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李治的指导,长孙颖最后的确没怎么管刘氏,不过是找了御医替着她把了把脉,然后又赐给了她几匹布。刘氏也算懂事,知道要不是长孙颖“多管闲事”,她断然是不会有如此太平日子过的,所以感动的涕泪交零了,粘在她身边却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宫中的其它有些交情的人,之前知道李治有嗣,但是见着他这里没有动静儿,也不敢祝贺,等着长孙颖派人光明正大的叫了太医后,这才纷纷送礼。只是让着长孙颖莫名其妙的是,所有的礼物都送到她这里来了,而且还直接就是给她的,仿佛是她有了孩子般。

甚至连着徐芷送礼时都感慨,“还是你运气好,傻人有傻福,就这么有了孩子。”

“原本就是孺人的孩子啊。”刘绣等人听着长孙颖的这种感叹,笑嘻嘻的回到,似乎已经默认了这孩子将来会被她抱过来,直接就喜滋滋的问着她是不是要提前做批小孩儿的衣服。

之前她们也是不忿那个洒扫的宫女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已,如今她虽然怀了孕,但是殿下却对着她不闻不问,这说明她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大家的心里头一下子就平衡了,改关心其它更重要的问题,例如孩子。

刘氏的肚子里有一半会出现皇长子,要是长孙颖抱过来,自然对她的地位稳固大有助益。她们是长孙颖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因着这个,对着那未出世的孩子不免都亲近了几分,连带对着刘氏都多了几分笑脸。

“你们,”长孙颖对着大家伙儿的热情真是不好打击,只能让着她们自己看着办去了。于是她这里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倒是直接将着正殿那边的比的愁云惨淡了。

王婵开始心里头膈应,但是好不容易被荷姑劝着大方点,打算自己将这孩子抱来养时,却不想已经变成长孙颖的囊中之物了。她心里头大忿,忍不住又发了顿脾气。荷姑知道这是王婵自己下手太慢了,怨不了别人,但是心里头却也对着长孙颖的意见更多了些,觉得主母都没有发话,她自个儿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决定了,这不是目中无人是什么!她自个儿都是个妾,凭什么手伸的那么长?还不是仗着有殿下的宠爱骄纵任性。哼,这种大事上都如此猴急,说不定殿下与王妃感情不好,都是她在背后怂恿的呢……

荷姑这种老成的人,都忍不住这般编排长孙颖,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么觉得了。不过这宫里头,不怕你持宠而骄,就怕你无宠。王婵自己冷冰冰,对着宫人们也永远高高在上,徐芷的宫女能陪着她谈诗论画,长孙颖的宫女能陪着她玩耍游嬉,唯有正殿的宫婢们,每次当值都是战战兢兢,主仆界限极其严格,故而除了她自己的心腹,根本没有人会为她鸣不平。这事情传到外面,说刘氏运气太好的有,说长孙氏宠渥优厚的有,就是没有人提王王妃一个字。

刘氏怀孕满三个月,这孩子确实坐住了之后,李治也就将着这事情禀告了父亲,太宗听后果然是高兴万分,带着李治登上宫中高台,远眺着昭陵说道,“在耶耶的记忆中,雉奴你还是这么长,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儿呢,没想到一转眼,你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治对于李世民的这种感慨,只是傻笑,“我,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只是感觉忽然就有了个孩子,现在还有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你母亲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当初她就一直放心不下你,如今你这样,我以后见她也无愧了。”

李世民让着他看昭陵,兴致勃勃的说道,李治见他心情很好,索性也就将着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明年春祭的时候,我一定会将着此事禀明母亲的。不过,这孩子也是我的长子,生母身份实在是低微,故而我想让颖娘抚养她,不知可否?”

李世民听着这个,眉头下意识的就皱了起来,“王妃呢?”

“王妃事务繁忙,况且,她大约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嫡子,到时候怕是□乏术。”李治面不改色的说道,看起来十分真诚,“这孩子本来就是颖娘那里宫人生下的,颖娘年纪又小,闲来无事,给她个孩子也好打发寂寞。”

李治话说的不偏不倚,但李世民是过来人,哪里听不出他的维护之意,当下就笑了,“她今年多大,我记得十二还是十三?”

