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水门吱吱的打开,巨大的铁栅栏纷纷吊起,采石城北面宽阔的水门缓缓打开一条通道,长江上的水师战舰上已经放下无数条冲锋小艇,一个接一个的陈军跳上小艇,艹起船浆奋力的向着采石城冲去。

南城的战场上,吴军攻势如潮,采石虽得了两万援军,但先前已经在城外大战两场,此时退入城中死守。虽兵马达到了两万人数,但城中的守城器械却早已经耗尽,李承义两万援军一路急行军而来,城外又大战两场,此时也都是箭壶皆空,火药更是用尽。两万人马依城而守,全凭着手中的长矛、横刀,死战不退。

吴军拥八万之众,此时面对已经攻破过一次的采石城,完全就没有了半分顾忌,全军分做三批,东、南、西三面城墙同时展开进攻,无数的攻城梯接二连三的架上城头,一个又一个的吴军如蚁附聚,拼命向城头爬去。

“第一个冲上城头者,赏金百两!”

“拿下徐世绩人头者,赏金千两!”

一个接一个的悬赏发布下来,更是将那些吴军的士气刺激到了顶点。特别是单雄信的镇南军,先前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此时攻城更是格外卖力,似乎要一雪前耻。

吴军三面攻城,并且依仗着兵力雄厚,此时展开不间断车轮战法。一支接一支的兵马涌上前来,轮流猛攻,一刻也不给守军休息的时间。

到了下午,攻防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城上的守军差不多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器械,而城下的吴军此时反而已经砍伐树木,在工匠的拼命赶制下,反而制造了数以百计的攻城器械,投石车、云梯、冲车、攻城槌,栈桥,大盾!

有了这一批攻城器械的加入之后,吴军的攻势更加的猛烈,在投石车与弓箭的远程压制之下,城头的守军完全被压制住了。无数的吴军趁机拼命的攻城,到了午后,外城南门率先被攻破。

城门被巨大的包铁攻城桘撞开,早已经等候在旁的吴军立即顶着大盾如潮水般的涌进。

此时城中的两万守军也是死伤惨重,到此时伤亡近万,剩下能战者不过万余人,还得同时分守三城。面对如潮的吴军涌入,只能节节后退。

到了这个地步,确实已经有点山穷水尽了。

“退守内城!”徐世绩无奈的下令道。

“呜呜呜!————”

就在此时,城北长江方向突然连绵号角声传来,声音激昂。

“报!安徽都督陈山将军率历阳守军五千,并长江水师安澜舰队第四分舰队已经渡江而来!”混乱之中,一个传令兵飞快赶到城头,大声报道。

“什么?陈山都督到了?好,好,天助我也!”徐世绩一听援兵赶到,虽然来的不多,但既然陈山这个安徽都督都已经到了,那皇帝亲率的大军估计也就不远了。

“来人,吹角擂鼓,全军反击,都随我冲,将南城夺回来!”徐世绩挥剑一声大吼,率先下城上马,向着南城门杀去。立时,数千步兵立即狂叫着杀向南门,许多受了伤在城下休息的陈兵也纷纷提着武器,跟大后面杀了过去。

南城门外,正满脸高兴准备策马进入城中的孙士汉突然发现,原本正高歌猛进的部下将士,突然节节后退,不断的从南城门内被推了出来。

仿佛在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只听到南城门中突然爆发一阵巨大的吼声:“破军万岁!”然后吴军以更快的速度被撞了出来,没有片刻,一面巨大的陈字大旗已经重新插在了南城门上。

“报!”一骑飞奔而至。

“报,禀报大将军,发现长江水面有大量战舰!战舰已经靠岸,正有大量陈军已经登陆入城!”

“该死!”陈果仁闻声怒骂。“可知有多少陈军援兵到来?”

“估计过万!”

“过万么?”另一边的孙士汉闻声捋了捋胡须,沉声道:“江北淮南之地所有的陈军加起来不过五万之数,先前陈风已经率两万人过江,夺了京口。李承义和李承礼兄弟俩又率两万人从采石过江而来。算起来,江北淮南最多不过剩余万人,如今看来他们是拼了老命,把所有的兵马都送过江了。这样倒也好,正好可以一举歼灭,等我们打过江去时,那时就正好是不用麻烦就可以全面收复淮泗之地。陈将军,单将军,打,咱们就和他们在此一决胜败!”

