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回摄魂魔妇翟式表微微一叹,道:“任相公不但武功过人,才智亦非常人能及万一,在下今日要借重任相公的智慧,代为解答几点疑难之事。”

任无心道:“翟兄请先把自己推论说出,兄弟当参酌一番,提供愚见。”

翟式表道:“这石案上的几张药单,都是经我们苦心推敲,再三研讨之后,拟定出来,每一个药草都是极尽其毒,然后又根据单上的药性,配制解药,自信这单上开列药物,包罗甚广,但仍无法解得南宫世家中人所施之毒……”他手成了一下长髯,庄严地说道:“南宫世家主事人的才智虽然高过我等甚多,但如说她在医道一方,强过我等十余人,只怕未必。

因此,在下断言,那南宫世家所用之毒,确非主事人独力能够想得出来,至低的限度,亦将受到了前辈高人所遗留之物的启发……”任无心点头赞道:“高论。”

翟式表苦笑一下道:“根本之法,最好是找出配制毒药的单方,或是找出它几种主药,如若再这等摸索下去,只怕再耗下一两年时光,也无法配成解毒药物。”

任无心沉吟一阵,道:“这个,在下当可设法一试,只要这药方有第二个人知道,或可能想出办法。”

翟式表道:“除此之外,只有以毒攻毒,咱们配制另一种药物,让南宫世家中收罗之人服用……”百忍大师摇头叹道:“此等行径,太过毒辣,非仁人君子所为。”

翟式表道:“大师悲天悯人,不主用此手段,但南宫世家屠绝江湖武林同道之心,昭然若揭,咱们如不能在此短短时光之中,研究出解毒之药,也只有运用以毒攻毒之法了!”他长长叹息一声,舒出心中的忧闷,接道:“不过兄弟等配制成的毒药,让人服下之后,并非立刻要置人死命,只是让他们筋骨酸软、无法再和人动武,南宫世家虽然控制了他们的神智,亦无用处了。”

任无心道:“如若情非得已,也只有运用此法了……”两道神光湛湛的目光,移注到百忍大师的身上,接道:“让他们全身筋骨酸软,失去了武功,那总比杀死他们强了一些。”

百忍忽然想到南宫世家“迷魂牢”中那恐怖之情,当下闭口不再言语。

翟式表接道:“准于以上所言,兄弟判结两点,第一,南宫世家施用控制人神智的药物,药方别有来源,只不知来自何处来自何人之手?”他语音微微一顿,又道:“第二,在兄弟想来,就是咱们再花上两年功夫,也无法研究出解毒之药,一则两味主药大过珍贵,求之不易,何况纵然找到,也未必定有大用;再者兄弟发觉了南宫世家奴役之人又似非全为药力控制,再耗上几年时间,只怕也是白费。”

说话之间,突听两声大吼,那两个大汉齐齐站了起来、四个蓝衣童子,时时转动身形,团团把两个大汉围了起来。

百代看那四个童子,最大也不过十四五岁,心中暗暗忖道:“这点年纪,纵然是出胎就开始练习武功,也不过十几年的火候,能有多大成就,但看情势,这四人却似是这石室中的主脑人物,任无心离开之后,似是由这四人主持其事。”

但见那两个站起的大汉,脸上逐渐泛现出赤红之色,双目暴射出愤怒的光芒,摩拳擦掌,大有立时出手之态,再看四个童子,一个个气定神闲,蓄势戒备,八道目光,盯在两个大汉身上。

任无心突然低声说道:“你们让开一条路。”

四个童子果然依言闪向一侧。

任无心缓步走了上去,笑道:“两位兄台……”只听左面一个大汉怒喝一声,伸手抓了过去。

任无心不闪不避,任他抓住了自己的右腕。

百代暗暗吃了一惊,忖道:“一个人的腕脉重穴,如若被人扣住,纵然是武功高强之人,只怕也是难受,这人也未免太自负了。”

