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指示机宜

那独臂之人果己一把握住了他肩头,又自长笑道:“天道循环,不想竟一至于斯.今日救我的,竟是月前被我所救之人,老夫本想不到今生之中,还会受人恩惠,更想不到施恩于我之人,竟会是你?”

他语声中惊喜委实多于感慨,显然,这奇僻而又神秘的老人,极为乐意再见任无心。

而任无心心中,更是充满惊喜之情,当下躬身道:“在下此次只是机缘凑巧,为前辈略尽了绵薄之力,但却又怎能报得前辈救命之大恩以万一?”

独臂人突然面色—整,大声道:“不错,你是无意间救了我,但老夫亦非有意救你,从今以后,你我彼此两不赊欠,今后你若有危难,我纵然见了,也未必救你,我若有危难被你见了,你也不必救我。”

任无心被他说的怔了一怔,苦笑暗忖道:“难怪田秀铃说他性情孤僻古怪.如今—见,此人之不通情理,果然少见的很……”

心念转动间,那独臂之人竟已俯身拾起一柄长刀,权充拐杖,转身欲去。

任无心脱口唤道:“前辈慢走,在下……”

独臂之人眼睛一瞪,转首道:“谁是你的前辈?你当我真的老了吗?”

任无心又不禁为之一怔.暗笑道:“这……”

独臂之人忽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我虽然两不赊欠,但今日相见.总算有缘,我此刻正是要去将洒拿来与你痛饮几杯。”

他口中说话,人已向前纵跃而去。

只见他虽然仅剩一足,以刀代杖,但行动之间,仍是轻灵巧快,不带些毫声息。

任无心只得苦笑着随他而行。

到了一处小小的山坳,独臂之人方自停下脚步,自冰壁间一处小穴之中,取出个硕大的酒葫芦,一面仰天大笑道:“我天涯飘零,身无长物,只有这酒葫芦,方是老夫的**,老夫身子被人伤了,倒无所谓,这酒葫芦却是万万不能教别人打破的,是以老夫每次与人交手之前,自须将它好生藏起……喏,喏,此中虽非佳酿,却正是男儿汉当饮的烈酒,不但驱寒,且可壮胆.你不妨喝上几口。”

说话之间.他自己早已满满喝了几口,才将那酒葫芦交给任无心。

任无心含笑接过,仰天喝了几口。

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由喉间贯穿而下、不由得脱口赞道:“好……咳,咳,好酒!”

独臂之人哈哈大笑,又将葫芦接去,两人轮流递饮,但觉心头甚是舒畅,彼此间的距离,亦似拉近了几分。

任无心暗暗忖道:“此老任性率直.本是个性情中人,但如今却又故做这般偏激古怪,不通人情之态,这其中原因,想必颇堪玩味,他武功这般惊人,姓名却不愿为人所知,想见他一生之中,必定有件极大的伤心之事,他不但武功精深,对南宫世家的武功招式.更是了如指掌,由此想来,他那段神秘的往事,莫非也与南宫世家有极大关系?”

他心思周详谨密,几番推敲,越想越觉这老人身世可疑,当下朗声道:“前……兄台……”

独臂之人眼睛又一瞪,说道:“我既非你的前辈,更非你的兄台……”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不知你怎会来到这里,又怎会与那些黑衣人恶斗起来?”

他心中委实充满疑惑、是以不得不问,但问出口后,却又怕这位性情古怪的老人置之不答,甚或当时就给他重重的碰个钉子。

哪知这独臂之人此番竟未再瞪眼睛,啪地一拍酒葫芦,沉声道:“有些事你不来问我.我也正要来问你的。”

任无心道:“但请相询。”

独臂之人道:“你可知道有个海南剑派的传人弟子,剑法也练到六七成火候,甚是辛辣迅急,此人也只剩独臂……”

任无心不等他话说完.便已知道他说的是谁,当下接口道:“慕容飞,此人必是慕容飞.前……你怎会认得他的?”

独臂之人嘿嘿一笑,道:“那日在终南山后的荒祠之中,便是他一心想要你们的性命。”

任无心赧然一笑,道:“这就是了,但……但那慕容飞岂非已死了吗?”

