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熙这句话说出,霎时间众人脸上精彩纷呈。这话里“不长眼的东西”,谁又不知是在暗讽二小姐苏流芊呢?看看苏流芊,若不是被何氏以眼神警示,早就不顾一切冲过来了。

何氏强自按耐,似乎没听到这句话,对着沈墨青说道:“世子,这里简陋破旧,恐污了世子贵体,不若移步前厅……”

“免了,本世子倒是瞧着这地方挺好的,起码敞亮,也干净。”沈墨青意味不明的笑道。

何氏一噎,暗恨这沈墨青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当下便道:“既如此,府中还有要事,便请世子随意吧。”说完,就拉着死死钉在原地不依不饶的苏流芊,带领一帮人出了院子。

怕是今天这何氏和苏流芊真被气狠了,沈墨青看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来,灰头土脸的走,不由觉得好笑。回头看向苏熙:“丫头,你今日可是多亏了……喂!丫头!你怎么就走了?爷连声谢都没有啊哎哎……”

苏熙转身,并不多加理会沈墨青,径自走到床边坐下,对着明兰说道:“明兰,帮我打点热水来,还有,拿点烈酒来。”这具身体上新伤旧伤叠加,恐怕没有一块好地方。若是不及时处理,发炎了引起并发症就真不是闹着玩的了

。明兰愣愣点头,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下去了。小姐今日让她,哦不,是让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样的小姐,很陌生,她却觉得,小姐这样没什么不好,起码,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啊。她这样想着,竟渐渐感到安心。

沈墨青噙着笑意走到苏熙身边,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好玩,先前对着那么多人也不惧,而现在,他帮了她,正常人不都得感谢一番?但是看看这位,似乎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愿啊……

“丫头,你看看你怎么对着所有人都这个表情啊?难不成是……”

“今日之事,多谢。”沈墨青正想逗苏熙开口,却不料对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声音平淡,完全听不出任何感激之意。然而沈墨青看着那张冷肃的小脸,却莫名的觉得,对方真的在感谢他,或者书,是在很认真的阐述这样一件实事。他忽然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样年龄尚幼的小女孩,本应是受尽宠爱的,起码也是无忧无虑的,而这个女孩,却仿佛已经看遍人间苍凉,对着世上邪恶不惧,却也对着世上善意不恋。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这样一个尚且十一的小女孩如此顽强坚毅呢?

“啊,这个……不过举手之劳……不用谢啦。本世子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能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被欺负不是?”沈墨青一顿,讪讪说道。

苏熙并未回话,今日虽然她自己也可以解决,然而免不了又要一番折腾,她的这个身体,或许很难撑到底。因此,这份人情,她是记下了的。她从不欠人人情,以后,想办法还了就是。

苏熙微一用力,左手臂上的袖子被撕掉,露出一截满是伤痕的手臂。大体上看来,多是鞭伤,有三道应该是最近两天新添的,因为没有用药,已经隐约红肿化脓,有些时间久的,便是结了痂的,还有更久的,只能看到浅白的痕迹,形状略微扭曲,皮肤起伏不平,可见当时受伤之重。

沈墨青乍一看见,心中也吃了一惊。着实想不到这个小女孩身上是如此光景。仅一条手臂就惨成这样,那她身上,想必未必会比这好。更大的可能是,她全身都是这样遍布的伤!隐隐的,沈墨青竟觉得有点闷闷的,他也已经十五岁,自觉这样盯着女孩子光裸的手臂并不合适,当即扭过头去。

苏熙并不十分在意,出任务的时候,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她有一次身体里同时中了三枪,左肩膀一弹,右小腿两弹,当时没有战友援助,又不能让子弹留在身体里,她自己就用随身的瑞士军刀把子弹生生剜出来了,当时她几乎疼晕过去,最后要不是手术及时,她的腿早就废了。那一次,也差点中断她的军旅生涯。

“小姐,水来了。”明兰端着水一进来,就看见自己家小姐伤痕累累的手臂,当下心里一酸,眼泪就又出来了,“小姐……都……都是奴婢没用……让您遭这么大的罪……”

苏熙微微无奈,这个小姑娘心地纯善,忠心耿耿,唯独这眼泪,实在是让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变色的苏熙有点无力招架。“明兰,不要哭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记住,只有弱者,才会妄图用眼泪解决问题

。”

说着,自己取了手帕,在水中摆了摆,擦拭手臂。又蘸了酒,便要往手臂上的伤口招呼。

“慢着——”沈墨青余光瞥见这一幕,不由出声阻拦。她是不知道疼吗?这样红肿发炎的伤口,烈酒沾上去,饶是一个壮汉也要疼的咬牙,她这样瘦弱,怎能受得了?