“十三。”李治回答道,然后故意皱了皱眉,做出烦恼的样子,“年纪不小了,可是心智却跟着小孩儿一样,又怕事又爱哭,实在是没有半分长孙家的气度,我嫌她丢人,也就不让她多出来。”

“你母亲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懂事的,”父子俩难得说起这种事,李世民倒也兴致勃勃,一边下楼一边说道,“她还小些,你多担待点便是,过了几年就好了。她们家的女孩儿不管如何,倒是心肠都极好,从不善妒。”

“是。”李治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并不多言。

“你想抱个孩子给她,也是个法子,自己照顾孩子,怎么都会长大。”李世民笑了笑,这就算是允了李治的所求。人都有偏好,如今今天李治是为别人来求,李世民心里头多半都要觉得这个女人太不懂规矩,竟然僭越如此,肯定是个不安分的人,不但不能同意,还要打压几分才是。但既然是长孙家的人,他自己觉得自己的皇后完美无瑕,那她的侄女就是差上一两分,也肯定是个好姑娘,绝对是贤惠大方,温柔可人。儿子喜欢她,只能说明儿子跟自己一样有眼光。

看完昭陵下来,想起贤妻已经离开自己六年,忍不住又感伤了起来,吩咐李治道,“你舅舅最近身体不大好,我又公务繁忙,你有空便去看看他,就当是为我跟你母亲尽点心力了。”

“是。”李治听着这吩咐,心里头一喜,面上却是没有露出来。

他向来注意言行,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所以从不与外臣结交,若没有李世民的吩咐,哪怕是对于长孙无忌这种特别亲近的重臣,也可以避嫌,话都不欲多说一句。

如今,他正有事情想要请教长孙无忌,便得了这吩咐,哪里能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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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回到了宫里,便把今天跟父亲说的话告诉了长孙颖,长孙颖没有太明白这事情有什么意义,但是也不扫李治的兴致,只配合他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我要去你家,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要我带的?”李治回来见她一趟,除了表功,其实还是为了问这个。

“我,”长孙颖想了想,长孙家她唯一关心的就是母亲,但李治是去办正事的,怎么可能见到内宅妇人?再说就是能见到,也没有让他替自己母女俩传话的道理,所以李治的一番热忱还真是放错了方向。

但他这样来,也是对自己上心,要是自己说什么都不需要,肯定会扫了他的兴致。所以长孙颖那句“我没什么要带的”在舌尖转了一圈,说出来的却是,“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见着父亲母亲,帮我转告说我在宫里头很好,殿下和王妃都十分照顾我,让他们不要挂念我即可。”

“我要这么替你传话,倒像是我在夸自己似得。”李治听着她的话,虽然嘴里头取笑了她一顿,但是表情却显然很满意她的回答。两个人在这里说了阵子话,等着下面人备齐了礼物,来通知之后,李治便兴冲冲的出去了。

只是李治乘兴而去,晚上回来时却脸色十分难看,长孙颖见着,忙迎了上去,凑在他跟前也不追问他怎么了,只是问着他要不要用点心,用不用喝茶

“今天他们送来了一种怪模怪样的点心,我吃了好多都没尝出来味道,不过因为太好吃了,所以专门给你留了两块……”长孙颖趴在他身边,主动将着自己的夜宵贡献出来,还亲自端着银盘喂着他。李治憋了一肚子气,本来不想吃,但是听着她“专门”给自己留,于是便板着脸咬了一口,然后刻意的品尝了半天,这才说道“里面的汁是花蜜调的,皮是面粉,糯米粉,酥酪揉的,这厨子的手艺不错,皮揉的好,不过馅儿就调的有些岔了。桂花蜜本来就香,他放的多了一份,略有些喧宾夺主。”

“好厉害!”长孙颖在着旁边努力睁大眼睛,诚恳的表示出自己的崇拜,然后说道,“我吃了半碟子,都没尝出来,只觉得满口香。”

“这算什么。”李治被着她的样子的哑然失笑,放下了筷子,“宫中的吃食日常多了,大臣跟皇亲们的献宴那才叫争奇斗艳,什么巧夺天工的吃食都有。这个芙蓉锦只能算是最普通的,之前房陵长公主进献的宴席里,就有一道名为春芳歇的点心,跟着这个一样,都以百花为原料,不过内容更加丰富,要难做多了。”

“啊,那有什么难得,不就是往里面塞东西?”长孙颖听得口水直流,心道在着吃喝玩乐上,这些凤子龙孙们简直是天然的行家,他们所见过的吃过的远比一般人能想象的还要多。

“五色令人盲,五味令人口爽,东西越多便越难调和。就像是满朝文武大臣一般,若是只有四五个,你还方便掌控,但若是成百,成千,如何让其相辅相成而非互斗内耗,便极其考验心智。厨子调味也是如此,要百花齐放,相辅相成而却又不能互夺宾主,”李治原本是跟着长孙说笑,到最后自己却深思了起来,下意识的摇着头说道,“难~”

“我家的饭菜一定很难吃。”看着李治的脸色,长孙颖趴在他膝盖上,装傻的说道。

李治抬起头,看着她这样子,忍不住一笑,心里头的忧愁倒是减了大半,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爹要是能有一半像你,那该多好啊。”

跟着长孙颖处处不给人添堵,还帮人解忧相比,李治觉得长孙无忌的存在,就是专门膈应他的!