只听任无心以无比柔和的声音,说道:“武兄可记得南宫夫人吗?”那个名叫武奇的大汉,闻得“南宫夫人”四个字,突然如遭雷殛,浑身一震,抓住任无心手腕的五指,猛然一紧。

任无心已暗暗运起一种极阴至柔的功力,将那武奇指上的力量,极为巧妙的化为无形。

情知这大汉正当神智迷惘,似醒非醒之际,倘若受了惊恐,或是遭到袭击,定然要被激怒。

于是任他抓住自己的右腕,重又以那种无比柔和的声音,说道:“武兄可记得南宫夫人吗?”那名叫武奇的大汉,目光流转,向满室扫视了片刻,突然讶声问道:“夫人驾到了吗?何以兄弟未曾听到乐声?”任无心剑眉微蹙,心中暗暗忖道:“这厮的神志刚刚有点清醒,谁知他与自己称兄道弟,似是又回复了原状。”

思忖之际,忽见翟式表向自己连施眼色,似乎要自己重将二人的穴道点住。

于是右腕霍地一翻,脱出了武奇的掌握,猿臂一分,左右双手,同时点在两个大汉的“精促”穴上,轻描淡写,干净利落之极。

只听百代大师赞道:“任施主好俊的手法。”

任无心笑道:“大师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翟式表手掌之上,托着六粒药丸,两黑两白,另外两粒则色作朱红,鲜艳欲滴。

他缓步向前,微一思索,道:“任相公可曾留意,这两人神志转变,略有先后之差,显然对于同一药物的反应,并不完全一样。”

任无心道:“翟兄断言甚是.兄弟也看出这点,只不知是由于体质的差异,抑或是因为内功修为的高下。”

翟式表沉吟片刻,摇头一叹道:“说来惭愧。

在下也想不出原因所在。”

说话中,拣了一粒黑色丹丸,塞入那名叫武奇大汉口中,然后拈起一粒白色丹丸,喂另外一人服下。

密室之内,鸦雀无声。

每人的目光,俱都投注在两个大汉的脸上。

那批老态龙钟的人,全部站在石室的一角,每人都屏息静气,凝神注视两个大汉脸上神色的变化,粗重的呼吸之声,清晰可数。

忽听翟式表低声说道:“任相公,你可以出手解开他二人的穴道了。”

任无心默然将头一点,双掌齐挥,隔空向二人助下击去。

只见那两个大汉身子一顿,同时吁了一口长气,四道凶恶的目光,齐向任无心望来。

蓦地,那名叫武奇的大汉惨叫一声,腰肢一弯,双手猛向自己的腹部抱去。

翟式表急急喝道:“任相公快……”语声甫出,业已举手一挥,一指向武奇的胸部戳去。

任无心运指如风,后发先至,挥手之间,立刻隔空震闭了武奇心脉上的三处大穴。

翟式表微微一顿,又在武奇的“上浣”穴上补了一指。

那武奇身躯一软,直向地面倒去。

一个蓝衣童子跨上一步,伸手在他腰后一贴,把他扶住。

曾式表吐了一大口气摇首道:“好险!好险!若非任相公手法快捷,这姓武的定然性命不保。”

任无心口齿启动,正欲询问其中的原因。

忽见另外那个大汉微微泛红的脸色,逐渐转成了青色,凶恶的眼神,突然焕散起来,不禁戚然问道:“翟兄,此人无性命之忧吗?”翟式表凝神向大汉脸上望了几眼,摇头说道:“性命是无可虑,不过这粒白色丹丸,不能解除南宫世家所施药物的毒力,却是毫无疑义的事。”

他说罢之后,转面向那群老者望去,似乎要征求一下众入的意见。

那群老者见他转望过来,有几人口齿微动,似欲讲话,但却终于忍了下去,瞧那神情,大有众医束手之慨。

忽听百忍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道:“翟大侠,这位姓武的朋友似已中毒,莫非那黑色药丸,与南宫世家所施药物,药性冲突吗?”翟式表暗暗忖道:“这位老禅师当真慈悲得很,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颇为这武奇的性命发愁。”

转念之下,不禁微微一笑,道:“老禅师讲的不错,在下等一则试验所配的解药是否有效,再者也正要以烘云托月,抽丝剥茧之法,探测南宫世家所施毒药的根源。”

说到此处,他走到药架之旁,由一个紧口玉瓶中倾出一粒药丸,捏开武奇的牙关,喂了进去,继续道:“那黑色丹丸,必有一种药材,与南宫世家所用的毒药相互冲突,好在我们早已防到这点,因而每用一种药物,俱都先准备了解救之方。”

