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旺如同被一个麻袋罩在里面,手忙脚乱地挣脱。 人皮里一会儿撑出个手的形状,一会儿又顶出个脚的样子。倒有些像我上高中时,语文老师经常色眯眯地盯着女同学看,还经常趁着单独辅导的时候揩油,我们几个气不过,在那个流氓下了晚自习回家拐到小巷子里,我们拿着麻袋把他套在里面,一顿拳打脚踢,他在里面乱扑腾时的情形。随着吱吱声越来越响,人皮把都旺勒得像个蝉蛹,都旺在里面拼命大吼,脑袋用力向外挣,人皮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都旺狰狞的脸,眼看就要被挣破,双头蛇神狂嚎一声,尾巴用力扫向都旺,复又软软耷拉在地上。

嘭的一声,人皮里传出像是挤爆了易拉罐的沉闷声,都旺的身体忽然变形,软瘫瘫地像堆烂泥,骨骼碎脸挤压,血肉掺和搅拌的声音连续响起。

终于,整张人皮像个大布包圆鼓鼓地堆在地上,过了良久,才又开始发生奇特的变化。

一双腿从人皮中长出,接着是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胸部,修长的手臂,美丽的面孔。这种奇异的变化让我根本喘不过气,呆呆地看着一位美丽的女子从人皮中长出。

正是我在飞机上见到的那个女孩

也是我刚才在地缝里看到的石中女孩

秀珠

几个气泡在秀珠**美丽的皮肤里面窜动,如同会游移的肿瘤,顺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汇集到头顶,其间还把她的眼睛顶出眼眶,看上去说不出的恐怖。

啵啵声响起,秀珠头顶冒出一股黑气,身体不停摇晃,金色的阳光像是给她披上了一层金纱

我心中没有一丝邪念,只觉得这个画面,很美丽。

生命的美丽。

那一刻我甚至怀疑,人类,真的是猴子进化而来的吗

劫是劫,报是报,人皮裹蛇心,患难无真情秀珠的声音空灵蛊魅,又透着无尽的苍凉。

千年前,大师留了我一条活路。没想到他的徒弟学了那本蛊书,成了第一代黑衣阿赞,在万毒森林把我抓住,给我下了蛇蛊,让我变成了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也就是这条双头蛇神。秀珠像是没看见我们,自言自语地走到双头蛇神面前,爱怜地搂抱着已经僵死的蛇神亲吻着。

黑衣阿赞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得到我能够换皮永生的秘密。可是我又怎么会告诉他秀珠再站起身时,沾满了蛇血,像一幅完美的油画,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视觉。

你是红瞳秀珠终于像是发现了我们,缓缓走来,火烈蚁群整齐地向两边退去,如同被劈开的潮水。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次看到红瞳之人。秀珠凄然一笑,我虽然中了蛇蛊,被禁锢在蛇身上,但是黑衣阿赞没想到的是,我利用蛇蜕,把人皮褪下,包住了死在万毒森林里的一具尸体,得到了复生的机会。我本来想跑出万毒森林,告知大师他的徒弟已经因为学习了蛊术变得丧心病狂,却发现他在万毒森林里下了墙蛊,我根本出不去。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所谓的永生,只是长睡不醒,每年我在蛇月蛇日蛇时苏醒。这样的永生,又有什么用处

为了防止黑衣阿赞发现我已经逃脱蛇身,我只好藏在能够摆脱蛊虫搜索的水晶里沉睡。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双头蛇神竟然产下了许多蛇蛋。而蛇蛋中孵化出来的,都是人身蛇尾的怪物。看着这些半人半蛇的孩子,我深感罪孽深重。可是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群孩子中间,竟然有一个正常人,可是他的眼睛秀珠深深看了我一眼,是红色的

啊我忍不住喊出声。

这句话像把巨大的剪刀,几乎把我的脑神经一股脑剪断

我的红瞳,竟然是蛇族后代的标志

我的祖先,是这条双头蛇神

万毒森林里经常有猎人出没,难免会发现蛇人行踪,久而久之,竟然给我们冠上了人鬼部这么可笑的名字。黑衣阿赞并没有收手,把反对他的人暗中下了各种蛊,关进万毒森林。被种蛊之人,一旦出了万毒森林,就会立刻显出原形,全身血管迸裂而死。这也就是所谓的千年诅咒。