独臂之人沉声道:“不错,他正是死了,但却非死在终南山后那荒祠之中。”

他语声微微一顿,接口道:“我飘泊讧湖,普天之下的荒祠败庙.俱是我的居处,那日在终南山后我与你等分手之后,无牵无挂,一路来到甘肃境,当晚正想寻个荒祠投宿,不想竟在那荒祠之中,见到了慕容飞的尸身,我本当他已死在终南山后,哪知却远在此间发现他的尸身,心头自是惊异交集……”

任无心叹息一声,将田秀铃所叙这一路上的经过,简略说了出来。

独臂之人颔首道:“这其中还有这段曲折,我怎会知道,是以那日我见着慕容飞尸身之后,惊疑之下便加查视,又发现这尸身虽已渐腐败,但死期绝不太久,显然绝非被人将他的尸身自终南山后运来此处,而是他活着自己走来的,而又死在此处。”

任无心苦笑叹道:“那日我委实太过大意,竟未将他尸身掩埋便匆匆走了,但你见着那尸身之时,尸身既已将腐败,想必距离我等离开那荒祠之时,又有三五日之久了?”

独臂之人道:“我行止从容,一路是幕天席地,对月饮酒,到那荒祠中时,正是月圆之日,当真是满地清辉,亮如白昼.我方在月下检视尸身,突听得远处有衣袂带风之声响动,听那风声,来人非但武功不弱,而且人数也绝不止一人。”

他仰首痛饮一口,苦笑一下,接道:“我独来独往,怎肯多惹闲气.多结是非,不等他们来到,便闪身躲了起来。月光下只见三个满身劲装的黑衣人,联袂飞奔而来,想是也要把这荒祠作为宿处。”

任无心忍不住问道:“这三个黑衣人,想必就是方才与你交手之人了。”

独臂之人道:“不错,但我说话时,你莫插口,你若插口,我便不说了。”

任无心微笑不语。

独臂之人接道:“他三人见到慕容飞尸身,突然一齐惊呼出声来,显然这三人竟是认得那慕容飞的。我见他三人将慕容飞埋葬之后,便忍不住好奇之心,要想看看这三人究竟是准?也要查出那慕容飞怎会到了这里方自身死,更想看看你两人与他们究竟有何仇恨。于是便立心跟踪他们。嘿嘿,他三人武功虽都不弱,但我这个残废一路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竟无—人发觉。”

说到这里,他目中不禁闪耀出得意的光芒.任无心嘴唇启动,似是想说什幺,但终是不敢插口。

只听独臂之人接道:“那三人一路之上,行踪鬼鬼祟祟,俱是昼伏夜出,像是见不得人似的,但无论他们到了任何荒僻之地.却总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赶来与他们联络,这些人行事都似乎十分谨慎,虽在无人之地说话,但语声仍是说的十分低沉,以我的耳力,竟也听不甚清楚,只隐约可闻他们言语之中,时时提及个姓任的小子,他们此番西来,最大的任务.似乎便是要和那姓任的小子作对。”

任无心听得心头一凛,暗惊忖道:“这三人不问可知,自是南宫世家中人,瞧他们行动,莫非已将我之行踪打听出来,所以方自专程赶来此地,要拦劫于我,教我无法回去。”

心念一转间,独臂之人又已接道:“我虽不认得那姓任的小子,但听他们说话,却似对此人又恨又怕,那时我已知道这三人必然身属一家极秘密的帮派,这帮派之组织也十分严密.更下了决心,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微笑一声.接道:“但那时我不过仅是想看看而已.并无与他们正面冲突之意,是以行动极是留意,那三人虽也处处小心.却始终未发现有人在后跟踪。

“但他们似也并无目的之地,只是在这方圆数里中游弋巡视,似是在等候着什么人到来,又似要搜查一切人的行踪,整日便如临大敌一般,即使在睡觉之时,三人亦是轮流守望,不敢有丝毫大意。”

任无心暗叹一声,忖道:“他们这哪里是在等人,想必不过是在找我……”

独臂之人缓缓接道:“这情况数日未变,我正已有些不耐,哪知他们等的人却终于来了。”

任无心大奇忖道:“原来他们竟真的是在等人,却不知等的是谁呢?”

他面容连连变色,几番欲言又止。

独臂之人大笑道:“你想必是要问他们等的是谁?是吗?”

