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熙一怔。

不待她说话,容湛就松开了手臂,笑道:“阿熙,你变瘦了。看来这次真的让你受累了。”

苏流熙微微皱了下眉头,刚刚容湛的拥抱……

容湛却显得十分坦然,起身说道:“你先去温泉之中泡一下,这样伤口好的快些。我刚刚看到有一些药材,去熬点药。”

说罢,转身离开。

他的身形依然从容淡定,可是在苏流熙的眼中,却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看到容湛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拿起枕边的衣物,这才发现容湛已经帮她包扎好了双脚,幸好这个时代并没有让女子裹足的陋习,否则还真的容易暴露。她下了床榻,向温泉走去。

走到外面,她才发现,这里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葳蕤的花树栽满庭院内外,几间精巧的木屋错落而建,不远处一片白雾缭绕,正是他们落下来的温泉,在温泉周边还有两张木制的藤椅。

在右边的木屋旁,蜿蜒出一个曲折的回廊,通向远处的一片竹林,两边是茂密的灌木丛,中间间或绽放着几朵小花,看起来分外安静美好。

在木屋的后面,是一大片药田,大约是因为荒废太久,已经长满了各样药草,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药草清香

而在左手边,则有一张石桌,上面摆着一副棋局,看起来许久未曾动过。

这里虽然十分简单甚至简陋,但是处处透露出一股温馨安宁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苏流熙沿着蜿蜒通向温泉的卵石路,走到温泉池边,不断升腾的白色雾气让她的身影逐渐看不清楚,若隐若现。

她脱下身上破损不堪的衣服,解下缠在脚上的纱布,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脚。

因为整个脚底都被冰块撕下一层皮肉,她的双脚血红一片,甚至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看起来让人心中发颤。

然而她看到自己的伤口,神情平淡而冷静,就像是伤口不是她的一样,试了试温度,便踏入温泉--

嘶--一阵剧烈的刺痛感自脚底传来,直直袭上脑海,她还搭在温泉边上的双手立刻微微抓紧,因为受了严重的冻伤,她的双手也一直红肿不堪,还有几处裂伤,此时一个用力,立刻再度裂开,缓慢从伤口中渗出红艳的血,滴在温泉中,红艳的血液随着水波分散开来,染出一片浅淡的红色,然后又渐渐消失。

她把身子完全沉在水中,背靠着岸边,像是感受不到刺痛般,平静合上双眼。

渐渐的,那股从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感变的轻了一些,而后逐渐转变成让人难耐的酥痒,苏流熙依然安静的靠在那里,耐心等待着伤口的愈合。

这温泉确实是宝贝,里面似乎含有不少极其珍贵的药材的精华,能够让人在泡温泉的时候,修养身体,而且对伤口的愈合疗效似乎特别好。

苏流熙闻着这混合着各色药香的气息,逐渐昏睡过去。

……

容湛从木屋中走出后,在药田选了一些药材,而后去旁边的小厨房熬药。这位原本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的东齐翼王,用他那掌控着天下无数性命的双手,给自己和苏流熙熬好了药,之后就回到了苏流熙醒来的木屋之中,等着苏流熙回来。

他坐在木椅上,少有的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深邃的眸子不知投向何方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苏流熙回来,容湛看了看已经凉掉的汤药,站起身,向温泉走去。

苏流熙在温泉中有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最舒服的一觉,这许多天来,她一直和容湛疲于奔命,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她的身体已经严重脱力,精神稍微放松下来,就抵抗不住铺天盖地的疲惫,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容湛走来。

容湛看着雾气缭绕的温泉,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他深沉的目光看向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纯粹的暗黑中像是燃烧起漫天烈焰,又像是拥抱着云朵的湖水,荡起一片缱绻温柔,他的眼中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只剩下一片明亮的深邃,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放轻步子,向前走去--

“容湛。”苏流熙清朗平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容湛脚步同时一停,青色的衣裾划过一个微微的弧度,像是翩然欲飞的蝴蝶,忽然转而停留。

“你怎么来了?我马上就好,你稍微等一下。”苏流熙不快不慢的说道。在容湛走进的时候,长久练就的本能让苏流熙一瞬间从睡眠中警醒过来,这幅样子,若是给容湛见了,必定会看破她的男装。她立刻镇定的起身,拿起岸边的衣服穿起来。

