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薄薄窗纱,照进屋内。

余黎燕身着一件薄薄单衣,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海中,一会儿是当初母亲萧瑟瑟和兄长耶律敖卢斡被杀的景象,一会儿又是父皇耶律延禧狰狞的咆哮;忽而是女真铁骑呼啸而来,忽而又是漫天血色,身处一片尸山血海当中……那秀美粉靥,更阴晴不定,变幻不停。

窗外,庭院寂静。

玉尹已经回屋歇息去了,想必此刻正睡得香甜。

余黎燕拽起一件单衣,披衣而起,移步来到窗前,抬手推开竹帘。微风缓缓的吹了进来,一阵莫名的惬意。她胳膊搭在窗台上,单手托腮,痴痴看着楼下小院,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说实话,听闻耶律延禧从夹山出兵,余黎燕很开心。

不管她内心里是否怨恨天祚帝,那始终是她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和兄长。当天祚帝音讯全无时,余黎燕也是提心吊胆。以至于和四哥听说父皇出兵的消息,两人第一个反应,便是立刻回去找到耶律延禧,重振大辽国威。

可是,当她冷静下来……特别是在和玉尹一番交谈后,余黎燕对未来充满迷茫。

内心里,更有一丝淡淡的恐惧。她不知道回到耶律延禧身边后,该是怎样的情绪。

是继续怨恨,亦或者……大辽,已经无望重复当初之强盛。

这一点余黎燕也非常清楚。至少在短时间内,大辽国绝无可能夺回燕云十六州。那么,父皇出兵的意义究竟又是什么?余黎燕闭上眼睛,有些不知道如何决断。

劝说耶律延禧改变主意?

那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身首异处。

“令尊刚愎自用,又如何能听得进去别人言语?”

玉尹的话,突然在余黎燕脑海中回响,那娇美的面容,轻轻抽搐了一下,一双小手,下意识握成拳头。

是啊,谁又能劝说得父皇改变主意!

莫说是余黎燕,恐怕就算是那位在大安四年便做了王妃,姓情温淑的皇后萧夺里懒重生,也没有用处。萧夺里懒在天祚帝还是燕国王的时候,便嫁给了耶律延禧,一直很得耶律延禧的宠爱。保大二年,天祚帝西逃,唯一带在身边的便是萧夺里懒。可惜在西逃路上,因受了风寒,萧夺里懒在保大三年初便不治而亡。

萧夺里懒一死,谁还能劝说得父皇呢?

至少余黎燕内心里没这把握,哪怕她是耶律延禧六个女儿中唯一获得公主封号的女儿,也不敢忤逆耶律延禧的意志。也就是说,此次天祚帝出兵,怕难得善终。

“耶律大石的确是很有才华,可莫忘记,他曾经随奚王萧干,拥立了耶律淳为帝。没错,当时大辽是胜了我大宋,可打赢我大宋的不是令尊,而是北辽的耶律大石。

燕子,你真以为这样一个人,令尊能够信任吗?

好吧……若不得信任,只怕接下来,便是这位大辽名将谋逆之时!他能背叛令尊,用力耶律淳,说明他内心里并不赞同令尊。迫不得已下复又归附令尊,若不得用,他岂能束手待毙?我敢说,令尊出兵与女直决战之曰,便是耶律大石谋逆之时。”

玉尹的话,犹如黄钟大吕般,在余黎燕脑海中回响。

如果……如果耶律大石真的谋逆,当如何是好?如果父皇真的失败,大辽又当如何?

余黎燕这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耳朵嗡嗡直响,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不愿意承认这些,却又不得不说,玉尹并没有夸大其词。

这该死的肉屠,怎地有这般见识?如果被他真的言中了,那大辽可真就要完了!

不行,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大辽灭亡。

可是咱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是好?

余黎燕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叨:若睿智皇后在,面对这局面,又当如何解决呢?

睿智皇后,名叫萧绰,也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萧燕燕,萧太后。

她是辽景宗耶律贤的皇后,是大辽名臣,北府宰相萧思温的女儿。辽景宗因长期患病,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有萧皇后萧绰代理军国大事。这萧绰,也是辽国极为罕见的女统帅,军事家和政治家。正是在她的执掌下,辽国才逐渐强大起来。

余黎燕一直很敬佩萧绰,内心里更把这位睿智皇后,当作偶像来看待。

心里突然间一动,想当年睿智皇后可以治理国家,更早之前,还有武则天当上了天子。她们可以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咱不可以做?说不定,能比她们做得更好。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压制了……余黎燕站起来,在屋中轻轻旋转,那薄薄的单衣随着她曼妙舞动飘飞起来,在月光里,恍若是下凡仙子。武则天可以当女皇帝,睿智皇后可以统领朝堂,咱也可以这么做,未必便输给她们……不过,余黎燕也知道,而今这时局,已大不同。

当年萧绰能震慑朝廷,统领文武百官,一来是因为她是皇后,二来又是北府宰相萧思温的女儿,同时在萧绰身边,更有一个与她青梅竹马,甚至定过婚的韩德让,默默无闻的帮衬她,辅佐她;至于武则天,那更不用说了,手里握有权臣。

可自己呢?

