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珣此话一出,便如平地惊雷,炸的现场的人们俱都悚然失声。就连本来专心致志哭嚎的人也都猛然顿住,脸上悲戚哀痛的神色还未下去,眼中却充斥着惊讶和恐惧,使得他们看起来显得十分怪异。

苏将军这是怎么了?这不是他为了自己姨娘请来哭丧送葬的吗?

所有人都用不明所以的眼光在苏珣和苏流熙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而侍卫们已经开始奔向苏流熙,面色凶恶,似乎就要把苏流熙斩于刀下。

苏流熙看着涌来的侍卫,拥挤的人群因为恐惧而混乱起来。所有人都慌乱的你推我搡,生怕招惹上什么麻烦。看热闹可以,可谁也没想为了看一场热闹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啊。

只听忽然间她说道:“父亲!您不是已经答应我要送娘亲回归故里吗?!您不是说了此后我们母女俩和镇西将军府再无任何关系,放我们自由生活的吗?!您怎能如此出尔反尔!您如此做,可是置信义于不顾?您可曾想过天下民众怎样看您?今上又会怎么看您?您真的不愿放过我们吗?!”言辞中透出一股激愤,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悲愤异常。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自觉的停下来。站在苏珣和苏流熙之间,显得十分尴尬。

苏珣张口就骂:“小畜生!谁说过那些话?你不要以为今天这么多人在这,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苏流熙冷声道:“父亲,莫非您年纪大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了吗?”

苏珣冷笑--“本将军身体康健的很,怎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你不要凭空无赖!你--”苏珣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掐断。

对面苏流熙突然抖出一张纸,随之传入苏旭耳朵一道冷凝至极的声音:“刚刚,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这张纸,是你给母亲的休书,就在母亲仙逝的那一天

!你说生前未能好好照顾她,不若放她回家。让她远离将军府的是是非非!而这一张--”

苏流熙不顾苏珣已经难看之极的脸色,又从袖中抖出一张纸,继续道,“而这一张,是你给我的断绝书,你说让我陪伴母亲回乡,并说明我今后与将军府再无瓜葛!”

苏珣只气的浑身颤抖,却说不出来什么话来,不是他被苏流熙的话镇住,而是--那两张纸上都分明盖着他的刻章印!

苏珣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流熙,只恨声道:“你!你胆敢偷了本将军的刻章!你好大的胆子!”

本来混乱的人群看着这峰回路转的情况,只不知到底该信哪一边了。

一面是保家卫国的镇西大将军,一面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任谁看都觉得双方都不像在说谎啊。

苏流熙面色讥讽,问道:“你这是在说我躲过将军府重重守卫,潜进你的书房,偷走了你的刻章吗?还是说我有特殊的能力,能够完全模仿你的字迹,为母亲和我自己写了这样一份休书?退一万步讲,我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将军府呢?”

对啊,镇西将军府现在深受圣宠,身为将军府的小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写了这样一份东西?这不是自己找苦头吃吗?除非是她傻了呀!

围观的人群中断断续续传来一阵阵唏嘘声。

看这小姑娘这么单薄,估计也就是十岁左右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苏将军的刻章呢?又怎么可能模仿苏将军的字迹,正常人都知道,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要想完全模仿一个人的字,除非常年累月的训练,否则怎么可能完全一样呢?

听说一开始那些侍卫,就是看见苏流熙拿出了苏将军的亲笔令才收手的。

这样看来……苏将军怎么看都是在撒谎的一个啊……

虽然慑于苏珣的威信,人们都没说话,但是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瞄向苏珣……看那脸色,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恼羞成怒的感觉呢?

苏珣死盯着苏流熙手中的东西,上面的字迹……他妈的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苏流熙看着恨不得把她手中纸张瞪出洞来的苏珣,心下冷笑。别的人或许很难,但是对她来讲,真的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因为只要她过看一个人的字迹,能够完全模仿出来。就算是在现代,也只是极少人知道她的这项天赋。其中包括她的直属上司。

在很少却十分关键的时候,她的这项特殊能力完成了许多任务中本来十分棘手的环节。

在任何时候,技多不压身。

“会不会是苏将军在撒谎?”

“嘘--没看见苏将军脸色都变了!你说不是心虚是什么?”

“哎呀,这可真是……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豪贵世家表面风光,谁知道里面多少弯弯道道……”

“是啊是啊……”

苏珣听着周围渐起的喧哗声,议论声,心里简直恨不得立刻把苏流熙抓起来用尽刑罚以泻心头之恨,可是,仅剩的理智提醒着他,如今的状况,他若是再冲动,会使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处境--他最好面子,此事若是糊里糊涂传扬开去,恐怕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就毁于一旦。

更何况,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苏流熙这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总能想出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办法来对付他,让人防不胜防!