陈果仁和孙士汉两人都点了点头,仗打到这份上,有进无退,不管援兵多少,也只能打下去了。

鼓声隆隆,陈军得到一支新援,正是士气旺盛,趁机反攻。而吴军却也依仗着人多,并不打算停歇,意欲一举攻破采石。双方完全是红了眼,一个反击,一个猛攻。

陈山率五千援兵到来,并没有让采石的战况好转。反而,因为陈山的到来,吴军方向更是全面加强了攻势。

从午后杀到曰落,从黄昏杀到深夜!

举火夜战,一刻不停!

采石城下,近十万大军撕杀了整整一天一夜,鲜血早已经染红了城墙与大地,尸骸堆积如山,血流如河。

城下的尸体更是堆成了一堵小山,将城墙都减矮了几分。

采石的外城早已经被再次攻破,不但如此,在无数士兵生命的堆积下,内城也已经陷落。

到了此时,城中的守军已经剩下不到八千,只能退守在小小的内堡之中坚持抵抗。不过那高大坚固的城堡也都已经破损多处,好几个地方都被轰塌了,如果不是陈军拼着人命把豁口给重新堵上,采石早已经陷落数次了。

吴军还没有停止进攻,依然一波接一波的猛攻,完全不给陈军休息的时间。

一天两夜,陈军不眠不休,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完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将军,喝口稀饭吧!”一名断了一臂还伤了只眼的队正军官,正指挥着一群同样受伤严重的伤兵们抬着几桶稀粥上城墙。

徐世绩咧开干裂的嘴唇,苦笑了一下。

“留给弟兄们喝吧,弟兄们也都辛苦了。”

“徐将军是不是在担心了陛下的援军不能及时到来?”陈克敌大步走来,舀了一大碗稀粥一口喝尽,长出了口气笑道。

徐世绩望了望江北方向,没有言语。

“放心吧,陛下很快就能到来的,到了历阳还得调集船只才能过江。要不然,估计应当已经到了。”

徐世绩叹了口气:“可是采石已失,陛下就算来援,只怕到时也登不了岸的。”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一声巨响,然后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爆发一阵绚彩。一朵巨大的火焰之花在天空绽放,是那么的迷人。

“是陛下,陛下到了!”

城中不少的陈军军官们已经大叫起来,这种烟花是如此的美丽,普天之下,也唯有陈军才掌握此物,也唯有陈军才喜欢用烟花来作信号。

徐世绩长身而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环视周边众人,大声道:“诸位,援军已经到了,是陛下亲率十万大军来援!”说出这句话时,他面上露出笑容,想要装作镇定,可是语气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等将士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这个好消息不到半刻钟之内就传遍了整个采石内堡,饥寒交迫的士兵们一个个激动得泪流满面。

这不但是因为他们得到了获救的希望,更多的还是感动。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皇帝陛下亲自率军来援,这一刻,所有的守军将士都感觉一种极大的激动之情。他们浴血奋战,他们身陷重围,可是朝廷并没有忘记他们,皇帝也没有忘记他们。

“抽调三千精锐敢战之士,随我杀奔北城,迎接陛下登陆!”陈克敌拨剑在手,大声喝道。顿时,无数的将士响应,人人都争相要去迎接了陛下。要去为了陛下扫出一条登陆的滩地。

与此同时,已经完全占据了内外两重城墙的吴军将领,也第一时间得知了陈军援兵的到来。

“报!江面上发现无数战舰渡江而来,目前已经距离南岸不足两里!”

“报!战舰大小数千艘,其中大战舰数百!”

“报!发现敌军旗舰,上面打的旗号是陈克复的黄龙旗!”

“报!目前已经至少发现了十八面营旗,全是陈军精锐百战之营!”

一个接一个的报告传来,立时让单雄信、陈果仁、孙士汉等人愣住了。

“不可能!黄龙旗?你难道要告诉我陈克复居然到了这里?”陈果仁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是真的。前几天还听说陈克复还在太原督战,怎么可能一下子却带着这么多兵马到了江北。而且就算陈克复真的来了,那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带这么多兵马来。他哪来的兵?江北淮南之地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才对,这不可能是真的。

单雄信也面色凝重的道:“战舰千艘,就算其中只有三百艘大战舰,那也相当于陈军长江水师安澜舰队的全部战舰了。可我们的消息,陈克复的十万水师明明早已经分调各处,江北的陈军水师只剩下了一个分舰队而已,他怎么可能突然把整个舰队调到了我们眼皮底下,我们还不知道的?”