苏熙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擦上开裂的伤口。已经发炎了,只能用酒精消毒了,不然,恐怕情况会更糟糕。

“喂!你怎么这么不听劝?你不知道——”沈墨青语塞,眼睁睁看着苏熙淡定的清洗了伤口,又拿酒擦了,甚至……。她拿着清洗过的匕首把已经坏死了的肌肤割掉!

“小姐不要!”明兰惊呼。苏熙眉目不动,自顾下了手。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效率,永远比个人的感受重要。

……

沈墨青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只觉得被深沉的震撼着。他能感觉到,那份疼至骨髓的颤抖,然而,那个身形单薄,面容憔悴的小女孩,从头到尾,不曾发出一声。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坚强了,沈墨青看着苏熙,忽然迷惑,这具身体里,究竟隐藏了多大的力量?这样的隐忍,这样的坚毅,这样的冷清,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明兰眼中含泪的被苏熙打发着去守门了。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走吧,我要休息了。”苏熙瞥了沈墨青一眼,说完就躺在**,似乎马上就要睡觉。几番折腾,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必须休息,身上其他的伤晚些再处理也可以。对于屋子里还站着一个男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沈墨青嘴唇蠕动,似是要说什么,却最终无声叹了口气,望着背对着他的身影,仔细看了看,脸上洒脱恣意的神色也有所收敛。最终起身离去。

待沈墨青离开了约有十分钟,苏熙的身影忽然一动,坐起身来,看向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面静静放着一个玉瓶。她知道,这是沈墨青留下的。她并不怀疑这是治伤的良药,若是沈墨青对她怀有恶意,根本不需要帮她,何至于如此麻烦?但是……有外人在,她怎么可能真的睡?多年的警戒习惯并不是一时半刻说改就改的,更何况,苏熙看向窗外,天空一碧如洗,犹如最纯美的梦,在这样的处境下,鬼影僮僮,孤立无援,她还有硬仗要打

。既然上天让她得以再活一世,那么,从今天起,她就是苏流熙。

前尘往事,皆作往梦。

……

“啪——”“砰——”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那个贱人是撞了什么邪?居然敢这样摆脸色给本小姐看!还打了本小姐的人!当本小姐是死的吗?!娘!您也是!女儿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您怎么还这么不在意?难不成您怕了那个贱婢所生的贱人吗?”

明月居,苏流芊的闺房,苏流芊正在狠狠发泄,屋子里的装饰几乎被她摔了个遍,下人们站在角落,只希望不被迁怒。二小姐发起火来,可是能生生把人作弄死!

何氏正坐在高堂,看着女儿狰狞的面色,自己虽也是憋闷得胸口疼,却也只忍下,耐着性子劝道:“芊儿,并非是为娘怕她,她一个小丫头,再厉害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翻不出什么浪花。你也看到了,今日安定王世子是护定了她。我们怎好和他硬来?不过你放心,安定王世子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等他离开,那小贱人自然还是在我们掌控之中,到时候,你想怎么出气,都随你的意,好不好?”

“那难道今日女儿就白白吃亏了吗?”苏流芊听了何氏的话,怒气稍缓,脸色却依旧难看。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在她脸上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她若是不把这仇报了,一定连觉都睡不好!

何氏忙安抚道:“放心,娘什么时候让你受过委屈?你爹也快回来了,正好让他看看,他这个好女儿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真的?爹要回来啦?太好了!这回苏流熙死定了!”苏流芊一改脸上愤怒的神色,转换上一幅欢喜不已的表情。

何氏不说话,上挑的嘴角却也彰显出她内心也是这样想的。进府这么多年,除了她自己的孩子,就只有苏流熙这个孽种。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的耻辱!这一回,把苏流熙,还有她的那个卑贱的娘,都一并除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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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裸奔啊啊啊啊啊肿么办?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