紧接着,容湛就听见一阵水声和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他站在那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清淡说道:“我看你长时间没出来,来看看你。”

苏流熙穿好衣服,向外面走出去,说道:“没什么,我只是睡着了。”

容湛的眼中忽然闯进一个白色的身影,紧接着,他看见了一张倾城容颜。

原本的细腻的蜜色肌肤变得雪白腻滑,一双本就如秋水般湛湛生波的墨玉般的眸子,在白色的雾气中显得有些飘渺柔和,因为在温泉中泡了太久,她的双颊染上熏熏欲醉的淡淡绯红,有一滴水珠从乌黑的头发上滴下来,落在脖颈上,沿着柔和的线条蜿蜒流淌而下,路过精致的锁骨,渗进白色的衣袍,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魅惑,然而她的神情那样冷清安静,分明不知自己此时的动人模样,令人更加沉醉

容湛听见自己的心中,不断响起轰鸣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怔怔。

那个声音说道:就是他了。

苏流熙知道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是没有办法再易容了,只得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好在她依然还是之前描画的飞扬的眉峰,再加上她本身的凌厉沉凝的气息,眉目之间英气十足,倒是遮掩了三分女儿娇态。

只是她不知,一个人若是动心,那么在那个人心中,她的任何模样,都是最美的。

容湛很快收起眼中神色,看起来十分温和如初:“已经给你熬好了药,只是此时已经凉了。你先去休息,我去再熬一碗。”说着就转身离开。

苏流熙几步走到他的身后,说道:“容湛,不必麻烦了。你的伤也还没有好,这些事情还是我去做吧。”

容湛温和笑道:“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事。你的身体严重消耗,还是先去休息吧。”

苏流熙坚持道:“我已经好了,这些事情不过举手之劳……”

容湛忽然站定,苏流熙也停下脚步。

然后,她听见容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熙。”

苏流熙微怔:“怎么了?”

“我想做一些事情,请你不要阻拦我。”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少见的决绝的坚持,和一丝不易擦觉的威严,那是长居于上位者的气势,自从遭遇雪崩,他和苏流熙说话时,从来温和如玉,猛然一换语气,苏流熙有些怔然,却还是迅速反应过来。

“好。”他听见她的声音,淡定而沉凝。

他先行一步,走向小厨房。

苏流熙在后面,拖着有些长的衣裾,缓步而行。

……

容湛再次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回到小木屋时,苏流熙正坐在梳妆台那里,翻看着一块黑色的令牌

容湛走上前去,说道:“这个就是我们摔下来的时候,你手中攥紧的东西。或许就是靠它,我们才得以绝境生还。”

苏流熙转头看向容湛,看着他平静的脸容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语气笃定。

容湛坐在她的身边,不甚在意的说道:“略知一二。这个令牌由乌金木所制,前面刻有一把王椅,周围是燃烧的火焰,雕法繁复,技艺精湛,后面刻着‘献汝吾心,天青永昌’。若是没错,应是武宣大帝当年征战天下的虎符黑玄令。”

苏流熙仔细看了看,果然在后面看到了几个刻字,但是因为是几百年前的字体,她并不认识,但是容湛见识广博,应该没错。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水晶大殿?

似是看出苏流熙的疑惑,容湛把汤药放在她的面前:“先把这个喝了吧。”

苏流熙端起,温度正好,一饮而尽。

容湛见她乖乖喝了药,这才看向那块黑玄令,解释道:“武宣大帝一开始封号为青王,手下的精英部队就叫做天青营,天青营的将士只听从青王之令,整个大军也只有一块虎符,就是黑玄令。后来武宣大帝一统天下,天青营也重新整编,这块黑玄令也就不再出现。但是后来武宣大帝莫名消失,只带走了这块虎符,后人猜测他其实是带走了最后的天青营的人,和容氏遁世,黑玄令也自此匿世。几百年来,关于黑玄令的传说不断,但是从来没人见过它。”

苏流熙了然,原来这块令牌还有这么多说头。

“而且,”容湛眼中忽然显出莫名的神色,看向黑玄令,“更有传闻说,其实天青营一直守护着黑玄令,得到黑玄令,就会得到隐世的天青营的后人的支持。”

“最关键的是,黑玄令,其实是打开玉符藏匿之地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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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今天有事而且上传一个小时也没好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