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崖。

众人眼睁睁看着一团黑影从山顶狠狠摔了下来,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天啊!那个人该不会死了吧!?这样高的悬崖,摔下来只怕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可是很快大家就发现原来苏流熙并没有随着蛇王摔下来,而是惊险至极的悬挂在悬崖边凸出的岩石上,单手紧紧攀着,身体完全悬空,而蛇王则是迅速摔下来,最后传来一声隐隐的重物坠地的响声。

听到那声音,众人皆是汗毛倒竖,再看向险险挂在半空的苏流熙,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而苏流熙则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她刚刚在被蛇王突袭卷住身子的时候,若非是还有最后一点力量,而蛇王也已经彻底不行了,得以极其迅速的挣脱而出,今天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是纵然如此,她依然被拖到了悬崖边缘,此时她紧紧扣住岩石,身体承受着巨大的下坠感,精神高度集中,想着如何上去。

她的左腿骨折,身体又损耗极重,单用手来承担身体的全部重量,极其危险。

她皱起眉头,试图想要上去--突然,她的手一滑,身体立刻向下坠了一点!她立刻警觉的再次扣紧,原本白皙柔软的双手被粗糙的岩石划伤,一道道血口,很快就染红了一片,甚至有小的石子和沙砾被挤压进暴露的红色血肉之中,可是苏流熙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觉,生死一瞬,她已经高度紧张导致忽略了身上的任何痛感。

她只知道,若是今日死在这里,被一个畜生给连累死了,那才是真的窝囊

水镜尘看着那个悬在半空的身影,神色变得莫名。

而沈墨青也有些诧异,继而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这样顽强的少年,面临绝境还如此坚毅求生,敏捷机智,心性极佳。假以时日,必定大有所成。当然,首先是“他”今天能先活下来。

苏流熙没有试图用匕首,因为这山体太过刚硬,她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她完成一系列的大幅动作。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可是苏流熙明白也绝对不能就这样任由自己悬在半空,没有人会来帮她,她必须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活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陡峭的山壁,忽然想起一双手,那双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可是分明充满了力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天下无数人生杀大权。然而却也是那双手,在她遭遇危难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身体开始因为极度脱力而有些麻木无感,脑海之中也有些混沌,可是偏偏在一片浑噩之中,那双手是如此清晰,还有……

那张清隽绝伦,从容淡定的倾城容颜。

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出现了一种感觉,温热而酸涩,又带着浅淡的怀念。

像是苍鹰留恋天空,像是鱼儿希冀大海,像是花朵拥抱阳光……

苏流熙忽然心中一震--

她居然对容湛产生了依赖!她居然在这样危险的生死之刻妄图得到容湛的援助!她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了容湛!

她的心中产生巨大的轰鸣声,脑海之中不断闪过那些她从未刻意记住的画面,像是要把她吞没!

镇西将军府明亮皎洁的月色中,她第一次见到让她心神微动的倾城容颜;

全军相迎时热烈火光映射下,她再一次和那双深邃的双眸对视,像是踏着时光走过千山万水前来相遇;

让她带头而战当所有人怀疑的目光不断扫来时,她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忽然明白这样的男人本来就是强大的代名词,因为强大,所以掌控,所以相信;

当悬坠于城墙千军万马乱成一团时,她看到那双伸到眼前的双手,忽然懂得了原来有人会在危机的时候向她付出援手;

桑连雪山雪崩他和她共同被困在山洞之中时,他漫不经心开辟生路,那时她看着他逆着金灿的阳光想着这人不愧是东齐最富盛名的男人;

遭遇暴风雪时毫不在意丢过来的大氅;

掉落帝陵时紧紧箍紧的手臂和温热的胸膛;

朱雀大殿岩浆喷发时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后的白色身影;

水晶大殿之中一次次喷在她肩窝的气息……

其实他一直不知道,那时候,她自己也害怕,怕自己不能带着他活着出去,怕一个人孤独的死一般的寂静,所以她不断的说话,不断的确定他的气息,只要他还活着,似乎就可以给她信心走出去