但是唯有红瞳之人,可以摆脱蛊咒的束缚,逃出万毒森林。也就是因为这个,黑衣阿赞的师父得到了来自红瞳之人的密报,制住黑衣阿赞,火烧而死。千年下来,这件事以讹传讹,成了红瞳之人是佛蛊之战关键所在的传说。

虽然每年我苏醒的时间很短,但是从部族只言片语中,总算是通过这些事情得到了大概判断。于是我决定让万毒森林里中蛊的部落,将红瞳婴儿送出去,避免再受无谓牵连。

我心神俱荡,完全没有听出,秀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您,怎么了月饼试探着问道。

秀珠瞥了月饼一眼:蛊族

月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秀珠微微笑着:是不是蛊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有没有被蛊惑。

月饼全身一震,脸上挂满突然醒悟的神态,坚定地答道:没有

那就好。秀珠笑得很灿烂,露出小小的梨窝,表情如同天真的孩子。我的心情略略平复,还有许多疑问想问。就在这时,秀珠脸色一变,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十二

滚烫的鲜血喷得我满头满脸,秀珠软软地抬起手,向我摸来,终于全身失去力气,倒在我怀里。

月饼忙从包里翻找着东西,秀珠摇了摇头,又呕出一口鲜血:没用了。我的本体已经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还好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迅速冷却。我这才意识到,秀珠,这个千年前的苦命女人,眼看就要真正地死去。也许,她一直压抑着对爱人背叛的仇恨,从来没有过一天真正的快乐生活,绝望地沉睡着。或许,她早就想一睡不起,但是命运却偏偏不肯放过她,让她继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此刻,秀珠到了真正解脱的时候,体内却流着都旺邪恶的血液,不知道她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更加悲痛。

你秀珠在我耳边低喃着,你记住都旺不是最后一个黑衣阿赞。以后,你要小心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滑到下巴,凝聚成晶莹一颗,久久不坠。

不要在意自己的身世,痛苦地纠缠于过去,不如快乐地希望于未来。秀珠吸了口气,眼中神采奕奕。

这是回光返照的特征。

我的心随着她的身体,一起凉了。

秀珠头一歪,慢慢合上眼睛,嘴角挂着微笑,像是睡熟的孩子,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相信你。如果有机会,帮我找一下我的弟弟。他的头发头发

最后几个字我完全听不见,只得把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却触到了死亡的冷。

秀珠死了

我心头已经被解开的疑惑,又变得模糊起来。秀珠不认识我,那在飞机上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是谁她为什么会有个弟弟又会是谁头发代表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这样抱着秀珠,一动不动地守候在晚霞中。

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南瓜,我们月饼嗫嚅着,我们把她葬了吧。

滚我终于吼出了满腹的怒气。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要听我的解释。月饼摸出烟点上,塞进我嘴里。

过滤嘴中,透出烟草的辛辣,仿佛带着点朋友的温暖。

我没有骗你,我也被骗了。月饼拎着包,单手插兜,光线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相信我,就和我一起葬了她。出了万毒森林,回到学校,我会一五一十向你说清楚。月饼往村外走着,做不做朋友,到时候由你决定。

我抱起秀珠的尸体,木然地走着。心里暗暗发誓:万毒森林,我再也不会进来了

2008年9月27日,在泰国出现过一项轰动一时的发现:住在万毒森林边缘的猎户入林打猎,却扛回了一具残骨,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类似于尾巴一样的长骨节。这件事引起了考古学家人类学家生物学家宗教学家的浓厚兴趣,提出了各种各样关于人类起源高等生物变异上帝造人的观点,并且自发性地组织了一支探险队,准备进万毒森林调查清楚。

可是奇怪的是,当探险队准备进入万毒森林的早晨,所有人都选择了退出,这支由各大国际品牌赞助商资金支持的探险队短短几分钟就解散了,有些人甚至连东西都没带就走了。隐藏在暗处的新闻记者过没几天,就在网上发布了一张照片,一个身着黑衣的光头老人,正准备走进探险队的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