任无心见另外那名大汉的眼皮,业已软软地瘫了下来,略看上去,仿佛奄奄一息似的,不觉戚然说道:“翟兄,是否也让这一个服下一点解药,恢复原来的状态?”翟式表闻言之后,沉思良久,始才说道:“依在下愚见,白色丹丸的药力,留在他的体内无妨。”

他话音一顿,拈起一粒朱红药丸,缓缓地道:“这红、白、黑三种药丸,包罗了百余种剧毒的解药在内,三种药丸的配材完全不同,而且最多只有一种药丸,会生药性抵触的现象,因而这粒红色丹丸,服下之后,绝对是有益无害。”

说到这里,左手两指捏开那大汉的牙关,将药丸喂他服下,然后退开数步,说道:“倘若再无显著的效验,那就要大费周章了。”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忽见那大汉脸上的青色逐渐消退,双眼徐徐张开,向四周打量不已。

目光之内,神采渐增,惊异之色,亦越来越甚。

满室之人,不觉同时精神一振,连百忍大师、百代大师,以及那四个蓝衣童子,也感到这大汉神色有异,大是佳兆。

忽听任无心喃喃自语道:“本来我已命人昼夜兼程,赶往天竺国内,去请一位精通‘瑜伽术’的高僧,来此协助各位的工作,无奈路途遥远,往来费时,至今尚无音信,倘若这红、白二色的药丸能见功效,那就省事多了……”翟式表却神色紧张的盯注着那大汉神情的变幻,似是根本未曾听得任无心之言。

他受得任无心之托,带着举国选出的名医国手,埋首这石室之中,度过了三年岁月,仍未能研究出解求南宫世家的用毒之法,心中甚感惭愧。

如今眼看这红、白二丹合用之后,受毒之人,忽然有了急速的转变,当真是惊喜交集,莫可名状,全神贯注在那大汉的神情变化之上。

需知此事,乃武林中劫运的关键,南宫世家用毒控制了无数高手的神智,实力强大,睥睨天下武林。

但如这些人身受的剧毒解除之后,一个个都将是南宫世家的生死对头,否则将为南宫世家所用,效命受死,由人指使,这正反之间,利害是何等强大。

翟式表受命之日,任无心曾以天下武林劫难相托,三年来他无时不悉尽心力,孜孜不倦,浸沉于研求解药之中,但屡试屡败,亦不无心意消沉之感,此刻骤见希望展现,心中的激动、惊喜;自是难以控制。

只见那大汉双目连连眨动,神情间惊异更甚,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停身在此地呢?”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在下任无心,那位是当今武林中名重一时的侠医,翟大侠翟式表。”

那大汉微一点头,目光却投注在百忍、百代两人的身上,说道:“这两位大师父呢?”百忍大师合掌说道:“老衲百忍。”

百代大师接道:“贫僧百代,施主大名?”那位大汉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啊吁一声,道:“两位可是少林寺的吗?”百忍大师道:“不错、老那等剃度于嵩山少林本院。”

那大汉口中连连的念道:“百代,百代……”突然大声的喝道:“是啦!你就是被人称为济世生佛的百代大师了。”

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百代闪身避开,合掌还礼,道:“施主快快请起,贫僧如何敢当!”那大汉缓缓站了起来,道:“大师曾救小弟之命,难道就不记得了吗?”百代大师眉头耸动,目光在那大汉脸上打量了一阵,搜尽枯肠,仍然想不起此人是谁。

当下合掌笑道:“贫僧过去虽常在江湖上行走,偶伸援手,但自觉应属份内之事,从未存望报之心……”那大汉接道:“因此大师已经不记得在下了吗?”百代道:“贫僧眼拙了。”

那大汉道;“在下姓张,草字光恩。”

百代道:“张施主。”

张光恩道:“说在下之名大师也许早已忘去,但提起家兄.大师或能忆起?”百代道:“令兄的大名呢?”张光恩道:“家兄张光义。”

百代凝目沉思,显然在他的记忆之中,仍然想不出张光义是何许人。

张光恩道:“是啦!大师是被江湖同道誉为济世生佛,救人无数,哪里还能想到我们兄弟,但家兄有个混号,武林中传诵颇广,大师或可记起。”

百代大师道:“愿承指教。”

张光恩道:“家兄的浑号是铁手昆仑。”