任无心叹息一声,颔首做答。

独臂之人道:“那时我心中好奇之心,并不亚于你,那日他三人—早便买些鸡鸭美酒,未到黄昏时,便到—片荒坟中的一座墓碑下,我瞧那情况,早知他们已约了人等在此处。但直到子时过后,仍未见有人前来。那三人虽已饿得饥肠辘辘,但却始终不敢将准备好的酒菜吃上一口。”

说到这里,他自己却忍不住又痛饮一口,方自接道:“我瞧了那情况,又知这三人必定对他们所等之人,极为恭敬畏惧.也忍着饥渴,伏身在暗处不动。

“又过了良久,荒坟之间,果然冉冉飘来一条人影,这人影一身灰惨惨的长袍,行动之际,肩不动.腿不曲,似是御风而来,那时夜深风寒,荒坟中不时有枭鸟夜啼,宛如鬼哭,这人影望之更是有如鬼魅一般,教人见了不由自主要为之打个寒噤。”

听到这里,任无心只觉自己心中似也有一股寒意升起,忍不住仰首喝了口葫芦中的烈酒,暗暗忖道:“不知这人影面容如何?我是否认得?”

独臂之人接道:“我那时一心想瞧瞧此人的面目,只因江湖中轻功能练到如此地步之人,实在寥寥可致。瞬息间这人便已到了近前。我不由得凝目望去,但见他面如蓝靛,满面虬髯,生像竟比恶鬼判官还要狰狞可怖,似我这般胆量.寒夜荒坟中骤然见到这样的角色,仍不禁为之倒抽—口凉气。”

任无心早已听得目定神夺,作声不得。

却见那独臂之人突然微微一笑,接道:“但我那口凉气还未抽完,已发觉这人影面上实是戴着一具戏台上用的恶鬼面具,是以瞧来那般可怖,在那般严重的情况之中,此人竟会戴个面具而来.实是令我大出意料之外.我至今还不知他此举是别有用意,抑或仅是为了好玩而已,否则,他若不愿以面目示人,大可以一方黑巾蒙面便已足够,又何苦要藏个恶鬼面具骇人!”

任无心方自失望的叹息一声,心头又一动,暗暗忖道:“以他们行事之严密凶狠,此举绝不止是为了好玩而已,其中用意必然极深……”

但此人究竟为了什么要戴这恶鬼面具,他也无法说出所以然来。

这时独臂之人又已接道:“那三人瞧见这灰袍怪人来了.立刻—齐躬身而迎,神情之间,果然极为恭敬。

“三人一齐赔笑道:‘老先生来的好早,晚辈们早已备下些酒菜,请老先生随意用些。’我听了这老先生三字,才知道这灰袍怪人竟非与黑衣人同一帮派中人,幸好那时夜更深,风更寒.他们也想不到这荒坟之中会有人偷听,是以话声说得稍高响亮,否则我若一句话也听不到,那却当真是有如白等的了。”

听到这里.任无心已更是惊疑交集,动念忖道:“那灰袍人并非南宫世家中人,却与南宫世家相约会于这甘肃境中,听那情况,黑衣人竟早已知他所好,先就为他备下了酒肉.可见这约会此番必非第一次了,而此人武功又是江湖少见的第一流高手……唉!此人究竟是谁,委实令人猜不透。”

他已知此人关系必定甚大,是以心头不由得十分纳闷。

独臂之人道:“那灰袍人对他三人的恭敬礼数,全不理睬,身子一倒,便箕踞地上放怀大嚼起来,他竟有如多日未得饱餐的饿鬼一般,直吃了半个时辰,直瞧得我饥火中烧.那三人更是在旁不住咽着口水。”

任无心听他说的活灵活现,也想一笑,怎奈心情既沉重,又紊乱,实是笑不出来。

独臂之人又已接道:“直等那灰袍人吃得尽兴,方自怀中取个密密封起的函简,交给他三人,口中沉声道:‘三日之内便得送到,万万不能耽误,知道吗?”

“他语声嘶哑怪异,与寻常人说话亦大不相同,那三人躬身接过,眼睛里都露出喜色,只恨我目光无透视之能,看不出那封信里究竟写的什么?”

任无心也不禁失望的叹息一声,心知这封书信,必与当今武林命运有极大之关键!

独臂之人道:“灰袍人交过信简之后,又道:‘回复你家主人,这已是我老人家最后一次指示机宜,以后就全要靠她自己相机行事了。这一战是胜是败!此刻犹在未定之数.但无论胜败,我老人家此后都不会再与你们见面,你们也不必来了。”

他说到这里,所叙之事,又是一变。

任无心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暗自忖道:“如此说来.南宫夫人竟非这一战的真正主脑人物,幕后竟还有个人随时向她指示机宜!但……但这些机密究竟是什么?此人究竟与南宫世家有何关系?”