……

那么多,那么重,让她承受不来,心中不断涌动着一股热流,像是要冲出干涩的喉间,温润曾经冰冷枯燥的灵魂。

她终于闭上眼,浓黑而长的睫毛不断颤抖,像是无法再无视那种--依赖。

终于,她低低开口,嗓音嘶哑至极,几乎要听不见,飘散在风里。

“容湛。”

她安静的,极其艰难,而又释然的,喊出了那个似乎想要依赖的名字。

你在哪里?

容湛,我想我,可能惹上麻烦了。

而这个麻烦,可能恰恰是你。

……

灵泉谷外,正有一个人站在入口处,神色冰冷,眼眸深深

一身月白的绣金袍子,颀长挺拔的身姿,倾城容颜,神情不复往日清淡从容,反而充斥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凌厉之意。

正是容湛!

赤血胭脂兽在他身后,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这样的急行军,它跟着主人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过,它也从来没有感受到主人这样急迫的心情,以至于它不敢反抗,一路拼死疾驰,来到这里已经是浑身都要累瘫了。

连赤血胭脂兽都累成这样,可见容湛此行之急。

他抽出身上的剑,还是那把暗沉无光的黑色长剑,朝着那个写着“灵泉谷,擅入者死”的石雕狠狠砍下!

“铿--”一声沉闷的响声,两者相击,发出让人震颤的声音--石雕应声而裂!

忽然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前面的森林似乎马上就要裂开!狂风卷来,飞沙走石!

这个石雕几百年来都没有人敢这样直接粗暴而狂妄的一剑砍断!作为阵眼,它被毁坏,就相当于直接将八卦星云阵毁了一半!整个大阵遭受重击,立刻发生了极大的混乱!

黄沙,冰块,狂风……整个八卦星云阵开始动摇,即将崩溃!

容湛手紧紧握着黑色长剑,黑色双眸看起来分外冰寒,他定定的看着开始崩坏的大阵,神色之中全是不容反抗的凛然霸气!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旁边窜出来,几个闪躲就到了容湛眼前。

雪貂,小白。

容湛向来温润的眼眸像是结了冰,极冷的看了小白一眼,这一眼就把小白看的不敢动弹,乌溜溜的小眼睛带着几分惊惧的看着容湛。

太、太凶残了!这个男人,果然还是这样霸道狂妄!

容湛抬眼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大阵,冷冷问道:“‘他’呢?”

小白浑身一抖,这才想起自己主子进去这么久还没有出来,此时也顾不上害怕了,直接伸出肥短的四肢慌乱的比划着,眼中盈着透明的**

也亏得容湛能够看懂它的意思,否则今日容湛直接不管不顾毁了灵泉谷都有可能。

“进去后就没有出来?”容湛眉目之间隐隐可见焦急,听完立刻抬脚就跨进了大阵,小白紧紧跟在后面,容湛也不管它,一人一兽就这样毅然强势闯进八卦星云阵!

……

“少主!少主不好了!”

水镜尘正在静静看着苏流熙悬挂在半空,忽然听到守阵的人惊惧慌张的声音。水镜尘看着来人蹙眉问道:“怎么了?”

“八卦星云阵被、被人毁了!”

“你说什么?”

水镜尘倏然睁大了眼睛,茶色的眼眸之中满是不可置信,八卦星云阵是何等大阵,怎么可能会直接不管不顾的毁掉它?况且,大阵的阵眼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知道,那坚硬无比的星云石也不可能会轻易被毁掉啊!

水镜尘傲然矜贵的神色终于破裂,立刻飞身就朝着大阵的方向而去!