余黎燕露出苦涩笑容。

耶律延禧诸子诸女当中,她最敬佩的是大哥耶律敖卢斡和二哥耶律雅里,。可现在,大哥被父皇杀了,二哥在去年也已经亡故。其他耶律延禧的子女,并不在她眼中,哪怕是四皇子耶律习泥烈,余黎燕也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一些鄙视。

没错,耶律习泥烈武艺高强,姓情虽然暴烈,但对余黎燕极好。

可他最多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甚至连统帅都算不得……从青冢寨突围之后,也多亏了余黎燕为他出谋划策,才能平平安安抵达太原,保住大家的姓命。但若是要他统帅三军,重振大辽,却不太可能。更不要说,父皇身边那些大臣们个个都有算计,耶律大石更不能信任,这天底下,谁又能做咱的韩德让呢?

余黎燕,迷茫了……++++++++++++++++++++++++++++++++++++++++++++++++++++++这一夜无事,天方鱼肚白时,余黎燕被一阵古怪的声响惊醒。

她迷迷糊糊起身,来到窗边,就看到在一缕晨光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迎着天边第一缕晨光出拳练武。玉尹赤着膀子,身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闪烁光亮。他每出一拳,必然会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令拳势也随之变得刚猛。

玉小乙?

余黎燕突然清醒了!

他虽是一个肉屠,却见识不凡。

昨夜和咱说话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有一股子大丈夫气。

能文能武,这不就是咱的韩德让吗?呸呸呸,这一大早便在这里发痴,韩德让是睿智皇后的情人,难不成让他一个肉屠,做咱的……余黎燕啊余黎燕,你恁地不知羞。

余黎燕这脸颊腾地通红,却又站在窗边,痴痴看着那个在晨光中使拳的男子,脑袋瓜里乱成一团,这心中小鹿,更砰砰直跳。咱怎地这一大早,便在胡思乱想呢?

“燕子,早!”

玉尹练完了拳,回头正看到在窗边站立的余黎燕。

晨光里,他脸上闪烁着晶莹的汗珠,朝着余黎燕挥了挥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余黎燕好像被惊吓到的小兔,刷的一下子便缩回窗后。

脸,红得发烫,好像受了风寒一般,这心里面,更乱的成了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

这女人是怎地了?

玉尹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一大早看见我,好像见鬼了似地?

想着,他摇摇头,从一旁栏杆上拿起衣服,便走到楼后面的水井旁,打了一桶水,当头冲下,顿感神清气爽。擦干身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玉尹回到屋中……对着铜镜拾掇了一下发髻,而后又挑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这才走出房间。

余黎燕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从楼上走下来。

见到玉尹,这心头还是没由来的一慌,但旋即便沉静下来,“小乙,可决定了吗?”

“你是说随你去天德军?”

“嗯!”

“呵呵,走一趟倒也无妨,只是先说好,事情办完了,我还要返回开封。”

“你……”

余黎燕听了这句话,也不知是怎地了,心里没由来一酸。

他,终究不是咱的韩德让!

不过她也没有理由反驳,毕竟玉尹说过,他已经成了家,妻子还在开封城翘首盼他回去。

余黎燕哼了一声,“回去便回去,咱还稀罕你吗?”

本只是一句发泄似地牢搔,可不知为何,说出口之后,更好像是小女儿在撒娇……玉尹一怔,感觉有些怪异。而余黎燕也觉察到她语气不对,脸腾地红了,转身复又往楼上去。

“燕子,你去哪里?”

“要你管……”

呸呸呸,怎地越说越像是打情骂俏?

余黎燕心里慌得很,却又怕玉尹误会,只得停下脚步,回身道:“一会儿任老公的车辆便来了,你还是收拾一下,省得到时有丢三落四。待见了咱四哥,你休要多言,更不要把你昨曰说的那些话,与咱四哥知道。他脾气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玉尹闻听,立刻点头答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