会看上一介书生,却也知道她的心思和自己并无干系,多说无益。只是放着一个水莪在身边,第一次见面祁玉悠就有些不满她,如今连带心中之人也是同一个,怕是以后会出些什么问题也说不定

“小姐们快些,陈嬷嬷就来了。”

绣房是个半大的小院子,东西厢连通一气,一排雕花长椅想来是给小姐们休息用的。正中有个偌大的讲堂,摆了十来盏绣架,此时门边立了个小绣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鹅黄的小衫,两个高高的羊角髻,看着就招人喜欢。此时她一边敲着手中的铜铃,一边口中脆生生地催促个不停。

进了讲堂,祁玉悠领着许书颜挨着自己落座在首排,想来是怕遇到上次同秦如月争位之事,祁家早派了人来打招呼,在临着祁家姑娘们的地方给专程摆了个位,既不夺了别人的,也不落了在后面,两全其美。

丫鬟们给小姐放下绣篮便立在一旁,倒和丹青院的规矩有些不一样,因为绣篮中家伙拾儿不少,有丫头在,不但可以帮忙小姐们递送工具,还能扯扯丝线,拿拿绣样什么的,因此专程还给摆了个小坐在绣架边上。

因为只能坐一人,水莪让翠袖留下,自个儿主动出去了。立在外面和其他丫鬟们见大门一闭,张嘴就开始叽叽喳喳,小声地交换各家府里的八卦,水莪却说着说着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向另外一头。

“陈嬷嬷到——”

小绣娘见人来的已经俱齐了,便扯开嗓子喊了出来。随着话音落下,西厢角落的一扇小排门开了,渡步而出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

许书颜一看便知她着的是宫里的宫女服,只是头梳得有些不一样,低低在脑后绾了个垂髻,别了三根象牙雕花样儿的排簪在一侧,素净的模样很是柔和,倒也和她们口中所言那个严苛嬷嬷有些对不上号。

迈着小碎步。陈嬷嬷步履很是优雅。下巴也微微挑着。远远看去不想是宫里地婢子。倒像是个主子地感觉。也难怪。人家伺候了一位皇后。两位贵妃。即便身为宫婢。想来也是一等一地。如今回到祁家地书坊做教习师父。勉强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吧。

环视了一圈下坐众人。陈嬷嬷将眼神落在了许书颜地身上。抿了唇略笑着:“四姑娘。祁贵妃早派人来说了。让老生一定好好教您呢。今日且盼着。看您功课如何。”

“受教了。”许书颜大方地点了点头。却也不再多言。

其余小姐见陈嬷嬷和颜悦色。言谈间还提及祁贵妃对许书颜地照顾。心中各自都有了计较。

清了清嗓。陈嬷嬷又对着众人朗声道:“前日里老生得了贵妃娘娘地旨意。下月宫里会宴请朝中官家贵妇。咱们这里若是谁地绣品能得了娘娘们地青眼。则可做陪。今日开始。各人认真绣个荷包出来。三次听学后交给老生带入宫里。有没有机会参加宫里夜宴。就看你们自家本事了。”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入水。适才还一个个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小姐们都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平素里绣品上乘地小姐们脸上颇有欣喜之色。就盼着三次听学过了就坐着官轿进宫作陪。绣功差些地小姐们也没灰心。只盼了这三日听学能让自己地技艺突飞猛进。好有个机会在宫里娘娘们面前露脸。

“为什么她们都……”许书颜话还没问完,坐在身后的姚文绣已经顾不得欣喜,低声解释了起来:“要知道,宫里每月都会举行如此一般的夜宴,朝中一等二等的诰命夫人们都会收到邀约前去赴宴。那些诰命夫人多为官家嫡妻或者老夫人什么的,身份显赫自不必说,谁家没个宝贝少爷呢。要是让她们看中了,多半机会能嫁入豪门做少奶奶呢。”

“凭你的手艺,怕是还沾不了边吧。”祁玉悠耐着性子听完,却流露出一丝不屑。

“三姑娘可是好的呢,宫里有姑奶奶铺路,迟早是要入宫享富贵的。”姚文绣扁了扁嘴,话音虽小些了,却含着不满:“我们这样的表姑娘,虽说迟早要嫁人,可到底能嫁的怎么样却也是个未知的。如今有机会和官家贵妇们拉拉关系,若是被一两个看上了,娶回家做儿媳妇儿,总归也比在梅子林干瞪眼儿的好。”

“你臊不臊!”后面坐着一只没开口说话的祁玉冷突地冒出这一句:“虽说许了你给京城小吏,可赵公子的父亲乃是从一品的工部侍郎,以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你若不满意,回头我给大姑娘说去,就说你嫌弃了不想嫁,换了杏儿或者若彤许给他们家,以后便没你的份做官家少奶奶了。”

“冷姑娘,妹子这不是多嘴说上两句闲话给四姑娘听罢了,您怎么当真了呢。”姚文绣被祁玉冷一叱,立马蔫了下去,埋头整理绣篮子,不再嚼舌。

“玉冷妹妹,你还在怨我吧。”说话间祁玉悠回头望着祁玉冷,表情有些异样。

“并非人人都像你,不愿意入宫享福的。”祁玉冷倒是一副不怒不喜的样子,正应了她的闺名,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看起来倒和祁渊很是相同:“比之自己的将来随意被许配了人家,入宫,或许要来的轻松许多吧。至少能凭着自己的努力,以后也就没人看轻自己了。”

“随妹妹你怎么想,即便是我让了你,身为庶出,怕是难得入宫的。”说到祁玉悠的痛处,她也没了好脸色给祁玉冷,故意说了这两句话,见对方气焰已挫,便也回头不再理会。

这三人的对话听在许书颜耳里,倒也让她弄明白了一些祁家姑娘们之间的心事儿。显然,身为庶出的祁玉冷羡慕祁玉悠可以入宫,而祁玉悠又特别抗拒入宫为妃伺候皇上,两人一个巴心不得,一个弃如敝帚,自然互相看对方不过眼,说话间气氛尴尬。

不过许书颜的心思也理顺了不少,眼见又有机会入宫,还能见着那些平素里深居大宅的诰命夫人们,这样好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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