他越听越觉此中疑窦甚多,其中之曲折隐秘,竟事事大出他意料之外。

那独臂之人显然还似不知道自己的叙述竟对江湖中这生死之战有如此重大的关系,仍然缓缓接道:“那三人听他如此说话,神情都为之—变.其中一人道:家主人正对老先生倚重方殷,老先生怎能突然相弃?那灰袍人冷笑道:我老人家既然说出不来,自因此事已近揭晓分判之时,虽然这敌方还有一些你主人不知道的机密.但此刻已另有他人会去向你家主人说了.已毋庸我老人家再来费心。”

任无心暗中又一凛:“另有他人,这人又是什么人?又怎会知道我方的机密?”

他想来想去,更想不出,自己这方的人,有谁会向南宫夫人泄露机密,何况,能够知道己方机密之人,也根本不多。

独臂之人接道:“那三人听丁此言,似已无话可说,那灰袍人突然又道:但你等此后遇有紧急之事,还可来此地寻我。说话之后,又自怀中取出张纸笺,上面写的想必是他的居住之地,那三人自然大喜接过,我却不禁暗自恼恨,恨这灰袍人为何不说出自己的居处,却偏偏要写在纸笺之上。”

任无心暗忖道:“恼恨的岂只是你,只怕我比你更要恼恨百倍。”

独臂之人道:“灰袍人—手交给纸笺,身形便已飘然而去,我本有心追踪于他,怎奈他身形太过迅急,世上只怕再无一人能追得上他,于是我只有退而求其次,想设法自那三个黑衣人身中取得那两封信笺。

“哪知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两条黑衣人影悄然掠来,后来的两人.身形比那三人尤快,身份亦似高出一些,一到便令那三人交出信笺,接过信笺之后,其中一人便道:‘此信既如此急迫,我先送它回去。’另一人行事竟更小心,轻叱了声:‘噤声’便在先至那三个黑衣人耳畔附耳低语了几句,又拆开其中一信瞧了半晌.我方自拿不定主张,这两人竟已如飞去了,我若要跟踪他两人,势必要绕过半个坟场.那时这两人只怕早已去得远了。”

他长叹一声,接道:“是以我只有眼睁睁地瞧着这两人,带着那两封事关紧要的书信如飞去了,另三人却已坐下吃喝起来。”

他固是扼腕叹息,任无心更是跌足不已。

知道此番良机一失,再想寻出那神秘灰袍人的来历下落,只怕已难如登天了。

独臂之人叹息半晌,接道:“在那般情况之下,我只有继续跟踪那三人不放,天光大亮时,那三人寻找了个贫户之家投宿,我也觅地饮食歇息。但等到黄昏之时,竟又有两人前去会合,他们一行五人,便齐地来到这里,一路上不住回顾查看.似是生怕有人暗中跟踪,我虽然极力隐藏行踪.但入此谷后,仍是被他五人发觉了,于是便在这里,恶斗起来。

“最怪的是,他五人既不问我来历,也不肯说出自己来历,只是一味哑斗……此后的事,想必你全已瞧见,我伤了他们两人,却被另三人围住。”

他滔滔说到这里,告一段落。

只听得任无心目定口呆,手足冰冷,再也想不通这些曲折隐秘.更想不通这五个南宫世家之党羽,竟会来到死谷。

莫非是死谷的秘密已被南宫世家发觉不成?若真是如此.情况岂非更是危急。

他默然寻思半晌,尚不得解。

突听独臂之人失声呼道:“忘了,忘了……”

任无心奇道:“什么忘了?”

独臂之人摇头叹道:“看来我真已老糊涂了,只是在这里不住去猜这些黑衣人的来历,却忘了拷问于他.逼他们说出自己身份。”说话之间,以刀做杖.又向谷边奔去。

任无心展步相随,到了方才恶斗之处.只见那三人身子仍然卧倒在当地。

近前一看,三人身子却已都冰冰冷冷,全无气息。

原来这三人穴道被点,血脉不能流通,在这酷寒之地,竟已被冻僵而死!