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后招!

他难道要说,是因为你娘死在了将军府,所以你心怀怨愤,才会丧心病狂的采取报复?

他虽然回京不久,对于后宅之间的争斗却是有所耳闻。不过他一向觉得这是在证明他身为男人的魅力,因此从未多加阻止。某些时候,还会自鸣得意。

且不说赵姨娘是被人害死的,就算她是自己病死的,没有人会在意!人们只会觉得是将军府,是他,欺凌了她们母女!

苏珣的额头因为极度的气愤而冒起青筋,手放在身侧,握的指节咯吱作响

苏流熙看着苏珣,这个人极好面子,又极爱虚荣,她今天请来这么多哭丧的人,一方面算是为赵姨娘送行,一方面,就是要扩大流言的传播。人们的劣根性,就在于爱凑热闹,并且传播经过自己夸大的流言。

所谓三人成虎,再假的事,只要说的人多了,也就成真的了。

想必,此刻,苏珣的心里应该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的不得了又吐都吐不出来吧。

苏流熙忽然又道:“我虽然不过一稚龄女儿,然而母亲生养之恩莫不敢忘!今日,就算你把我抓起来,锁起来,我也当为母亲尽一份孝心!母亲生前困囿将军府,终不得回归故里。我虽力量微薄,却也势要为她讨回一个自由身!”

周围围观的人中忽然传出一阵叫好声。

大庆重孝,一个人如果不孝,那么他基本就没办法混下去的。也因为孝,有不少人都能够靠着名声得到许多支持。

虽然苏珣贵为将军,权势滔天,然而人多了,就没那么怕了。而且,照如今的情形看,竟是将军府对不住苏流熙母女,是以后者不得不选择与将军府断绝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珣和苏流熙之间哪里有一分父女之情?

这样甘愿放弃将军府的荣华富贵,换母亲一个自由身的小女孩,所作所为着实令人心酸又感动。

没有人会去思考前面莫名其妙的纸张是怎么回事--当然是苏珣苏将军想要遮掩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而写的了。又不知什么原因,临场反悔罢了。他的字迹和刻章印记可是清清楚楚的在上面!

人是矛盾的集合体,他们一方面对于各种食事物都抱有猎奇心理,在一次次的夸大事实以及兴奋八卦中总能体会到快感,一方面面对弱者,总想显示一下自己的正义和善良,似乎没有他就会产生不可想象的后果。

总的来说,就是把对在强者面前表现卑微时的屈辱感返还于对于在弱者面前表现英勇时的自豪感。

就像现在,苏流熙是势弱的一方,那站在她的一面,似乎就有了超凡的勇气。

苏珣看着周围群众渐渐变得怀疑甚至偶露轻蔑的眼神中渐渐心慌起来,似乎只要苏流熙在,这种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就会出现的十分频繁

。而他最讨厌这种感觉!那会让他想起一系列不堪回首卑躬屈膝毫无尊严的那段日子,那像狗一样舔别人脚尖的屈辱感就会席卷而来。

苏珣眼中神色变幻,心知今日不可能从正面解决这件事,而且,那刻章在苏流熙手里!

他脸色青白,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流熙…爹爹想起来了……但是你看,这毕竟是将军府,你就算要为你母亲送行,也不必如此啊……”

“母亲之恩终身不敢忘却!还请将军今日放我们母女回家!”苏流熙打断苏珣的话,继续说道。

“你!”苏珣气结,却又不能发火,实在憋屈至极!

“你说得对…说的对极了…你…本也该如此…只是,你一个孩子拿着爹爹的刻章干什么?还是快还给爹爹吧!”苏珣强压腹中翻涌的怒气,面色仿似十分和蔼。

苏流熙心中疑惑这个刻章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苏珣如此费心要回,不过,他也太小看她了,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就还给他,她还怎样比现在更轻松而且安然无恙的走出帝京?

“将军真是说笑了,什么刻章?我没有见过。这上面的印记皆是出自你之手,我真是不知什么刻章。”苏流熙淡淡道。

苏珣声音都变了:“好!好!今日你们就走!把东西留下!”

苏流熙转头对明兰说道:“明兰,咱们走。”明兰红着眼睛点头。

看见苏流熙并未出声,苏珣以为这是默认了,便不多加纠缠,只是在心里已经想好,一有机会就截杀了苏流熙!以除后患!

走了几步,苏流熙忽然回头说道:“对了将军,似乎您怕我和娘亲落魄,还把名下的铺子和庄子都给了我,真是……费心了……”

苏珣一口老血喷出。

------题外话------

亲们求收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