百代大师果然想起数年前行脚江湖之上,曾经伸手救了兄弟两人。

其中有一人掌力特强,连毙七敌,终因围攻两人的高手大多,无能破围。

战到力尽待毙当儿,恰好自己赶到,激于义愤,出手相助力败群寇,拯两人于危难之中。

当下点头说道:“提起铁手昆仑,倒使贫僧回忆起这件事了,贤昆仲也算是武林中甚负盛名之人,不知何以竟然甘心投效于南宫世家之中?”张光恩脸上忽然一变,缓缓坐了下去。

百代大师急急叫道:“张施主……”只见张光恩若有无限痛苦,缓缓闭上双目。

任无心叹息一声。

道:“功地垂成,咱们这解药,只怕已无法解除南宫世家的毒药了。”

翟式表茫然不知所措,默然呆在当地。

百忍大师合掌在胸、低声吟道:“劫数劫数,阿弥陀佛。”

全场中突然肃静下来,鸦雀无声。

数十道目光,一齐投注到张光恩的身上。

每人脸上,都显得一片肃冷。

因他神智渐复而带来的欢愉之气,也随着一扫而空。

不知何人,长长叹一口气,划破了室中的沉寂,紧接着,叹息声彼起此落,使这石室中弥漫了一片愁云惨雾。

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在不绝于耳的叹息中响起.道:“完了,咱们又不知还要在这石室中呆多长时间了?”另一个老迈的声音接道:“这一把年纪了,这一生中,只怕咱们已没有离开此地之能了,看来这一把老骨头,八成要埋在这幽谷密洞中了!”这声出自那些龙钟老人之口,声声如刀如剑,刺入了任无心的心中。

忽然任无心缓缓转过身子,行到那石门之处,按动墙上的机纽,两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大开。

抱拳对那些龙钟老人们说道:“在下把诸位请来此地.使诸位度过了几年的清苦生活,每想到诸位都是名重一方之人,妻儿承欢生活欢乐,如今却为在下请入这穷山荒谷,幽谷绝室的山洞之中,一住数年,想来诸位思乡之情,必极殷切,虽然尚研制不出化解南宫世家用毒之药,但诸位都已经尽到心力在下这里先请诸位恕罪。”

厅中之人,听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尚未提到紧要之处,自是不便插嘴,数十道目光,又转注到住无心的脸上,等待他的决定。

只见任无心对身旁两个蓝衣童子低语一句,两人立时转身奔出石门。

片刻工夫,两个蓝衣童子捧来了十几个精致的木盒,放在石案之上。

任无心打开盒盖,笑道:“诸位在这穷山密谷之中,埋首数年时光,在下略备薄仪,以表寸心,从此时起,诸位可以离开这里了。”

翟式表凝目望去,只见那木盒之中,放着一颗明珠,二锭黄金。

黄金虽然不多,且是有价之物,但那颗明珠却是价值连城之物。

只听任无心道:“这两锭黄金,为数虽然不多、但足可够诸位回乡川资,这一颗明珠,聊表酬谢之心。”

一排并立的龙钟老人,皱纹堆累的脸上,齐齐展现出欢愉的笑容。

想到久别的妻儿,即将相见,心中大感快乐。

任无心看那些老人们泛现出欢笑之态,亦不禁为之黯然。

这些人从未习过武功,江湖上血腥仇杀之事,可以说和他们毫无干连,不论眼下降临的这一场浩劫,何等的凄惨,和他们也算是毫无牵扯……继而又想到这些国手名医,一旦离去,再想配制出解毒之药,自是永无希望之事,遭南宫世家中药物控制的武林高手,也永难有脱离禁制之日,在即将掀起的一场正邪大决战中,制胜之机,消失大半,只有把他们全都杀死了!但任无心的心胸气度,都非常人能及、心中虽想忧凄之事,神色却仍是镇静如恒,拱手说道:“诸位可以走啦!唉,但在下却无法—一相送。”

靠西首当先一个老者,缓步走了过去,取了木盒中的黄金,拱手说道:“我等虽埋首石室,但并未为任相公解去相托之事,无功岂能受禄,这两锭黄金,取作川资,至于那颗明珠,老朽却不接受。”