独臂人呆了半晌,放声大骂起来,骂的却是自己糊涂该死。

但任无心早已知道这三人纵非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亦是南宫党羽,无论是谁.都休想自南宫世家中人口里问出半句话,是以虽见这三人俱都身死,心中并不觉得后悔惋惜,只是沉声道:“这三人的身份来历,你莫非还不知道吗?”

独臂之人大声道:“我自然不知道,莫非你竟知道不成?”

任无心叹道:“这三人俱是南宫世家门下,他们的主人,就是那南宫夫人,他们口中所说的那姓任的小子,便是区区在下。”

独臂之人身子一震,呆在当地,这句话显然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见他木然呆了半晌,方自说道:“这些若是南宫世家中人,那南海慕容飞想必也是了?”

任无心道:“不错。”

独臂之人双眉一轩,大声道:“慕容飞既是南宫世家中人,却又为何要将你那生死之交南宫世家之第五代主人置之死地?”

任无心怔了一怔,道:“谁是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在下并未见过。”

独臂之人大怒道:“你莫非还要在我面前装聋作哑不成?”

任无心道:“在下并无此意,但……”

独臂之人道:“若不是他,我怎会救你?若不是他,你怎会活到此刻?而此刻你竟说不认得他,你……你若非忘恩负义的小人,便是个……”

任无心忽然心头一动,恍然接口道:“原来你说的是她!”

独臂之人冷笑道:“不错,我说的是他,你此刻方自想起来吗?”

任无心叹道:“但她却并非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你只怕错了。”

独臂之人神色又一变,道:“他不是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是谁?他若不是南宫世家传人,怎会学得南宫世家绝不外传的武功?”

任无心苦笑一声,道:“这其中曲折隐秘,本不能相告他人,但前……但你……唉,你既救了我两人性命.我又怎能相瞒于你,只是,在我未叙此事之前,却还要请教一事。”

独臂之人道:“快!有话快说。”

任无心一整面容,沉声道:“你既然终年游侠江湖,怎会不知道南宫世家近年中所发生的那几件震动江湖的大事?”

要知他心细如发,见到这独臂之人竟将田秀铃误认为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想必因为不知道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已在那狂风暴雨之后,丧身在峭壁下的万丈深谷之中。

而此事早已轰动江湖,这独臂之人竟然不知,自也启人疑窦。

那独臂之人亦自沉吟半响,方自沉声道:“此事我也不能对人明言.但不妨告诉你,近十余年来,我也幽居于一处绝壑深谷之中,除了天上白云飞鸟,地上木叶枯草之外,便不知他事,直至近日,我方自静极思动,才出来行走江湖,但……但若非遇见你们,我也绝不会过问江湖间事了!”

他语声说的甚是沉痛.显见这些话又已触及了他神秘的往事,那往事若非充满伤痛,又怎会幽居深谷之中,十余年不知世事?

任无心恍然长叹一声,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妨明言,你那日在终南山后的荒祠中所见之人,实是女扮男装……”

独臂之人怒喝道:“放屁,南宫世家数代独子相传,怎会出来个女儿,若说南宫世家竟把秘传之武功传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更是绝不可能之事,你若要我相信,实是做梦。”

任无心目光闪动,凝注着他,一字字缓缓道:“她虽非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却是南宫世家第五代寡妇!”

说话之间,他目光始终未离对方面目,似是要查看这神秘的独臂之人听了这话后,神色有何变化。

只见那独臂之人面色果已大变,口中喃喃地道:“寡妇……寡妇……”

突然大喝一声.道:“那……南宫世家第五代主人,莫非也已死了?”

任无心颔首叹道:“不错!”

独臂之人厉声道:“他是如何死的?”

任无心缓缓道:“雨夜之中,被人路劫而死,对方俱都是蒙面人,但究竟是些什么人,时至今日,江湖中还是无人知道。”

独臂之人身子一震,目光中倏然现出怨毒、悲痛、凄凉……等情感混合而成的奇异光芒,虽在如此黑暗之中,任无心还是瞧得清清楚楚。

只听他口中呓语般喃喃说道:“无头公案……又是一段无头公案……”

任无心目注着他,缓缓道:“不错,南宫世家数代主人之死,俱是无头公案,这几人俱都死的不明不白,含冤地下,江湖中正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他们扼腕叹息,但愿这真象有大白之日,只是……奇怪的是,那南宫夫人非但不愿从中相助,反而……”

独臂之人突然大喝一声道:“住口!”