“会不会是陈军玩的虚招?他们弄了些破船小船,然后大张旗帜,想要吓退我们?”孙士汉犹豫着道,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可能姓太小,但还是说了出来。

三个大将面面相觑,满腹狐疑,谁也不愿意相信陈克复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大兵到来。

因为除了陈克复真的能掐会算,要不然怎么可能放着北方的四十万突厥骑兵不管,反而跑到南方来。要知道,前些天,江南的局势还是陈军节节胜利呢。

不过眼下面对的是陈克复这样的个充满传奇的人,三人却谁也不敢大意。没有人敢百分百保证陈克复就不会来,要知道,陈克复此人在世人的眼中,就是一个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所有人想不到他会那么快在辽东自立时,他拥兵自立了。

在所有人想不到他会和突厥人强来时,他和突厥强干了。

所以,虽然现在的情况按理陈克复不可能南下到来,但谁也不能真就保证陈克复不会来。

“分三万人马守住内城城城墙与各城门,把第三重内堡中的陈军给围起来。另外马上将剩下的三万余人马集中,立即在采石矶上列阵布兵,阻止陈军水师登陆。不管来的是不是真的陈克复,我们都不能让他们登陆。诸位,摄政王殿下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夺下采石,防止江北之敌。我等,绝不可有负重任!”

“是!”

单雄信又亲笔给沈落雁写了封急信,报告这边出现的最新情况后,立即率领调集而来的三万余兵马迅速的在采石城北面的长江边上布防起来。

依江背城列阵,三万余大军严阵以待。

单雄信眺望江面,却见宽阔的长江之上,果然星火点点,一艘艘的战舰密布江上,千帆竞扬,万舰齐发。一时间,有江水断流之势。

拒马,栅栏,四角钉,濠沟

一道又一道的防线被布置了起来,大多数防备是早就有的,此时不过是加强驻兵而已。不多时,北岸已经连续布置了十八道防线。不说固若金汤,但在单雄信等人看来,却也非陈军轻易能破的。

“咚咚咚!”

江面上,无数战舰在距离江岸还有数百步之时已经开始停船,一通通的战鼓响起,各条船的桅杆之上一只只灯笼不时升降,诸船迅速依灯号变阵。

许久之后,突然鼓声停歇,号角掩息。整个长江之上,除了滔滔不绝的波浪之声,似乎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这种突然的安静,反而让北岸上严整以待的吴军感觉到一阵阵心慌。

这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越是安静,越让他们觉得接下来的暴风雨会越发的猛烈。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所有的大战舰都连在了一起,一字排开,而且全都横舷而对我们?”

“是有些奇怪,好像那些大战舰的侧舷上都装了什么武器,看上去都是大型器械,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这距离可是足有两里有余啊,起码有一千步。就算是绞床弩的射程也不过七百余步,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望着陈军水师战舰在长江上两里之外列起了一字横阵,吴军的将领们都有些愣住了。这距离,岸上的吴军投石车、火箭攻击不到陈军,可陈军的战舰也攻击不到吴军啊。

千步之外,长江水面之上。

一字排开的战舰中间的那艘最大的战舰安澜号之上,陈克复正登陆五层舰楼之上,抚舰望着对岸。

那夜色中高大的采石城上,依然能看到吴字旗号,甚至借助千里镜,陈克复还能清楚的看到城墙上那些来回走动,穿着红色战袍的吴军士兵。

“唉,终究还是没有守住吗?”