一人领先,群相随和,但见那群排立的龙钟老人,依序走了过去,每人打开一个木盒,取了黄金,那颗明珠的留在盒中未动。

要知这般人既成一方名医,早已置了万贯家产,个个席丰履厚,享用不尽,娇妻美妾,儿孙绕膝。

此刻心中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去,和家人团聚,哪里还会想到取那明珠。

任无心暗暗叹息一声,道:“我派人在前面市镇之上,代各位雇下车马—一”忽听一声大叫,那盘膝闭目而坐的张光恩,突然一跃而起,手掌探去,抓住了最后一个老人。

变起仓促,虽有任无心、百代等高手在侧,也是抢救不及。

那环伺两个大汉的蓝衣童子,齐齐翻腕,呛呛啷啷,四柄长剑一齐出鞘。

百代自忖张光恩还记着我救命之恩,大步行了过去,说道:“张施主,看在贫僧的面上不可伤人—一”只见张光恩眼中布满血丝,双目圆睁,狰狞可怖,不禁心头一震,暗道:“可是他的药毒又发作了吗?”那四个蓝衣童子,己采取合围之势,只要一剑发动,另外三剑,立时将纷纷次出。

但见百代走了上去,只好停手不动。

百代虽然发现了张光恩的神色不对,但还想先将他手中那不会武功的老人救下再说。

当下伸出手去,道:“张施主,令兄此刻……”只听张光恩怒吼一声,两手一挥活生主把手中之人,撕成两半。

鲜血四溅,沾染百代大师的僧袍。

百代脸色大变,怒喝一声,运起少林金刚拳。

当胸击去。

张光恩挥手一接,立时被震的向后退去。

两柄长剑斜里斩来,寒芒一闪,生生把张光恩截作三断。

忽听任无心叫道:“翟兄小心。”

遥遥一掌劈了过去。

他的掌力,全是阴柔之劲,劈击出手,丝毫不闻声息。

但闻砰然一声,一人应声而倒。

翟式表凝目望去,武奇已七窍出血,气绝而死。

原来张光恩生裂那老人之时,武奇竟也悄无声息站了起来,举手向翟式表后脑抓去。

翟式表眼见苦心配制三年的药物,毫无效用,心头又气又恼,耳目失了灵敏,当下拱手一礼道:“多谢相公拯救。”

瞬间惊变,血洒石室,三具尸体,横卧当场。

那些老人,几时见过这等武林中相搏凶杀之事,目睹惨局,早已吓的魂飞魄散。

呆在当地。

任无心挥手对四个蓝衣童子道:“快些收去尸体。”

目光一转,抱拳接道:“惊扰诸位了。”

只见当先老人,须发抖动,缓缓放下手中黄金道:“老朽幼习医道,用以济人救世,埋首三年,竟然未能配制一种疗毒之药,此种毒药如若一旦流行于世,不知要戕害多少人命,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埋此荒山,也要配解出解毒之药。”

百忍大师合掌说道:“善莫大焉,施主仁术侠心,老衲敬佩万分。”

但闻几声长长叹息,十余老人,齐齐放下手中黄金。

任无心与百忍、百代三人,睹状之下,知道这批风烛残年的老人,俱已打消了去意,不禁喜动颜色,暗暗为武林苍生庆幸。

只见翟式表神情激动,朝众老人拱手齐额,道:“各位退还盘川,莫非是改变了心意,打算继续留在此处吗?”左面那老人拱手还了一礼,感慨万千地道:“是老朽心想,人生百岁,白驹过隙而已,既不能立言立德,能为武林中留点遗泽,也不枉虚度此生……”话来讲完,那个身着褐色宽袍的老人突然插口道:“李兄言之有理,成败虽难预料,只要倾力以赴,也就心安理得了。”

任无心抢上几步,长揖相谢道:“诸位以天地为心,甘舍家室之乐,为武林众生谋命……”那褐袍老人似是性子较急,想着的话,立刻就要讲出口来,这时将手连摇,一本正经地道:“任相公干万别将我等捧得太厉害,老朽常听人言,练武之人一旦略窥堂奥,便为武学所迷,孜孜不倦,切望升堂入室。”

他语音微顿,手捋银须,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接道:“文武两途,该是一个道理,尤其医学一门,更是深合武功之道,以老朽来说,真要是半途而废,就此离开这里,则归家之后,定然惚惚不乐,遗下终身之憾。”