任无心目光又一闪,但终是顿住语声。

只见那独臂之人两道凄厉的眼神,已望到他身上,一字字缓缓道:“你未骗我?那人真是南宫世家的寡妇?”

任无心点了点头,还未答话,那独臂之人已仰天狂笑起来。他笑击中所含的怨毒之意.更是令人听了不禁为之胆战心惊。

只听他狂笑着道:“瞧她为了你的生死之事,那般关心,想来你与她两人之间,关系定必非浅。”

任无心愕了一愕,道:“这……这……”

独臂之人笑声突顿,厉声道:“你既已知她乃是别人家的寡妇,为何还要与她……与她如此不干不净?可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任无心赔笑道:“在下仅与田姑娘—路同行.始终以礼相待,怎谈得上失节两字?”

独臂之人仰天狂笑道:“嘿嘿,好一个一路同行……哈哈,好一个以礼相待……”

笑声又顿,戟指大骂道:“恶奴,你可知道瓜田李下,蜚短流长,别人若是知道你两人如此,纵然无事,也变做了有事……恶奴!你自命侠义道之人,可知道已在无形中坏了她的名节?”

任无心只被他骂得满头俱是冷汗,既不能默认,更不能分辩。

忽然间,心头一动,暗暗忖道:“此人自称早已不愿多管人间闲事,却又为何为了此事这般激恼,其中想必大有文章。”

一念至此,当下冷冷道:“阁下如此关心南宫世家之事,又那般熟悉南宫世家之武功,莫非……阁下也与南宫世家有什么关系不成?”

独臂之人面色又—变,怒喝道:“这般不仁不义之事,天下人听了俱都要管,何况老夫?你方才虽对老夫有些恩情,但老夫此刻还是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这不仁不义的恶奴!”

恶奴两字出口,他已抛去了掌中长刀,独臂亦己随之挥出,但见那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五指箕张,黝黯中望去,当真有如云雾中探出之毒龙利爪一般。

任无心早知他武功深不可测,此刻怎敢有丝毫大意,身子一侧,避开了这一抓.右臂随之挥出,先行封住了对方之后着,口中急呼道:“你我是友非敌,阁下何苦出手?”

独臂之人冷哼一声,也不答话,竟似定要将任无心教训一番,方能出了胸中怒火。

但见他独足频点,身形展动,霎眼间便已攻出数招,非但招式奇诡繁复,缤纷错落如风中狂絮,身形之展动,更是迅急无俦。

只因他只剩下一腿,下盘功夫,自不如常人稳固,便只有以迅快的身法补其不足。

任无心更是惊奇,暗暗忖道:“此人听了田秀铃乃是南宫世家中的寡妇,便对我如此苦苦相逼,他若非与南宫世家有密切关系,怎会对此事如此恼怒?莫非他真的竟会是他吗?”

但高手相争,情况是何等危急,怎容他多加思索。

只见对方掌影满天而来,虽是虚多实少。

但若不加闪避,虚招便立时变做实招,正是虚虚实实,人所难测。

任无心唯有凝神卓立如山。以不变而应万变!

他见那独臂之人出手之时,先已抛去了掌中权充拐杖的长刀,便猜出这独臂人掌力上必有独到的功夫,使了兵刃,反不称手。

此刻他但觉独臂人掌势未至,那强劲的风声便已刺骨而来,便知道自己所料非虚,是以防守更是严密。

要知任无心直至此刻,仍不愿伤了对方.是以直到此刻仍未发出一招攻势。

只见那独臂之人虽只剩下一手,但出招之间,望之却有如千百条手臂在一齐舞动。

虽只仅剩一足,但身形展动间却丝毫没有不便,反而更见灵幻。

突听独臂人大喝一声,竟飞起一足,自缤纷的掌影中穿出,直踢任无心胸腹。

任无心再也想不到这仅只一腿之人,还敢施展穿心腿此等凶险的招式。

残废之人竟敢施展腿法,腿上自必有过人的功力,而此等腿法,本是要令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任无心骤出意外,纵有通天本事,在这狭窄之地,也不知该如何闪避。

若是硬接他这一招,则双方胜负之判,其中必有一方,要受损伤。

任无心既不愿被对方所伤,在这瞬息之间.眼见对方一腿飞来.他心中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手相争,固是瞬息千变,江湖风云,又何尝不是波谲云诡,变化万千。

自从任无心布下疑阵,骗过了南宫世家对那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