沈墨青闻言,不动声色。

看来真的是要热闹起来了。

他抬头看着正在僵持着悬挂在悬崖的苏流熙,眼中划过一丝深色。

水镜尘刚刚赶到大阵的出口处,就看见一个身影从前方还未消散的漫天沙石中走来。

水镜尘紧紧盯着。

那道身影颀长挺拔,脚步从容,即使身后是狂乱崩溃的大阵,也没有影响到他,浑身尊贵的气质彰显无遗,有一种人,就是这样,让人不自觉的敬畏。仿佛是天生的王者,永远站在最高处,接受人们的仰视。

水镜尘眼眸一闪,那个人走近!

斜飞入鬓的剑眉,挺直的鼻梁仿佛是上天最好的作品,绯色的唇抿着,容易清隽绝伦,单手握着一把黑色长剑,气势一往无前,浑身散发着不容反抗的尊贵霸气

水镜尘一惊,居然是他!

这是真实的容湛,霸气,狂妄,不可违逆!

容湛冷冷看着水镜尘,直接冷声问道:“‘他’在哪里?”

……

苏流熙已经不知道自己吊了多久,她的左腿骨折,单脚很难用力,身体又极度脱力,只能这样僵持着,不掉下来。可是这样绝对不是办法,她的四肢已经麻木,额头上全是汗,脸色极其苍白,情况极其不佳,忽然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

苏流熙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一下,殷红的血珠渗出来,瞬间染红了她苍白的唇色,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若是想要再努力一把,怀中的旋夏花还没有送回去……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人温柔的握住,而后用力向上拉去。

她瞬间愣住,以为是产生了幻觉。

但是很快她就发觉,这并不是幻觉!那双手淡淡的温热触感从指间传达至心脏,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不自觉的开始颤抖,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阿熙,”那个人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疼惜和悔恨,“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嘴唇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干涩酸涩,让她不能出声。

她被轻柔小心的拉到上面,然后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她的身体像是一瞬间浸泡在温暖的温泉之中一样恢复了知觉,血肉模糊的双手是痛的,酸麻胀痛的双臂是痛的,被蛇王狠狠挤压过的腰身是痛的,因为血液不畅而钝钝酸胀的双腿是痛的,她的全身,都是痛的,可是唯有一个地方,是暖的。

她怔怔的,像是傻了一样。

容湛看着怀中的人,双手鲜血淋漓,破碎的石子扎在里面,血肉模糊,她的双臂因为长久的拉坠而不能动弹,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她的脸色极其苍白,额头上全是汗,唇上一片嫣然的血色,看起来分外惊心动魄

他忍着心中狂啸而来的滔天怒火和悔恨,轻柔出声:“阿熙,我们走吧。”

苏流熙被他话中隐忍的情绪感染,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眨了眨眼,看向容湛。

依然是记忆中的倾城模样,清隽绝伦,公子无双。

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嘶哑着嗓子,缓慢问道:“……容、容湛?”

那神色恍惚如梦,看的容湛心中一疼。

他牵起嘴角,露出温润的笑容:“是我,阿熙。我来了。”

苏流熙心中忽然放下了一块大石,有种不真实的温暖席卷了她的身心,喃喃出声:“旋夏花……在、在我怀里……”

没说完,就昏了过去,脸色破败,似乎一碰就碎。

容湛却心中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他抱起苏流熙,单薄纤弱的身体入怀,竟然轻成这样。

就是这样一副单薄的好像能够被风吹走的躯体,在惊险绝地,背起了他,一步一步,抛弃尊严,舍弃生命,即使断了双臂也要拥抱他。

他忽然看到苏流熙的左腿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耷拉着,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抱着苏流熙的动作更加小心,向怀中更靠紧一分。

只有这样,似乎才不会失去什么。

他心中发出庆幸的喟叹,幸好,幸好他来了。

转身,下山。

经过水镜尘身边的时候,沈墨青不知去了哪里,容湛目不斜视,只冰寒至极的留下一句话。

“给你一天时间,带着人离开灵泉谷。一天之后,这里会寸草不生。”

水镜尘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