他一人大发宏论,滔滔不绝,众老人竟然同是面露微笑,点头晃脑不已。

神色之间,对他的话似是深以为是,俱皆怀有同感。

只听另一老人道:“庄兄所言甚是前功尽弃,未免可惜,来免可惜—一”任无心莞尔一笑,朝众老人一揖到地,道:“多谢诸位,大功虽未告成,在下胸中的积郁已去,心头的愁结已解,不敢多事打扰,就此告退了。”

最先决定留下的那老人急道:“任相公独担艰巨,日理万机,有事只管请便,不必以我等为念。”

任无心连连称谢,转向翟式表施了一礼,道:“在下行踪不定,此间的一应大事,以及诸位老先生的贴身琐务,俱都拜托翟兄一人了。”

翟式表含笑还礼道:“任相公口管放心,翟式表鞠躬尽瘁,决不敢有负所托。”

任无心朗笑一声,转身走去。

百忍、百代双双告辞众人,随同他走出室外。

那四个蓝衣童子随后出来,闭好了密室的石门,两人守卫在外,另外两人退入了对面一间小室之内歇息,以便轮班接换。

任无心将百忍、百代二人,领入了自己所居的一间小室之内,立即吩咐那个青衣小童,为二人重新备办饮食。

百忍大师打量室中一眼.见壁上悬着一柄龟甲古剑,案上列着文房四宝,和二三十函书籍,石榻一角,放着几件换洗的衣衫。

除此之外,四壁萧然,与自己师兄弟所居的那间石室一般无二。

知他自奉甚薄,不觉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百代大师目光一抬,瞥了壁上龟甲古剑一眼,含笑道:“任施主,贫僧似乎未曾见过任施主佩带宝剑。”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惟兵不祥,非有必要,在下实不愿佩带。”

说着坐向案前,执起一只粗毫大笔,信手一挥,写了“少林高僧百祥大师停灵在此”的封条,落款之后,交与那青衣小童,道:“拿去将那小室封了,以免不知内情之人,无意中启动了那扇石门。”

那青衣小童接过封条,转身急步走去。

片刻之后,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之内,放着三人的饭食,那青衣小童将饭菜提上石案,请三人用餐。

百忍大师见菜肴俱是素食,而且无酒,遂向任无心含笑道;“任相公何必如此多礼,定要陪同老衲等茹素,而且像任相公这等天马行空之人,免不了有个千杯下醉的海量。”

任无心哈哈一笑,道:“老禅师目光如炬在下的酒量确是不浅,不过……”他忽然将头一摇,露齿一笑道:“在下已多时不饮酒了。”

百忍大师暗暗忖道:是什么原因,能令这位祥麟威凤一般的人物戒酒?转念之下,寿目微睁,注目望了过去。

忽见任无心面色猝变,双手一扶石案,似欲离座而起,顿了一顿,却又凝然不动。

百代大师讶然问道:“任相公,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吗?”任无心剑眉微蹙,低声道:“在下似有所觉,好像是有外人进入了洞内。”

百忍、百代一听,俱是心神一凛,三人不约而同的宁神静气,潜心内视,功凝双耳,往室外听去。

这三人的内功精湛深厚,倾耳凝听之下,便是十丈之外绣花针落地的响声,亦能清清楚楚的听入耳内。

良久之后,三人交换了一瞥眼色,显然是谁也未曾听出什么异动。

百代大师忽然开口道:“任相公不会发生错……”他本想说“错觉”二字,话到唇边,突然感到如此讲法不妥,只恐任无心听了不快,因而不曾讲完.即便住口不言。

任无心明白百代大师的意思,朗然一笑,道:“这地方警戒森严,守护重重,照理说来.纵然已被敌人发现,彼等亦难**,要说深入内洞,仍然毫无警兆,那更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可是……”说到此处,他自己也有点怀疑起来,不知是否当真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那立在任无心身后的青衣小童,此时忽然接道:“我去瞧瞧。”

人影微晃,眨眼不见。

百忍大师的座位面向室门,这时正向门外望去。

但见青影闪了一闪,居然未曾瞧出那青衣小童的身形,不禁衷心赞佩,朝任无心道:“任相公,你手下的这几个孩子,实在令老衲喜爱的很。”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大师等已非外人,在下的言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