陈克复长叹一声,在他推测出沈落雁可能布下的圈套之后,心中就一直充满忧虑。虽然他派人向江东传信,又亲自匆匆南下来援,但现在看情况,一切还是晚了。

采石城终究还是陷落了,只是不知道采石城中的守军究竟是被围歼灭了,还是已经突围出去了。

不过,不管是哪种结果,都无法阻止他要登上江东的决心。对于陈克复来说,虽然胡海他们先前的行动是错误的,但不管是对是错,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他就不会只是一味的去追究责任。不管如何,事情发生后,想办法解决,改变糟糕的结果,尽可能的把事情变好总是对的。

江东的攻势已经发动了,前后也已经投入了七八万人马。这个时候,不管如何,也只能继承打下去。而且还必须得打赢,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正因如此,陈克复才会急忙调集了九万人马,亲自南下。

这一次,他要彻底收复江东,不管代价如何,都得拿下。要不然,前前后后陈军所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红衣大炮都升起来了吗?”陈克复轻声道。

“禀报陛下,一条五牙大战舰,十条黄龙三层大战舰,一百条双层青龙大战舰全都已经就位。各舰上的红衣大炮也全部升上炮台,一共四百门红衣大炮全部就位。”安澜号旗舰舰长大声回答。

陈克复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那一字侧舷排开的数十艘大型战舰。

这些战舰全都是陈克复紧急抽调而来,差不多已经达到了一支完整大舰队的规模。而且这一次,为了能增加战斗力,弥补军力的不足,陈克复甚至将最新一批制造出来,准备运往北上的红衣大炮全都截留下来,通通装备上了战舰之上。

他的座舰安澜号五层大战舰,这艘能装载五千名士兵的超大巨无霸,被他直接安装了一百门红衣大炮,直接改装成了一艘超级战列舰。另外的十艘三层黄龙大战舰,也每艘安装了三十门大炮。

自从红衣大炮制造出来后,因为制造工艺困难,兼且这种大炮虽然射程远,威力强,高达三千步远的射程让陈克复十分看重。但重达三千斤的超重炮身,和不高的精度也让这些武器的姓能大打折损。

这些红衣大炮最大的威力,就是架在要塞城上,在进行大规模攻防战时,能够发挥巨大作用。但是除了守城,如果想用之野战,这却是难之又难的,除非是在伏击战之上。要不然,重达三千斤一门的超重大炮,在运输机动上却是相当不便的。

不过虽然步兵野战难以运用,但是如果装载在陈军水师的战舰上却是相当合适的。陈军的水师舰队可谓是这个时候中的最强者,特别是那些超大型的战舰,五牙大战舰,黄龙三层大战舰,青龙双层大战舰,基本上都是纵横近海内河湖泊的无敌存在。每一艘战舰都差不多是一个移动的城堡,把超重大炮安放在移动的超大战舰之上,这搭配简直就是绝配。

如果不是大炮难造,这次陈克复都打算将所有的大战舰上都安排上大炮,而不是只在安澜号和十艘黄龙三层大战舰上安装了。

战舰加巨炮,陈克复今天就准备让所有的人震惊一把。

长江、淮水、泗水、济水、南北运河、黄河

华夏江河纵横,尤其是南方,水网纵横,大多重城要镇基本上都是傍水而立。陈克复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大炮和战舰,他几乎只须凭着这样一支水师舰队,就能无敌于南方,将南方一举收复了。

而今天,就是检验这一切的时候。

陈克复望着对岸上的那些布置的密密麻麻的方阵,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红夷大炮精度确实不高,可是如吴军这般数万人排成如此密集的方阵,如果还不能给予吴军重创,那还真是见鬼了。一边笑着,陈克复一边掏出两个丝团紧紧的塞住了两耳。

旁边的将领们也都立即有样学样,纷纷把耳朵塞住。

“诸元校定完毕,目标一千步至一千五百步内!”负责炮击的军官大声道。

陈克复微微一笑,望着采石城道:“目标改为一千步至两千步内,将采石城的外城也包括进去。一次炮击,我们不但要击溃江边的吴军,还要直接把城上的吴军也一起击溃了!”

“是!诸元校定,目标一千步至两千步!”

“诸元校定完毕!请陛下下令!”

陈克复接过一枚信号箭,张弓搭上,箭指天穹。

“砰!”

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美艳无比。

就在烟花在夜空绽放之时,十一艘大战舰一面侧舷上的两百门大炮同时向南岸展开炮击。

两百个炮口在夜空中红光一闪,然后一声惊雷响起,整个天空都为之一震,似乎天崩地裂,海啸山塌。两百发炮弹呼啸着向吴军猛然击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